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传第十七回：杞人忧天

当凯茜提着打包的食物，推开病房的门的时候，她看到菲利普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她以为他睡着了，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把东西放在茶几上。走近了病床，凯茜发现菲利普在哭。那个总是坚强的孩子，眼神空洞地看着天花板，没有注意到凯茜的归来，他无声地哭泣着，眼泪划过双鬓。不知怎么的，凯茜想到了扎尔：在喀秋莎被理查德带走之后，有天晚上她看到他一个人在院子里哭泣。现在的菲利普就给她一种类似的感觉，像一头受了伤的野兽，偷偷地躲在角落里哭泣。要安慰他吗？凯茜发愁了，这个孩子那么要强，肯定不愿意被她看到自己伤心的样子。凯茜有种，自己偷窥到了不该看的东西的感觉。

就在凯茜站在一旁胡思乱想的时候，沉浸在伤心中无法自拔的飞坦哭累了，慢慢闭上了眼睛。

凯茜不知道菲利普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他是否注意到了自己，反正她再次看向床上的那个人的时候，他的眼睛已经闭上了。望着那个睡着了还一脸让人看了就心酸的悲伤表情的人，凯茜叹了一口气。她不该同情他，在流星街，同情心是一个缺点。凯茜取来毛巾，轻轻地拭去菲利普眼角的泪痕。这还只是个孩子，就稍微对他好一点吧，凯茜想。

飞坦醒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凯茜。那个女人背对着他坐在床边，眼睛直视着一面白墙，飞坦看着凯茜的侧脸，竟觉得还有几分好看。

“你醒了。”凯茜察觉到身后人的呼吸声变了，就知道菲利普醒了。

飞坦看到凯茜转过身，将视线移到自己的脸上，有一些不好意思。“我…睡了很久吗？”

凯茜摇摇头，他就睡了两小时不到，这并不长。“要吃东西吗？”

飞坦点点头，他说，“让我自己来吧，我可以用左手。”他现在已经好一些了。

“还是我来吧。”凯茜取来食盒，打开盖子，让菲利普看里面的东西。

飞坦一见是面，没办法了，左手拿筷子难度太高，只能同意让凯茜喂。

虽然已经知道了菲利普只比自己小两岁，但是就他那个身高，凯茜实在没办法不把他当小孩子看。相比于菲利普一脸羞恼地一口一口吃着，她这个饭喂的很干脆：照顾小孩子什么的，有啥好尴尬的。

可能是看习惯了，现在看着凯茜面无表情的脸，飞坦都不觉得讨厌了，甚至有些享受此刻的气氛。他悄悄地抬高头看凯茜，却发现凯茜一直在盯着自己，“咳咳——”

“怎么了？”凯茜把食盒搁在床头柜上，用手轻拍菲利普的背。

感觉到凯茜的手在自己背上轻柔地拍着，飞坦更难受了。“咳咳——我没事。”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让我休息会，你先吃自己那份吧。”见凯茜伸手去拿食盒，飞坦连忙阻止，他需要冷静一下。

凯茜在吃那份不知算是午餐还是晚餐的面食的时候，她注意到菲利普在看自己。“有什么事吗？”凯茜头也没抬地来了一句。

飞坦一愣，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扭开头，只能没话找话说，“你救了我，不怕受牵连吗？”

这下凯茜抬头了，她把食盒放在膝盖上，看向菲利普，“菲利普，我相信不会有哪个傻瓜找宠物找到别的区去的，玩弄男童又不是个值得骄傲的爱好。”这件事情说起来比莉莉丝的事情好处理多了。莉莉丝杀了人家区长的儿子，五区的区长当然不可能善罢甘休，要是和相邻街区的高层关系好的话，也能说出来让别人帮忙。但走丢了宠物这种事，在自己的街区里面找找就已经有些丢脸了，没人会为了一个玩具闹到别人的地盘去。从出区时把关的严格程度就能看出来两者的不同，把菲利普带出七区时可没怎么花力气。

