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莉莉丝）
我从小就知道自己是特别的。
我有一个一起出生的双胞胎妹妹，我们长得一样，但我们是不同的。妹妹是普通的孩子，腼腆、乖巧，不聪明也不笨拙，喜欢跟在我的身后。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自己与其他孩子不同的呢？这很难说清。
我和妹妹还在牙牙学语的阶段时，我们就很不一样了。我不喜欢父母的拥抱，也不想应和他们殷切的期待。如果我们很重要，为什么总是不在家？小孩子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睡觉，醒来时家里往往只有我和妹妹在，然后妹妹就会哭闹，烦的我无法继续安睡。她的哭闹有时会使那两人风尘仆仆的出现。妹妹很好哄，只要被抱一抱亲一亲就会安静下来，嘿嘿的发出笑声。我不懂，总是不露面的人一上来就搂搂抱抱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会叫爸爸妈妈很厉害吗？为什么会因为这样简单的话感动流泪？我的脑子里总会闪过这些奇怪的念头。
反正是一样的称呼，有妹妹替我开口就够了吧？这样的状况持续到3岁，父母对我的期许逐渐变成担忧。是看出来我不喜欢他们了吗？
【米拉虽然看起来很健康，但是不是存在我们看不出的问题呢？】
察觉到我的异常把我丢掉也没关系哦。反正大街上到处都是没有父母的孩子，他们可以平安长大的话，我也可以。
【医生说她很健康。或许只是太内向了，不喜欢开口呢？】
【可是其他同龄的孩子都会说话！带她去更大的医院检查一下吧，万一真有什么……】
不说话是很严重的问题吗？不是已经有米莉了吗，两个孩子都那么吵闹不会觉得心烦吗？还是说只是担心有个不正常的孩子会很麻烦？
【别担心，不论有什么问题，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一定可以克服的。不过果然还是应该再去看一下医生更安心。】
……
医生说我很正常，听到医生的诊断后，父母不知为何哭了。我开始有时会跟他们互动，他们露出了更加欣喜的表情。如果只需要摇头和点头就能让他们不再带我去医院，那也不是很麻烦。
米莉开始变得古怪起来。
妹妹从会走路开始就喜欢粘着我。她走的又慢又晃悠，一边流鼻涕一边跟在我的身后。常常不小心摔倒，有时会把我也扑倒，还把鼻涕擦在我身上。但我不讨厌吵闹又粘人的妹妹。可是某一天开始，她变得不吵了。虽然会回应父母的话，但不再主动开口。妹妹也变成了一个怪小孩。难道是在学我吗？
“不要学我。”
“姐姐？姐姐！”
真是个烦人的妹妹。
为了让妹妹回归正常，我只好做一个正常的孩子。察觉到我的变化后，爸爸妈妈非常的高兴。真搞不懂，有两个吵闹的孩子有什么好的？可能是觉得之前跟我的互动太少了，他们开始频繁的跟我说话，这时候，妹妹会在旁边安静的傻笑。傻妹妹，你还是吵一点比较可爱，知道吗？
“喜欢姐姐。”
是是，我知道。但能不能不要盯着你古怪的姐姐了，多把目光看向外面的世界好不好？
“昆虫很有趣哦。”
“植物也很有趣。”
世界上有那么多有趣的事呢，不要只做姐姐的跟屁虫啊。将书上看来的内容科普给妹妹，希望引起她的兴趣。她听得很认真，小脸放光。
“姐姐真厉害，知道好多。”
……
一开始只是想给妹妹找些事做。百科全书里的内容已经能倒背如流，然而不管是天文地理、人文鸟兽，什么都无法引起妹妹额外的兴趣。她只愿意跟在我的身后，了解我让她了解的那些东西，她只会通过我的眼睛来看这个世界。糟糕透了。
无数次的失败后，我放弃了。不是放弃了妹妹，是放弃了那个愚蠢的方法。虽然做个普通的孩子没什么不好的，但她应该有自己的人生。
“我想成为药剂师。”
父母似乎已经忘记了我小时候的异常，只记得我会说话之后学东西很快。我给米莉讲解新的兴趣时，他们总是比米莉还有兴奋，还夸我是天才。这一次，我说要去专门的学校学习药剂师的知识，他们短暂的考虑后就同意了。既然最近没有以前那么忙了，我不在的时候可要多关心关心米莉啊，小孩子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成长的。
“你也要快点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事。”
叮嘱了神经大条的父母，告别强颜欢笑的妹妹，我踏上了前往五区求学的路。
外面的世界很广阔。各种各样心思的人，真诚的，虚伪的，表里不一的。美食、景色、建筑物，还有新的知识，随便尝试的新事物意外的有趣。
物质的构成，分子、原子、离子，化学反应，物质的三态变化，不同环境下同样组合的不同变化……从无机物到有机物，从提取到亲手种植改良，可能存在的千种变化真是令人兴奋。
“我找到可以研究一辈子的事了！”我将这份发自内心的喜悦与你分享，“你将来也会遇到的，可以一辈子钟情的事物。”
