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时分
段楠星到村里,老远看见一堆人都搬了凳子坐在老屋门口扎堆闲聊,看上去很有些热闹。
奶奶老人家侧身就坐在门口的那个石墩上。
对门九爷家的老妇指着段楠星的方向对奶奶说:“老三家的,你看那不是你孙女回来了嘛?”
奶奶不老远地扭过头来冲她笑。
看到这张慈祥的面孔,段楠星的心就落了地,很大声地叫了声:“奶奶!”
门口的人都看向她,段楠星只好走过去和所有人都打了招呼,也有她叫不上名字的,反正都一笑带过。
回到院子里。正看见一阵风,院里杏树上哗啦啦往下掉叶子。
这个静谧又充满大自然气息的老院子,是人间烟火,也是世外桃源。似乎有种令人被涤荡过的清爽,又升起一丝悲悯。
这世间万物,都要经历起起落落,唯独树木会来年重新发芽生长。虽然树依然是那棵树,叶子却不是那些叶子。
奶奶跟着进来问:“星星娃,你咋这么着急回来,发生了何事?”
段楠星抱着老人,总觉得她什么都明白,不然也不会问,没犹豫道:“奶奶,你说喜欢了不该喜欢的人,会怎么样?”
老人家云里雾里,又很有些道行似的,拍着段楠星的背。
“奶奶哪里知道。不过啊……”
段楠星听她说话,原本没觉得能听到什么适合的答案,也就是一问罢了。
老人接着说:“我们那一辈啊,都是听父母的话,好像也从来没有自己的想法,但我们邻居家一个‘三哥’娶了他远房的一个表妹,过了一辈子呢。”
段楠星心里一惊,看着老人,不知道这是随便说出的话,还是故意说出来安慰人的。
“你呀,别看我,怪渗人的,说说,一定是谢天娃发生了什么事?”
段楠星挣扎这不去多想,先是一笑,接着说:“我三舅姥爷嘛,他肺癌晚期,好像快不行了……”
奶奶她老人家也是陡然一惊,不可思议道:“哟,挺精神一个老头么,比我还年轻二十来岁呢?”
段楠星点头。
奶奶还是有些不可置信的模样:“这也太突然了,可咱要直接过去看看人会不会太唐突?真是,好好的人,怎么就……”
“奶奶,我就是着急,也知道我来没什么用,就看看您和爷爷……”
“也对!是这,奶奶去给你做晚饭,你陪你爷爷喝点。明天的事再说。”
段楠星点头。
爷爷专门跑到耳房一个柜子里拿出一瓶陈年老酒,用坛子装的那种,对段楠星道:“来,爷爷深藏许多年的酒。你姑姑老来偷喝,我藏起来了。”说罢嘿嘿一笑。
段楠星突然内心平静,跟爷爷坐下。等奶奶端上一碟子凉肉,和一盘子炒蒜薹,说:“这蒜薹是今早在门口买的,新鲜着呢。”
段楠星小抿了一口那坛子酒,感觉到冲,还给了爷爷。自己则吃了一碗粥,陪老人时不时聊上两句。
爷爷说这酒都是段永兴回来放下的,攒了好几瓶,也都是好酒,平时一个人不舍得喝,又感觉近几年更无人同享。
这老屋,时常就住着两位老人家,也确实怪孤独的。
二老一少,吃罢饭,爷爷就带着广播外出找地儿听戏去了,奶奶去串门溜达听八卦去了,段楠星打开电视瞅着无聊的地方台。
第二日早上,段楠星是被厨房拉风箱的声音给叫醒的。
在这里就根本睡不了懒觉,所有人都比谁家人勤快,就从谁家大门先扫的干净开始。
起身洗漱后,走到院子里,看见院中的落叶覆盖了厚厚一层。已是深秋。
正好奶奶的声音从厨房传过来:“小星星,来吃饭。”
段楠星踩着落叶走了过去。满鼻腔都是烟火味。
虽然饭还是粥,但大锅里煮的分外好吃一些。吃罢,段楠星原本要和奶奶洗完,可奶奶让她去扫院中落叶。
段楠星照做。
院子里一直都有两棵杏树,夏日里采阴纳凉的时候不觉枝叶繁茂,深秋落叶满地的时候才知。
段楠星拿着笤帚,一点点扫过去,看着满院子的落叶堆成一堆小山坡似的形状,除了很有成就感以外,还有莫名的心静与舒爽,再看一眼干净过又飘落下几点落叶的院落,更觉畅快。
奶奶她老人家跟着出现在身边,问她:“孩子啊,累了吧?”
