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传第三十七回：临别赠言

1977年9月13日

训练场内：凯茜站在一片空地上，神色轻松地整理着衣袖。艾伦等八人或坐或趴，姿势各异地分散在凯茜周围的地上，几人狼狈地喘着气，显然是累极了。在过完生日之后的那个周一，艾伦就回到了训练场，那个时候他只能在旁边做念能力的修炼。直到九月初，艾伦终于完全康复，重新进入挨打的行列。

“集合！”凯茜低声喝道。

听到凯茜的声音，还没缓过气来的众人一边给自己打起，一边摇晃着站了起来。在实战训练的时候每个人被凯茜“照顾”的程度是有差异的，但最后的结局都是被榨干体力倒下，现在全体都浑身无力，花了半分钟才列队完毕。

看着熟悉的八张面孔，凯茜心里略有不舍，她马上就要离开流星街了，在完成那件事之后。“今天的训练就到这里。接下来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给你们进行训练了。恭喜你们，你们要毕业了。”凯茜不想表现出伤感，打起精神笑着说话。

八人被凯茜的话砸晕了，一时反应不过来，全都呆愣愣地看着凯茜。“大人，我们……”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艾伦还是想说这对于他不是好消息，再说他们还差得远呢，怎么就毕业了。艾伦的半句话起了带头作用，其他人也纷纷开口，“我们还没到可以毕业的程度呢”、“大人你是要离开了吗”……

凯茜双手下压，示意他们安静，“你们已经很强了，我不是个适合当老师的人，我只能指引你们到这。虽说是毕业了，但是追求强大的道路是没有尽头的，接下去的路要如何走，你们自己好好考虑。”

“呜呜，凯茜大人……毕业了，也还是可以找你的吧？”杰妮是个感性的女孩子，不像其他心里难受的要死还死守着面子的男人们，她很干脆地哭了出来。

“嗯，只要我有空。”凯茜笑着把手搭上杰妮的脑袋，“以后你们也要忙起来了，要成为十三区的支柱啊。”

凯茜的回答听起来没有问题，但米歇尔敏锐地察觉到凯茜有所隐瞒。犹豫了一下，他没有发问，既然凯茜不想告诉他们，那还是装作不知道为好。

“凯茜大人，谢谢你这段时间的悉心教导。”瑞奇弯下腰，一丝不苟地鞠躬。

“哎，不用这样。”凯茜伸手想去扶瑞奇，结果其他人也全都弯下了腰，这下扶不过来了。“你们全都起来，我还有话要说。”

八人相继起身，凝神看向凯茜。

凯茜在排头的艾伦面前站定，艾伦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艾伦，你很有天分，也肯努力，进步一直很快。以后就向着目标继续走下去吧，我相信你会成为一流的强者的。”

艾伦紧抿着嘴唇，极力压抑自己的激动。深呼吸两次，最终一句差不多连贯的话，“谢谢大人的称赞，我，我会努力的。”

“那就好。”凯茜微微勾动嘴角，然后走到排在第二个的米歇尔面前。米歇尔表情严肃，像是等着听凯茜最后的指教。“米歇尔，你很细心，虽然有时候会因为思虑过多而停滞不前，但你的智慧能很好地帮助大家。不过也要学会放开一点，一直想那么多脑袋会吃不消的。”说罢，还指一指自己的脑袋。

米歇尔郑重地点头，“谢谢凯茜大人的关心，我会注意的。”

“丹，你的话，天赋并不出色，但你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实力稳步提高，这很了不起。”凯茜拍一下丹的左肩，接着说，“后天的努力比天赋的才能有效，你可以自信一些的。”

“我知道了，我会继续加油的！”丹回答的很响亮。不过任谁都能看出他其实也很感动，毕竟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凯茜笑出声来，似是对丹的表现挺满意。前走两步到下一个人面前停下。站在丹左边的是希斯，希斯是个比较内敛的人，他抬眼朝凯茜抿嘴笑了一下，然后视线又回到了地上。凯茜有些无奈，希斯是八个人里面最怕她的一个，“抬起头来，看着我。”

希斯迟疑了一下，然后缓缓抬起头，眼神里有着瑟缩。因为他不敢和凯茜对视，所以和凯茜交流的时候常常低着头，这一点已经被凯茜说过很多次了。希斯自己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凯茜明明是个很好的上司，可是一和她眼神交汇，他就觉得不自在。