“我只喜欢姐姐。”
“别说傻话。”那两个人最近好像又变忙了，至少有一个人在家里看着孩子啊！
【米拉你应该懂的，事业与家庭的天平。你比米莉聪明，米莉将来就交给你了。】
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啊，混蛋父母！面对父母坚定的眼神，没办法说出指责的话。他们也许什么都知道，只是还是选择了这样的道路。
“有事就给我写信，我会回来看你的。”我们的父母已经将你托付给姐姐我了，等到姐姐学成归来，就带你去过更安稳的生活。到那时，你要成为理想中的自己，不管你选择怎样的道路，姐姐会一直做你的榜样和后盾。
……
“牺牲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知道的那个意思。”学校的老师不会撒谎，也不会安慰人。“不过你的学业不会受到影响。你的成绩一直很好，可以申请奖学金。”
“我要回去。”没有信件，只是陌生人的口述，我不会信的，我必须亲眼去确认。
“想死的话就回去好了。”带来口信的人比老师更冷酷，“杀死你父母的人还在到处逍遥。他们没从你的父母身上得到想知道的情报，你们姐妹的处境很危险。”
“我妹妹现在怎么样？”
“她在安全的地方。如果你想让她变得不安全，可以去找她。”
狗屁上司手下的狗屁同事，还有轻易撕掉的混蛋父母，倒是把家事安排妥帖啊！
令人恶心的妥协换得来人虚伪的微笑。“你的信息已经处理过了，不必担心追查到你这里。等风波过去，会安排你们姐妹见面的。”
……
世界依然是彩色的，有趣的东西也依然很有趣，只是少了对信件的期盼。我的研究方向变了。先是改变发色和眼睛颜色的药剂，再来是效果诡异的各式毒剂，然后是沾之即死的杀人药剂。
“你在这方面的才华无人可比，你会成为五区，不，是整个流星街最厉害的毒剂师！”专门研究毒药的老师双眼充斥着狂热。
这种虚名，谁要就拿去好了。我只是，开始有一点讨厌这个世界罢了。如果阳光不能公平的照亮所有人，那就毁灭吧。像我这样的怪人，如果失去了跟这个世界的所有联系，没什么做不出来的。
……
骗子！傻叉！
说好的再联络却了无音讯，眼看新的研究成果就要完成，却被一个白痴扰乱了计划！都说了很危险了，非要参观！竟敢偷偷带走重要的新成果，一心想死的蠢货果然再拦也拦不住。我都已经看开了，不打算再等了，打算主动出击。要不是出了这种事，现在我应该拿着毒药在拷问相关人士吧。
不知为何，从年初开始就出现了心悸的毛病，但医生却说我很健康。我很健康的话，这份不安究竟从何而来？无尽的等待中消磨殆尽的耐心，意料之外出现的傻瓜，泡汤的计划，越发密集的追踪，仿佛带人走进一条看不见光的死胡同。
如果，真的到了最糟糕的地步，就让这个街区的所有人都一起下地狱吧！我的妹妹啊，如果你还好好的活着，就忘掉我这个从小到大一直在演戏的虚伪的姐姐，去过不受拘束的新人生。如果，你已经先行一步，那这就是姐姐最后为你准备的盛大的吊唁，我们会在另一个世界以真实的面貌再会……
“米莉她……死了？”果然已经先行一步了吗，胸口、好痛。陌生的面孔喊着熟悉的名字，带来最不想听到的噩耗。为什么不能骗骗我呢？既然所有人都已经死了，这个世界对我而言还有什么意义！
“她是、怎么死的？”不，还是不要告诉我了，我不想听细节。也不要管我，就让我跟眼前糟糕的一切一起灭亡吧。
“我说要带你离开，并不是询问你的意见……你都站在我面前了，难道要我看着你死吗？”
真是个有趣的人，可惜我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彩色的人也好、灰色的人也罢，什么都不想看了。
念力吗？温暖而霸道的力量强势握住了我的手，不容许人松开。我现在连结束自己无聊人生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跟我走，至少，让我将米莉的事都告诉你。”
难道那个孩子找到人生的意义了吗？黑色的眼睛里坚定的眼神似乎给出了答案。我最最牵挂的可爱的妹妹，我曾经那么的希望你有一天能走出只有我们两人的世界，用自己的力量走出去，然后回来告诉我，你找到了前进的方向。为什么，偏偏在你离开这个世界以后，才叫我知道，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姐姐我还没来得及看一眼长大的你。好想，亲眼看到那双相似的眼睛里闪耀出不同的光芒。
“呜哇——”凯茜你赢了，你成功勾起了我的好奇。我会听你讲你和米莉的过去，带着这份记忆活下去。
“叫我莉莉丝吧，米拉已经死了。”我不必再伪装成好姐姐米拉了。米拉、米莉，共同诞生的名字就该共同埋藏。博学的、多才多艺、爱照顾妹妹的米拉已经死了，所有会这样叫我的人也都不在了。以后，我只是莉莉丝，狡猾的、可怕的、无所顾忌的流星街毒剂师莉莉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