段楠星摇头,却感觉到一身细薄的汗水,人还分外有精神了似的。
“来吧,别忙乎了,进屋去躲着,奶奶去喂猪,待会跑进院子里吓着你。”
段楠星就连忙往屋里跑。猪圈在院外单另起得猪圈,老人家进去倒食,猪就会跑出来,满院子、甚至满村子的乱跑。
段楠星一直怕那玩意儿,就躲去屋里炕上。躺下来,思绪随意飘忽着,最终还是会落在谢天那儿,也不知道他那边如何了?
她着急忙慌跑了回来,原本是打算不管不顾去看他,可扫了一早的院落就又平静了。他的事就得他自己去经历,自己绝对不能添乱。明天如果没有什么消息,就先返校吧。
期间,段楠星听见院外奶奶和路过的人说了几句话没了声音。
老人家进来院子将猪赶回圈里,奶奶进到屋里:“星星娃,刚有人从北面过来报丧,谢天娃他爸殁了。”
段楠星坐起了身,全身凉透了般,脑子暂时熄了火,一片空白看着奶奶。
老人家也有些平静,仔细看方能瞧出眼尾的一点寞落与同情。可能是所有老人都有的通病,最怕听见别家老人去世之类的,除了受到惊吓,容易联系到自己。
段楠星也顾不上思考,拿起电话拨给了谢天。
铃声响过三声就被接了起来。对方是安静沉默的,段楠星平静叫:“叔!”
短暂的沉默后,终于有了回音:“我没有父亲了!”
段楠星感觉此刻同样脆弱,最听不得这样的哀伤,整个人入赘冰窟,鼻子一酸。
都说你爱的人会变成你的变成你的右手,他右手痛,你的左手就会痛起来。
段楠星真实感觉到了一阵无助于痛彻心扉,沉浸在他的世界了一般,只是想哭。只轻轻又坚定的回了一个:“嗯。”
结果电话里的人霎时崩溃,瞬间泣不成声,几乎悲鸣带着点哀嚎:“小星,小星……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办?他走了,他真的走了,不要我们……”
段楠星的泪花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掉落,再也听不下去,人早已走到了大门口,只能用啜泣的声音回:“你等着我,我在的,我在……”
脚底下不停,又听得身后的奶奶喊:“星星娃,你等着我。”
感觉到老人急促地呼唤,段楠星这才清醒过来。才知自己昏了头,早都忘记了身边的老人,连忙返回去,对老人家说:“奶奶,我要去看他。”
结果老人点头:“去!”缓了口气,“但是你别急,走过去我不放心,咱到村口,奶奶给你拦个骑车的,送你到谢家村口。”
段楠星想了想也对,心急则乱,自己跑过去确实够呛。跟着老人疾步到了村子口。
老人家将一块白布递过给段楠星说:“这头巾,到了门口就带上。”又掏出两张钱,“这个带着,门口收礼的给添上。”
段楠星没犹豫点头,都接过来。说来也巧,正好经过一个骑车的大伯,奶奶就喊住:“他二伯,娃她妈娘家有白事,劳你给我这孙女送到谢家村子口。”
对方很爽快答应。段楠星便和老人家挥手道了别。二十分钟后被放在了谢家村口。段楠星道了谢,直奔谢天家。
老远就看见一个院子门口搭起了戏棚子,很多身着丧服的人进出,段楠星将一段白色头巾往头上一戴,便扎进了人群中。
这些人她都不认识,就先进到院子里找熟人。结果被人抓住了手臂吓了一跳。
是谢天的堂哥谢毅,段楠星一时没反应过来叫人,盯着对方看了半晌,脑海里找不出这人的熟悉之处,听他说:“你是段楠星?”
段楠星此刻完全处在一群陌生人中间,有人认得她也好,连忙点头。
那人继续说:“你不认得我吧?我也是你叔,你怎么一个人跑来了?”
段楠星似乎明白了这人的身份,大约就是几个舅姥爷家的孩儿,她便单刀直入:“叔,谢天叔在哪?”
她还算冷静,此刻没忘记在名字后加上个“叔”。
谢毅早听说谢天对这个外侄女格外照顾。他原本就是个善心又很热心肠的人,总是要照顾到姑父也就是段楠星老爷,凡凡姐,等一干人。
不过他们确实都受过凡凡姐的照顾,倒也无可厚非。
“走,你跟我来!”谢毅便带着段楠星走进一间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