“唉——我感觉自己没有那么可怕啊，我的眼神很凶恶吗？”凯茜问，眼神依旧放在希斯的脸上。

这可难住了希斯，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半分钟过去了，凯茜依然站在他面前注视着他，等他的答案，希斯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凯茜大人，对不起，您的眼神并不凶恶。我也不清楚为何，我一直不敢与您对视，或许，或许是……”

凯茜等了半分钟才等来这么一句不清不楚的话，挑眉催希斯说完，“或许什么？”现在不问出来的话，以后大概没机会知道了。

“……耀眼。”希斯总算想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是的，您太耀眼了，所以……”他不是没有见过比自己强的人，虽然凯茜的确是他见过的人中最强大的一个，但凯茜特别的地方不是实力的强大。在实力至上的流星街，拥有实力的人往往会随心所欲、轻视弱者，但是凯茜不会那样，就像是黑暗中的星星一样。为什么在流星街长大的凯茜会拥有那样温柔的内心呢？希斯想不明白。

凯茜当然不知道自己随口扯得谎还能引起别人的思索，她往希斯那边走近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缩小到10cm。“那听起来好像不是个缺点，犯不着害怕吧。你和其他人一样，对我来说都是可靠的部下——姑且用部下这个词好了，所以你不用怕我。我对你的要求就是想清楚你想要什么，你的天赋很好，只是缺少一个明确的目标。不论你打算干嘛我都没意见，只要是发自内心的想法就好。”

“我也能成为像凯茜大人这样，让人向往、让人信赖的人吗？”希斯第一次认真地看着凯茜的眼睛说话，他想要知道凯茜会怎样评价他的愿望。

凯茜愣了一下，像是吃了一惊，差点被希斯解读为她以为他在异想天开。“当然没问题啦，是个不错的想法。那么简单的事竟然困扰了你那么久吗？”以她为目标是有点奇怪，但也算个需要长久的时间才能达成的愿望了。不过她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希斯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做不到呢？

“谢谢您。我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希斯哭了，但不是伤心的哭，而是因为感动。一直以来，他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想做就去做就可以了，不管能不能达成都该试一试。他不喜欢做英雄，因为英雄很累，所以他想成为同伴身后的支柱，一个像凯茜那样只要站在那里就给人安心的感觉的人。

“真是的。”看着希斯流泪，凯茜笑着摇摇头，走向下一个人。下一个是哈里特，他的表情很尴尬，或许是因为自从给艾伦庆祝生日之后，凯茜一直对他颇为“照顾”。“你有时候挺聪明的，虽然不适合照顾别人，但相信照顾好自己没有问题。就是太好色了，好色可是个大缺点。”凯茜毫不客气地在大家面前指出了哈里特的缺点，虽说哈里特的好色其他人也知道，但此时哈里特还是有些尴尬。

哈里特发现旁边的杰妮在憋笑，内心的尴尬更甚。不过凯茜说的也是事实，再说他有意见也没用，只能赔笑，“小人知道了，会尽力改正的。”

凯茜瞥了哈里特一眼，懒得去想他会不会尽力改了，这种事情自己没有决心的话，别人说再多也是徒劳。“瑞奇，你是你们之中内心最坚定的人，这是我欣赏你的地方。虽然你不够聪明，但你善于听取别人的意见。当然，学会自己思考问题是还是有必要的，总有不能依靠别人的时候。”凯茜对瑞奇颇为欣赏，可能因为他心思单纯，一旦接收到命令就会毫不犹豫地执行。不过只是站在上司的角度，在实际交往中，凯茜并不喜欢瑞奇这类过于单纯的人，交流起来会有障碍。

“谢谢凯茜的赞赏，我一定会加油的，决不让大人失望！”虽然被凯茜评价为“不够聪明”，但瑞奇一点也不沮丧，他坚定地朝凯茜点头。

站在倒数第二个的杰妮已经等得累死了，终于要轮到她了，眼下正眨巴着大眼睛企盼地盯着凯茜。由于之前小小地哭了一下，现在杰妮的眼睛看起来水灵灵的，电力十足。

凯茜当然不会因为杰妮的可爱攻势有所动摇，杰妮是个有趣的人，就是有时候太腹黑了。真是的，离别的愁绪都被冲干净了。“呵呵。”杰妮装可爱的表现让凯茜笑出声。“杰妮你的玩心太重了，要快点成熟起来啊。”因为凯茜的八名学生皆不知道她的年龄，加之凯茜性格沉稳，此刻她说这样的话倒没让其他人觉得诧异。但是凯茜自己觉得有点别扭，为什么她年纪轻轻却要像个大婶一样操心那么多啊……

