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传第十六回：悲剧的幸运
“喂，放我下来。”一离开边界线，飞坦就受不了了，被人像抱小孩一样抱了那么久，他真得很窘迫好不好！
凯茜把不安分的小鬼抱紧，没有丝毫要把人放下的意思，“你确定你能自己走？”
还不能自己走的某人说话了。又过了一会儿，飞坦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至少给我换回正常的衣服。”
“可以，等会就换。”凯茜这回没有否决飞坦的话，“就在八区给你看病，你乖一点。”
飞坦的额角青筋冒出来了，一字一顿地说，“不、要、像、哄、小、孩、一、样、哄、我。”
“你本来就是小孩子，小孩子就要有点小孩子的样子，闹什么别扭。”凯茜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凯莉，凯莉多乖啊，什么都听她的。在来到流星街之后，凯茜一直克制自己，不去想自己的家人，但是菲利普女装的样子和凯莉很像，这勾起了她对妹妹的怀念。
“我已经八岁了，不是很小好不好！”飞坦怒了，他已经到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年纪了好不好！
凯茜皱眉，盯着菲利普的脸看了一会，然后又来回打量对方的小身板。“八岁？开玩笑麻烦也正经点。”凯茜显然完全不相信他说的话。
那是什么该死的眼神，这个女人太令人讨厌了！“我就是八岁了，谁开玩笑了！”飞坦怒道。
“真八岁了？”凯茜揪着兔子耳朵，仔细端详菲利普的相貌。她怎么也看不出来这孩子有八岁大，明明就是五六岁的模样啊，不过菲利普确实没必要在这上面说谎。
“哼。”飞坦转开头，不愿意再搭理这个讨厌的女人。
看到对方孩子气的表现，凯茜低声笑了出来。就算真是8岁了，这种表现也让人无法把他看成一个已经独立的流星街居民。
“你笑什么？”小兔子转回脑袋，盯着凯茜，一脸怒容。不过怎么看怎么滑稽就是了，于是凯茜笑得更厉害了。
“呵呵，你猜猜我几岁。”看这孩子那么有趣，凯茜难得升起了想要恶作剧的心思。
飞坦狐疑地看着凯茜，有些搞不明白她在想什么，“你？怎么也有十六七了吧。”凯茜“哈哈”笑了一声，飞坦有些不明所以，这有什么好笑的？
“我今年十岁。我八岁的时候可比你现在高多了，所以我才以为你和我开玩笑。”凯茜慢悠悠地揭穿了谜底，脸上带着极为罕见的符合其实际年龄的笑容。
飞坦抬起左手，想打凯茜，却在看在自己毛茸茸的兔爪的时候漏了气——这样打一下能有什么威力。悻悻地放下爪子，虽然一直不愿意承认，但飞坦其实知道自己作为一个八岁小孩有点矮。但这次这真不是自己的错，是这个女人太高了，她简直就像男人一样高大！“不是我矮，是你长的太高了。你觉得自己的身高能代表大部分人吗？”
凯茜笑得高深莫测，并不反驳。自己是高不假，但不管谁来看，都不会认为菲利普有八岁，他再怎么嘴硬也不能改变他矮这个事实。
飞坦在凯茜的笑脸下消了音，他鼓着双颊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为什么明明只相差两岁他却一直被这个女人牵着走呢？从开始到现在，一切都在这个女人，准确说来是女孩的安排之下发展着。最为古怪的是，也没见这个女孩的态度多强硬啊，他怎么就无法反抗她呢……说起来，刚刚那个女孩有表现出强硬的一面，在过边境线的时候，她那时所表现的气势不止吓到了工作人员，也镇住了他。那种冰冷的杀气，那种威慑感，绝不是杀过几个人就会有的，这个女人，不，女孩，果然不简单。
随便找了个路人打听了一下，问到了八区最大最好的医院的位置。由于菲利普的强烈抗议，衣服虽然还没换，凯茜好歹替他拿掉了假发，抹掉了他脸上为加强效果而画上的无敌可爱妆容。进了医院，凯茜在一楼看到了医院的内部地图，抱着菲利普径直去了三楼的外伤门诊。把大兔子放在大厅的椅子上，凯茜丢下一句“你一个人坐一会，别乱动”，就去排队挂号了。刷刷几笔填好了基本信息，凯茜揣着一张写有号码的小纸条，就去找菲利普。隔着好远一段距离，凯茜就看到菲利普在的那块地围了一群人，惊讶过后马上跑过去。“这个孩子好可爱啊~”“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啊？”“妈妈，这个弟弟好可爱！”……凯茜跑近了，听到那些人不约而同地都在夸菲利普，只能叹了口气，可爱也有坏处啊。
