第1章

“他不是普通的经理，他是董事长的儿子，是太子爷。我听说，他是因为犯了错，才被咱们董事长从总公司‘流放’到了子公司，所以，你一会儿进去的时候说话注意点，可千万别得罪了他。”

人事部的王姐一边领着苏莞往经理办公室的方向走，一边仔细地叮嘱着。

苏莞安静的点头，说好。

两个人一起坐电梯上了楼，穿过长长地走廊，王姐敲响了走廊尽头那扇气派的实木大门。

这间办公室以前没有这么气派，就一个小小的子公司经理是不敢搞排场的。但这位太子爷来了可就不一样了。当然，也不是人家太子爷吩咐的，主要是下面的小领导献殷勤，主动把办公室给装修了。

办公室里传来稳重磁性的嗓音，说的是进来。

王姐继而推开门，但她没进去，就让苏莞一个人进去了。

正是黄昏，天空如同火一样燃烧着，橘红色的光影透过窗户玻璃笼进来，是一个冷冷清清的身影。

他坐在办公椅上，单手不紧不慢地翻阅着一份文件，半晌，男人的手停顿在一页纸上，他抬眸，正好迎上苏莞看着他的目光。

男人的语调不高不低，几乎没有任何起伏，“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这么直白地盯着一个人看是不礼貌的。”

苏莞莫名心虚，连忙移开了目光，她目光所及桌面上的名片盒，上面写了三个字，祝谨宸。

苏莞不敢多看，连忙又移开目光看着地面。

空气中有一股很淡很淡地草木焚香，不高调，不冷漠，像极了冬日里的暖炉。

苏莞记得这个味道，而且记忆深刻。

祝谨宸继而又翻阅了几页文件，冷冷清清地目光落在文件尾部最后的几行字上，几秒钟的时间，他将文件合上，“啪”地一声扔在桌面。

他逆光瞧向苏莞，“你的名字是……苏莞？”

苏莞点头。

祝谨宸的眼眸微动，双手交叠随意地搭在桌面上，“听人力资源部的经理说，你之前是做会计，现在为什么要改行做助理？”

苏莞闻言有些违心地道：“会计太操心了，助理简单些。”

祝谨宸知道这个女孩说谎了，但并没有揭穿。

他微微向后靠身，让脊背完全靠到椅背上。这样的距离，他能够更加清楚地将苏莞打量清楚，“下周一才能来上班？”

苏莞点头，“因为上一份工作还需要交接，所以，还需要一周的时间。”

祝谨宸瞥了一眼腕表显示的数字，“我一会儿还有个会，所以长话短说。在我身边做助理并不容易，助理的工作虽然相对简单，但要细心，且有责任心，希望你可以认真对待这份工作。”

苏莞连忙应着，说是。

祝谨宸便不再言语，继而重新拿了一份文件放到面前批阅。

苏莞知道，她今天的面试，大约也就到此为止。

出于礼貌，她对祝谨宸微微欠了下身，“那么我先走了，祝总。”

祝谨宸嗯。

她紧接着便转身准备离开，但才迈了一步，祝谨宸却又忽然叫住了她。

“你的东西，带走。”

苏莞下意识去摸口袋，但钥匙和手机都在。她不明所以回头去看祝谨宸，祝谨宸依旧坐在椅子上，只不过，他的手里多了一条项链。

苏莞微怔。

他还真的捡了。

上周的星期四，苏莞喝了点酒，借着酒劲儿，她自己一个人蹲在路旁休息。

有一个男人从她旁边路过，说她挡路了。

苏莞一边道歉一边踉跄地起身，她与男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她闻到了一缕淡淡地草木焚香，不高调，不冷漠，像极了冬日里的暖炉。

那天之后，苏莞的项链就找不到了。

苏莞猜想，可能是被祝谨宸捡去了。

苏莞慢吞吞地走回去，走到桌子旁边。祝谨宸很绅士，没触碰到苏莞的手，就那么悬空将项链轻轻一松，项链便冰冰凉凉地坠入了苏莞的手心。

苏莞的声音很轻，犹如蚊声，“谢谢祝总……”

祝谨宸并没答话，只是又垂眸看向手里的文件，不再抬头。

苏莞就在原地站了十几秒。

祝谨宸察觉到她并未离去，这才又抬眸，“还有事？”

苏莞连忙摆手，“没……”