飞坦听到“玩弄男童”这个词的时候，自然是有些生气的，但凯茜说的没错，他现在已经安全了。这一次，他不会再急着去报仇了，他会耐心地等，等到有足够的实力了，就回去把那群人统统杀光！

“你生气了？”见菲利普不应声，凯茜发觉自己可能戳到了别人的痛处。

“没有，”飞坦做了一个深呼吸，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你说的很对，我现在安全了。多亏你帮忙，我才能离开那个鬼地方，谢谢你。”

凯茜在菲利普的眼睛里看到了恨意，对于这个，她倒是能理解，当初她也是一心想杀理查德。“报仇这种事，不能急，一定要有把握了再去做。”凯茜以过来人的身份提醒着菲利普。

飞坦知道凯茜那样说是出于好意，配合地点点头。

两个人都吃完饭后，外面已经暗了下来。凯茜把窗帘拉上，问菲利普，“要睡觉吗？”

飞坦摇头，“我想坐一会。”

飞坦靠着靠垫在床上坐着，而凯茜则是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接下来的时间，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各自想着心事。到了差不多该休息的时候，凯茜把菲利普塞进了被子，自己则打算去睡沙发。

对于凯茜，飞坦是真心感激着的，他小声地提出，“那个，不介意的话，睡我旁边吧。”

凯茜笑笑，从年龄上看，他们两个都是小孩子，有啥介意不介意，她是怕打扰他休息。“不用了，你受了伤，我就不和你挤了。”凯茜关了灯，在沙发上躺了下来，她说，“晚安。”

“晚安。”飞坦也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飞坦突然睁开眼睛，瞪视着天花板。他睡不着，肩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白天或许是太累了，他才能睡着。休息过了，现在不累了，他疼的一点睡意都没有。飞坦悄悄转头看向沙发上的人影，凯茜一动不动的，应该是睡着了，所以他也不能找她说话。飞坦疼的实在睡不着，便瞎想一些东西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想到了凯茜：那是个很奇怪的人，明明只比他大了两岁，却好像经历了很多事情似得，他就没见她露出过诸如慌张、愤怒、痛惜之类的表情。还有，她很自信，实力应该也很强，所以才能处变不惊。虽然总是板着个脸，但是从凯茜和莉莉丝的相处之间可以看出，凯茜是个珍惜朋友的人，她对莉莉丝很温柔——虽然表情上也不怎么温柔，但是行动很温柔，偶尔还会互相开玩笑。最不可思议的一点，就是她对自己这个不相干的人也很好，虽然那时她提了个交换条件，但后来他仔细想了想，觉得那完全就是她临时想出来的，本来她估计没打算收回报。飞坦并不觉得凯茜的相救相助之情是那样就能还清的，他想要做些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感激，却完全不知道凯茜那样的人想要什么。想着想着，飞坦忍不住低声叹一口气。

凯茜睡在沙发上，睡得并不舒服，听到叹息声瞬间就醒了。想到说不定不止自己一个人睡不好，凯茜有些在意，起身走到床边，就看到菲利普睁的大大的眼睛。“半夜不睡觉，想什么呢？”

突地看到凯茜的脸出现在自己头顶上方，飞坦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又听到人声，才知道是自己走神的太厉害，以致于连凯茜走过来都不知道。飞坦当然不会说出自己之前那一堆胡思乱想，他说，“伤口疼。”然后飞坦便看到了凯茜皱起的眉头，是在担心他吗？

凯茜可不知道菲利普心中所想，目光隔着被子在对方身上扫视着，“右肩疼？”

“嗯。”见凯茜的眉头皱地更紧了，飞坦又说，“其实也不是很疼。”

凯茜听到这话，反倒是笑了，“骨头都碎了，很疼才是正常的。我去找医生拿点止痛药吧。”

谎话被拆穿了，飞坦不好再否认。其实思绪一清明，肩上疼得更厉害了。

值班的医生很痛快地给了凯茜一小瓶药，并反复说明那个药有多好，快速止痛无副作用什么的。凯茜谢过热情的医生，就拿着药回病房。她扶起菲利普，喂他喝了药，“感觉怎么样？”