“你快过来！”眼尖的飞坦看到了站在人群外围的凯茜，大声呼唤她。比起被一群女人围着，他还是宁愿被那个女人抱在怀里，至少她不会对他动手动脚！他快被人烦死了，要不是行动力没恢复，绝对剁了那些胆敢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的女人的手！
凯茜见被菲利普发现了，不好意思再看热闹。“请让一下！”她推开周围的人，走到快要气炸了的菲利普旁边。
见有大人来了，那些被飞坦的可爱俘虏的大大小小的女性便把视线转向了凯茜。“你是这个孩子的姐姐？他好可爱啊，叫啥名啊？”“大姐姐，他生了什么病啊？能让他陪我玩吗？”……凯茜终于体会到了刚刚飞坦的苦恼，她听了也嫌烦，“你们最好离远一点，他患的是严重的传染病。”“吓？”一群人退开几步，吃惊地看着兔子男孩。“什么传染病啊？”有人问。凯茜凉凉地说，“你们没看他都不能动吗，这就是生病的后果。”……这下眼前没人了。
飞坦也满意最终的结局，但对于凯茜拿他说事这一点很不爽，“你怎么不说你有病？”
“来看病的本来就是你啊。”凯茜挑眉，完全没有惹人生气了的自觉。“啊，到你了。”听到护士出来报的一串号码是自己的，凯茜把人抱起来，跟上了护士。
整个看医生的过程中，飞坦都保持着沉默，凯茜也保持着沉默。飞坦仅仅是不想说话，而凯茜却是说不出话，那个医生在看到菲利普身上的伤后一直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难道她看起来像是那种会猥琐男童的变态吗！像吗！？
医生检查完伤情，放下手，替患者把衣服拉上。“右肩粉碎性骨折，可能还有脑震荡，需要住院治疗。”一边说，一边目光阴森地瞪着凯茜。
凯茜脸色更难看了。她铁青着脸，点点头，“至少要住几天？我还有事，不能留太久。”
医生推一下眼镜，看着一言不发的飞坦，有些同情他。“三天。不过最好多住几天。”
凯茜说，“最多两天，做一些基本的处理就好，回家再慢慢养。”
医生大叔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不负责任的家长，书写住院单的时候，差点把笔给写断——气死他了！“签名。”他把单子推给凯茜。
扫了两眼，确认无误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你去付钱。我先给这孩子处理着，你等下来接他去病房吧。”护士已经去拿药了。
看病的费用一开始就付过了，凯茜去支付了住院费，就在外面看着里面人折腾菲利普。医生一边给菲利普抹药，一边和他说话，不过说的很轻，隔着门凯茜还听不清他说的什么。但凯茜知道那个医生说的肯定和自己有关，因为他一边说话一边偷偷抬头看着自己所在的这个方向。
“那是你姐姐吗？”医生问。
飞坦不回答。
“你怎么会受这样重的伤的？”对于这个浑身是伤的孩子，悲天悯人的医生自然是很同情的。“是她干的吗？”
飞坦一点都不领情，对医生的问题沉默以对。
医生以为自己猜对了，他义愤填膺地说，“你应该揭发她，她怎么能这样对你！”
飞坦抬头看了眼前聒噪的蠢货一眼，揭发有用？
“这根本就是禽兽才会有的行为，你不能这样一直忍气吞声。”医生对眼前可怜的孩子好言相劝。
听到“禽兽”这个词，飞坦终于有了一点特殊的反应，他想起了那个把他变成这样的禽兽。“你闭嘴。”飞坦凶恶地看着那个触发他想起不好的回忆的白痴医生。
喋喋不休的声音戛然而止，医生在飞坦的眼睛里看到了杀气，一下子被震住了。呆愣愣地完成接下去的活计。
外头的凯茜只听到了菲利普说的“你闭嘴”三个字，然后就没见那个医生动嘴皮子。过了一会，医生给飞坦身上大大小小的伤都上好了药，其中最麻烦的也就是右肩上的那处，纱布厚厚地裹了好几层。医生木着脸打开门，对凯茜说，“进来。”他已经不打算管这两个人的事了，这一大一小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好人。凯茜道了声“谢谢”，就上前抱起坐在椅子上的菲利普，跟着一旁的小护士去病房了。
为了避免别人的打扰，凯茜给菲利普订的单人病房。房间很大，很整洁，床旁边有沙发和茶几，茶几上摆着一个花瓶。凯茜给菲利普换了病号服，就扶着他躺下。凯茜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对待菲利普的时候完全就像是一个照顾着弟弟妹妹的姐姐，她已经不自觉的把对妹妹的感情移到了眼前这个可爱的孩子身上。
飞坦躺在床上，看着给自己掖被子的凯茜，突然觉得这个女人也不是那么讨厌。玛丽娜也曾经这样给他盖过被子，那时候他在装睡，想起了曾经短暂的美好时光，飞坦的眼神变得迷离起来。