她只吐了一个字便没了下文。

因为差不多她该离开了。

苏莞继而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她一直安静地走着，直到完全离开祝氏集团子公司的大楼，苏莞才拿出手机给一个号码发送了一条短信。

「顾总，我已经成功入职了。」

短信发送一分钟左右便收到了回复，依旧是那个号码，但没有备注。

「祝谨宸是聪明人，你不要急于做任何事，你是什么身份，就做这个身份该做的，注意分寸。」

苏莞微微敛眸，然后第一时间将那条短信删除。

这之后的一天是周末，苏莞哪也没去，就窝在家里休息，隔天她就准时去了新公司报到。

接待她的依然是上次那个人力资源部的经理，王姐。王姐给苏莞安排了一间办公室，单间，紧挨着祝谨宸的办公室，但面积不大，目测也就十个平方，两把椅子一张桌子放进去，就已经显得满满当当。

王姐指了下办公桌上的那堆文件，“祝总明天要用，所以今天都要整理出来。”

苏莞点头，目测了一下文件的数量，工作量不小。

王姐又道：“以后的工作就是由祝总直接安排你了，有什么事的话，你可以给祝总打电话。”

苏莞又点头，说好。

王姐继而离开，苏莞走到办公桌前粗略翻阅了一下那些文件，都是些项目资料，零零散散的，没有规整。

苏莞便先将它们大致分类，然后开始工作。

祝谨宸一整天都没有出现在公司，当然，他来不来都没有人管。苏莞工作完后便按点下班，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她才发现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得很大。

春天的风，裂树皮，碎石子，鬼哭狼嚎地跟有妖怪过境一样。苏莞站在风口处，一手吃力地抓着伞，一手遮着脸，她没注意脚下，失足踩进水洼里，重心不稳就直直往一旁栽去。

她以为她必定要摔个跟头，但身子一倒，却撞到了一个人。她当时是低着头，迷蒙的视线里，是一双黑色的男士皮鞋，直筒裤腿和鞋舌之间是一截雪白棉袜。苏莞懵了一秒，抬起头，雨天一切都是灰蒙蒙的，在弥漫的水雾之间，男人的面孔由模糊到清晰，是祝谨宸。

苏莞顿时像触了电，一秒弹开。

祝谨宸眉头微皱，“下班了？”

苏莞点头说是。

祝谨宸又扫了一眼愈发变密地雨势，又问，“怎么回家？”

苏莞如实说：“步行。”

祝谨宸便指了下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黑色宾利，“走，我送你。”

苏莞并不轻易坐他的车，连忙婉拒，“不用了祝总，我走路回去就行，不远。”

祝谨宸闻言看向她，“怎么？怕我把你卖了？”

苏莞知道祝谨宸是在玩笑，只小声说着不是。

祝谨宸便迈步向宾利车走去，“那你怕什么？跟上，快点。”

苏莞觉得这个交流的尺度是差不多的，才点头，然后迈步跟在了祝谨宸的身后。

苏莞上了车，祝谨宸第一时间把空调打开，他问苏莞的家庭地址，苏莞说了一个老小区的名字，祝谨宸没有听说过，问苏莞在哪条路上？苏莞也不好描述，就只能说个大概。因为通往那个小区的最后一条路是一条不知名的胡同。

祝谨宸只好把导航打开，“小区好停车吗？”

苏莞点头，“好停车，小区前面有一片很大的空地。”

祝谨宸嗯了声，便没再说话。

车子很快便驶离了公司，祝谨宸开车很稳，车速也不快。两个人一路上什么话都没说，祝谨宸放了一首歌，是brearhe的《are you all good》。

苏莞全程望着车窗外的雨幕，她很喜欢看雨，一时看入了神，车子驶入小区都浑然未觉，直到祝谨宸问她，“是这里吗？”

苏莞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说是。

出于礼貌，苏莞问祝谨宸，“祝总，要上楼喝杯水吗？”

祝谨宸把车熄了火，“方便吗？”

这举动，就代表接受了邀请，苏莞顺水推舟说：“方便。”

祝谨宸解了安全带，“那好，正好渴了。”

他话落便推门下车，苏莞也赶紧从副驾驶下车。

雨已经停了，但风还是很大。祝谨宸有心走在苏莞的前面，他的身型高大，正好能帮苏莞挡住一部分寒风。

进了楼道，里面漆黑一片。

这种老小区都是声控灯，昨天夜里刮风刮坏了一个，物业没修，就这么黑着了。

苏莞和祝谨宸一前一后上楼，到了房间门外，苏莞用钥匙打开门，请祝谨宸先进。

房子的面积不大，目测也就三十多平，内部构造也及其简单，客厅和卧室是打通的，私密性很差。

祝谨宸非常绅士地没有到处参观，他正准备进客厅，苏莞忽然发现了什么，连忙将祝谨宸拦住，“那个祝总……你稍等……”