“起效哪有那么快。”飞坦喝下药，觉得没什么特别的，那个药的味道就和白水一样。

“好吧。”把人给塞回去，凯茜说，“你先躺着。已经很晚了，我去睡了。”

“等等。”飞坦把人叫住。

“怎么？”已经迈出步子的凯茜回身看他。

还问怎么，睡沙发一点都不舒服吧，那个沙发那么短。想要说的话在脑袋里转了几圈，最终说出口的却是，“没什么。晚安。”

那个药看来是有用的，飞坦感觉身上的疼痛慢慢地减轻。又一会儿，身上一点知觉都没有了，那个不会是强效麻药吧，飞坦想。不再被疼痛困扰的飞坦很快陷入了睡眠。

凯茜保持着双手交叉在脑后，双脚搁在沙发的扶手上的姿势，在发呆。这个沙发太短了，她这个大个子根本睡不下。不知道扎尔和喀秋莎怎么样了，有路易斯照看着，应该不会有事吧。凯茜又想到了莉莉丝，她最担心的，还是莉莉丝的事。

莉莉丝说过，五区的区长萨姆是个小心眼的男人：他一面四处抛橄榄枝，招揽有能力的人；一面又对自己手下几个能干的帮手千盯万防，害怕他们功高震主，自立门户，甚至暗地里下黑手除掉了几个一开始为他打江山的功臣。而且那个萨姆十分好色，搜罗了各色美人养在家中，生生气死了自己的妻子。可以说，作为一个区长，萨姆唯一的建设就是出资兴办了“科技研究学院”，也就是莉莉丝曾经就读的那所学校。萨姆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对他唯一的儿子米勒相当溺爱，不论米勒想要什么，他都会去满足。虽然在米勒之死上，并不能说是莉莉丝的责任，她只是专心做研究而已，但显然萨姆不可能去谅解一个小小的研究员。凯茜想，自己在五区杀的那一大批人，肯定也会被算在莉莉丝的头上。虽然莉莉丝现在身在七区，暂时应该不会被发现。但流星街有许多出色的情报贩子，比如自己曾打过交道的莫斯，那些人的情报网甚至比手握重权的管理者们庞大。

……

凯茜想着想着，慢慢也入睡了。凯茜的担忧到底是不是杞人忧天呢？其实不是。凯茜并不知道，自己当初并没有杀死所有追在自己身后的人。在那十三个念能力者里面，有一个的特殊能力是“假死”。因为凯茜在确认地上那些人都没有呼吸之后，就匆忙地离开了，并没有花时间毁尸灭迹。在后来有人去清理现场的时候，那个念能力者获救了。“假死”这个能力，能够使他进入一种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的状态，这个状态将保持一到两小时；时间到之后，就会自动转化到昏迷状态。在平常时候，这就是个废物技能。但是那一天，却救了他一命，在受到凯茜的一记险些直接要了他的命的重击之后，丧失战斗能力的他立刻发动了自己的念能力，使自己成了一具“尸体”。如果凯茜谨慎一点，把所有人的脑袋都砍下来，那自然他也活不成。但他的运气也并不好，在恢复意识之后，他向区长萨姆报告了战斗过程。他本以为自己即便不会得到嘉奖，至少也不会被责备，却不想，该说的一说完，就被自己效忠的人处死了。

萨姆倒并不是因为这个人能力低下才杀了他，诚然，这也是个原因，但主要是为了灭口。他派了那么多人，其中还有十三个念能力者，却一点收获都没有，这样的消息绝对不能走漏！不管那个属下对自己是否衷心，但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说话。他已经从那个人嘴里得到了有用的情报了，操作空气的年轻女性念能力者，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查到些什么。

萨姆是一个无法面对失败的人，他把所有的责任都归咎到那些死去的手下身上，都是他们太过无能，才使得敌人逃跑。下一次的剿杀行动，绝对是万无一失的，无论是莉莉丝还是那个新出现的念能力者，他一个都不会放过！想起自己英年早逝的独子，萨姆的心里充满了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