“大人？”杰妮看着凯茜似乎陷入了某种思绪中，说了一句就没话了，禁不住提醒出声。

凯茜回过神，然后抬步向前走，却被杰妮叫住了。

杰妮原以为凯茜是说了一办要想一想接着说，现在明白过来，敢情就一句啊。“大人，为何，就一句话？”就一句话就算了吧，怎么还是批评的话，杰妮内心有一个小人在狂吼。

“其他方面都没问题。”鉴于杰妮没有表现出内心的不满，凯茜解释了一句就不管她了，直接站到排尾的纽斯莱面前。“纽斯莱你的性格太温吞了，做事情不够有干劲。不是说你训练不尽心，训练的时候你很拼命。但是你的心态不积极，这样下去是走不远的。”

听完凯茜给纽斯莱的赠言，杰妮感觉心理平衡不少。虽然给纽斯莱的评语要长一些，但一样全是批评呢，杰妮暗地偷笑。

纽斯莱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点点头。凯茜所说的事情他知道的，也明白那个缺点会对影响自己的前进。但那不是一时能解决的问题，不必着急。

“就这些了。我说的话只是我个人的意见，你们放不放在心上都随便。解散！”凯茜站回中间，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里。凯茜每次都会等其他人离开了再走，此次也差不多。见人陆续离开，凯茜转身去收拾器材，转了一圈回来发现还有两个没走的。“你们两个还有事？”凯茜问。

艾伦和米歇尔对视几秒，米歇尔示意艾伦先说。艾伦清清嗓子，然后认真地发问，“大人，你是不是要离开了？”一开始他也没产生这样的想法，依凯茜做事认真的性格，在上最后一次课的时候对他们逐个点评没有不自然的地方。得到凯茜的夸奖之后，他也很兴奋，但心情平静下来之后就发现了不对——凯茜的表现太温柔了。只要稍微仔细一点就能看出不一样的地方，凯茜的话与其说是指教，更像是临别的赠言。

“是啊。”凯茜沉默片刻便很干脆地承认下来，随即转向米歇尔，“你呢，想说什么？”

米歇尔摇摇头，“我没什么想说的了，艾伦已经问出来了。”

“哦，那……”

“凯茜大人！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大家呢！”艾伦打断了凯茜的话，这绝对是他最没有礼貌的一次。

凯茜看着一脸怒容的艾伦，不自然地偏过头，“我没有马上就要离开啊，走的时候说一声就可以了吧。”

“凯茜大人，您是不是觉得我们太烦人了？”艾伦神色一变，愤怒的目光变得幽怨。

“不是觉得你们烦，我只是不喜欢做事拖拖拉拉的。杰妮要是知道我要离开的话，绝对会哭的，其他人即便不会哭，也会受到影响。”凯茜实话实说，大家一起伤感一个月有什么好的。

米歇尔一把揽住还想说些什么的艾伦的脖子，“别说了，这回答很有凯茜大人的风格，不是吗？”他揽着艾伦往外走，省的艾伦激动起来说傻话，“再见了，凯茜大人，您要走的话一定要告诉我们啊！”

“喂，放开我！”远处传来艾伦的抗议声。

凯茜看着空旷的练习场，长叹一口气，总感觉最近叹气的次数很多，这样好像会老得更快啊。她才没有觉得那些家伙已经可以毕业了呢，只是没办法啊，她不能多呆。她不擅长、也不喜欢搞政治。可是即使她不想多掺合，以她的身手，若是继续呆在这里是没办法独善其身的；她不是个做事圆滑的人，也不会逢场作戏，不喜欢妥协，她会给别人添麻烦的可能性太大了。当然，除了客观原因之外，也有她的主观想法在里面，是时候去看看外面广阔的世界了，一直呆在一个地方会觉得很压抑。没有了家族的责任之后，她想做些自己真正想做的事，虽然还没有决定好，但总得先出去看看才能下决定。

“再见。”看着训练场的大门缓缓落下，凯茜轻声低语。该回去做准备了，明天就要出发去一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