祝谨宸还没反应过来，苏莞已经一个箭步跑到了卧室，她胡乱地将几件内衣塞进被子里，然后才又走出卧室对祝谨宸道：“祝总，你随便坐。”

祝谨宸默了默，然后走进客厅坐到了沙发上。

苏莞给祝谨宸倒了杯水，用的是一次性纸杯。

出于礼貌，祝谨宸只象征性地喝了一口。

他问苏莞，“你一个人住？”

苏莞点头。

祝谨宸眼角扫过玄关处的鞋架，那里却摆着一双五成新的男士皮鞋。是年轻款，不是父辈穿得那种。

苏莞知道祝谨宸误会了，有些尴尬地道：“祝总应该也知道，现在年轻的女生一个人住不太安全，所以……”

所以就在门口放一双男士皮鞋，假装家里是有男人的。

祝谨宸感觉自己没法接这个话，气氛一时变得有些沉闷。

还是苏莞先打了圆场，主动说了别的话题，“祝总，你吃饭了吗？”

祝谨宸说没有。

苏莞继而道：“你要是不嫌弃，我炒两个菜……”

祝谨宸这会儿是真饿了，便点了点头，说好。

苏莞赶紧转身去厨房，但冰箱里的食材不多，平日里就她一个人在家，也吃不了多少东西。

她伸手拿了几样食材，但米没了，苏莞只能热了三个馒头。

她麻利地系上围裙，洗菜切肉，热锅爆香，屋子里很快就弥漫着饭菜的香味。

祝谨宸就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苏莞忙碌，祝谨宸是不会做饭的，太子爷从小到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被人伺候得妥妥贴贴，自然是不必亲自下厨。

祝谨宸就那么在客厅里等了十几分钟，苏莞就已经把三菜一汤做好。祝谨宸有心顾了一眼，都是些最基本的家常菜，西红柿炒鸡蛋、清炒菠菜、小葱爆肉片，外加一碗紫菜蛋花汤。

苏莞帮祝谨宸把碗筷摆放好，祝谨宸用筷子夹了一口那道色泽最为鲜亮的小葱爆肉片，怎么说，味道很一般，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惊艳。

不过这也不能怪祝谨宸挑剔，毕竟他到底是吃惯了各种大厨的手艺，就事论事来说，苏莞这手艺的确不太行。

苏莞还拘谨地站着。

祝谨宸指了下对面的板凳，“你也坐下吃。”

苏莞这才坐下，两个人便围着一张小圆桌，一起吃了一顿再寻常不过的晚饭。

晚饭过后，苏莞麻利地收拾了碗筷，祝谨宸坐在沙发上去摸烟盒，烟拿出来却又顿住，他问苏莞，“介意吗？”

苏莞说没关系，但家里没有烟灰缸，苏莞便帮祝谨宸拿了个纸杯。

祝谨宸看了眼是个空纸杯，又将纸杯递了回去，苏莞不解，祝谨宸说：“去接点水，哪有往空纸杯里掸烟灰的？”

苏莞不抽烟，所以不太懂，但祝谨宸这么一说，她就反应过来了，又连忙在纸杯里接了点水。

一根烟的功夫，苏莞就已经把碗筷都清洗干净，时间还早，还不到八点，但对于刚刚认识不久的男女来说，这个时间其实已经挺晚了。

祝谨宸守着分寸起身告辞，苏莞将他送到门口，途径玄关，祝谨宸又看到了那双五成新的男士皮鞋。

祝谨宸的语气淡淡的，带了几分缓，“记得把门锁好。”

苏莞闻言微怔，反应过来祝谨宸是在关心她，又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祝谨宸继而离开，他一路摸黑下楼，走到宾利车前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他正要打火，手却一顿，终止了所有的动作。

他隔着车窗玻璃望了一眼苏莞阳台的方向，眼眸微动，手摸到座椅的按钮，放低了座椅的倾斜度。

他觉得很有意思。

前几天祝谨宸收到消息，说顾安衍安排了一个眼线在他的身边，如今看来，这个眼线资质不错，就是手段上还稍微欠了些火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