“想吃点什么？”凯茜问。
陷入了回忆的飞坦清醒过来，看着床边那个面无表情的女人。“什么都可以。”他并不是一个挑嘴的人。见凯茜要走了，飞坦补上一句，“谢谢你。”
凯茜惊讶地回过头，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臭屁的小鬼对自己道谢呢。冲菲利普笑了一下，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我很快回来的。”凯茜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凯茜已经推门出去了，飞坦却还沉浸在那人刚刚那个温柔的微笑里：玛丽娜的笑也是那样的，那么温柔……他还记得，最初在九区和玛丽娜相遇的场景：他抢到了珍贵的食物，但也吃尽苦头，被打得很惨，他以为那个女孩也是看中了自己怀里的食物，没想到对方却温柔地替他擦拭脸上的血渍，还把他扶了起来，用好听的声音慰问他。
后来，他一直和玛丽娜生活在一起，玛丽娜太过温柔，明明身手不错，却总是狠不下心杀人，他每次都要抢两人份的食物，但他却一点都不觉得辛苦。因为玛丽娜对他很好，不仅照顾他的一切生活起居，还常常把自己的那份食物分出一半给他。他出生在流星街，但从记事起就一直在流浪，他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在看到玛丽娜为自己缝补衣物的时候，他体会到自己不曾感受过的亲情。那是他一生中最为快乐的日子，尽管三天两头受伤流血，食不果腹，但充满了笑容和温情。在九区发生内战，局势动荡的时候，他带着玛丽娜去了十区，以他的身手已经足以保护玛丽娜了。原先只是两个人一起生活，后来，有人看他身手过人，邀请他加入他们的团体。因为初到十区，人生地不熟，他就带着玛丽娜和那群人住在一个还算大的房子里。那些人很怕他，因为他是他们中最强的，所以他们对玛丽娜也挺客气。他对那时候的日子还算满意，他相信，生活会越来越好的：总有一天，他要带玛丽娜去更好的地方生活。
后来，玛丽娜不见了，他很生气，杀了很多人。他拜访了一个有名的情报贩子，但那个人很不识趣，什么也不肯说，为什么所有人都跟他作对？……终于，他从一个小商贩那里得到了有用的消息，他只身去到七区，想要救出自己重要的人。在那个处处透着腐朽的大宅子里，他听到一个男人在训斥自己的儿子，说沉迷于美色的人是无法成就大事的。然后，他看到了玛丽娜，他想等待合适的时机救人，却亲眼看到玛丽娜被一刀杀死。大受刺激的他冲了上去，想要杀死那些混蛋为玛丽娜报仇。但是那伙人很强，他节节败退，只能逃跑……
后来，他被抓到了。那个男人狞笑着对他说，“哦，真是个胆大的小鬼。阿尔法是不是就喜欢这种类型？”接下去就是那不堪回首的两天两夜……在拖着破败的身躯逃离那里的时候，他很彷徨，前路上看不到一点光亮。身后越来越近的追击声，自己越来越慢的脚步都在告诉他，被追上、被抓回去只是时间问题，他已穷途末路。那时候他想，假如就那样死在路上也不算太糟，至少不用再活着受辱。或许是求生的欲望太过强烈吧，他成功逃过了追捕，直到现在，他都搞不明白自己是怎么爬进别人家的窗户的。
看着上方雪白的天花板，感受着独属于医院的平静氛围，飞坦想，自己还是幸运的，或者说上天还没打算弄死他。在经历了九死一生的绝境之后，他被好心人给救了，虽然凯茜也好莉莉丝也好都并不如何友好，但正是那种不够友好的态度让他放下了戒心——真要是多么热情多么体贴那才有鬼呢，这里可是流星街啊！不管是天性善良，这个可能性不太大，估计是一时起意吧，反正那两个人救了他的命，也不像是有所图谋的样子。
既然他活了下来，他一定会复仇的：玛丽娜的仇，还有他自己的仇，都要一点不差地回报给那些人。只是，他现在的力量还相当弱小，不足以复仇。这一次能幸运地活下来，他很庆幸，他不会再冲动了。日子还长着，这份刻骨的仇恨，总有得报的一天。而在报仇之前，他还有一件事需要做，那就是回报自己的救命恩人，那个大部分时候面无表情、说话冷酷偶尔不太着调、个性□□不听人意见、比自己大两岁却好像大自己十岁的名叫凯茜的女孩。
至于同样也是他的救命恩人的莉莉丝，因为其说话过于刻薄给当事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事人暂时没打算向其报恩。理由还是很冠冕弹簧的：莉莉丝住在七区，他又见不到，当然只能向近在身边的凯茜一人报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