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或可第一次见电话谈判的，不知道别人怎么谈判的，但这个剧组，这个制片，这场谈判，处处透露着荒谬。
丰木尘刚说完明天见，丰虞就给或可打来了电话，让她到店里吃饭。
或可拒绝不了丰虞，或者内心渴望着什么。
于是和在场人员道别后就绕圈回了酒店，下午四点的太阳稍微仁慈一些，白杨夹道上吹来一阵清风，是让人舒服的温度。
或可把中午没睡上的觉补到现在，六点过去正好赶上晚饭。
但这个觉并没有睡得很舒服，梦里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于是到丰虞小店的时候正好六点。
丰虞在后厨忙活，丰木尘就坐在上午或可坐过的位置上。
或可进来时他头都没抬，或可卷起袖子走到后厨想要帮丰虞干活，却被丰虞推搡出来，“你去那边坐着去吧，阿姨做就行了，都是些家常小菜，也不需要你来打下手。”
无奈或可只好王丰木尘那桌走。
如果坐在其他桌上显得太刻意，如果坐在丰木尘对面或许会很尴尬，或可在一番抉择之后做到了下午丰木尘做的地方。
丰木尘依旧没有抬头，手指哗啦着手机屏幕，玩着或可没见过的游戏。他头发经过简单打理，是个短刺微分，整个人带着莫名痞气，是前世的他见了瞧都不瞧的那种。但或许是此刻太阳欲下山但没下的光线正好柔和漂亮，打在他脸上正好在下眼睑投出一簇睫毛阴影，看着很养眼，也很舒服。
但或可又想起下午的事，又觉得眼前人猥琐，无意识稍挪动一下凳子离他远了一些。
这动静倒是惊到他，他抬头看或可的眼神里微带疑惑，嘴角抽了一下，仿佛非常嫌弃，“我俩离得远，你不用保持距离。”
那神情，或可都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后缀一句“大姐”。
“…你怎么没去《深入自然》？”
她只是想岔开这个话题，问出口却后悔了。
“呵，你还知道我参加什么节目呢？不怕你的男朋友吃醋？”丰木尘放下手机，饶有兴味的看着或可。
“我今天下午在剧组听到的。”
或可不能说没在微博官宣人员中看到他，那样显得她过分关注，而明天肯定会在剧组碰面，现在说也没什么。
“哦。”答案不是丰木尘想要的，于是他低头继续玩手机。
后面整顿饭都没有再对话，全程都是丰虞在滔滔不绝，看起来这几年确实憋了很多话。
第二天或可一觉睡到下午两点，简单洗漱后就去了剧组。
经过昨天的乌龙，导演的兴致似乎不高，全剧组人员都很蔫儿巴。
王火火问王季为什么定在下午3：33，王季说当时就怕意外，让那个老道算了另一个良辰吉日作为plan B。
丰木尘是踩着点来的，但他没有理会或可，看或可的时候就像是看某个陌生人。
就连王季介绍的时候都是平平淡淡的。
一直到开机仪式结束，都没有表现出什么，似乎昨天电话里说要抽或可点的烟的人不是他。
换角色这件事也没在网上激起什么风浪，观众的眼睛全被《深入自然》吸引，只有少数人在知道换了丰木尘之后举大拇指赞成，都说看过他的剧，非常符合他们心中男主的样子。
这些人大概是丰木尘那为数不多的百万粉丝中的十万分之一吧。
开机饭定在或城有名的宴席饭店，前世丰虞还在那里打过工，也是在那里出手打了人，因此或可才察觉到丰虞可能出现了一些问题。
剧组人不多，十人桌定了四桌还没完全坐满。
大家举杯庆贺，都很高兴，都是新人，都是自己参与的人生第一部电视剧，每个人都喝了点，除了或可。
她就坐在王季旁边，而王季另一边是丰木尘。
席开至一半，丰木尘突然站起来，他从桌上拿起一包烟取出一根叼在嘴里，又取出打火机想递给或可，但中间坐着王季，他又拍拍王季的肩膀，取下烟，“王制片，扫把星老师该履行承诺了，你稍微让让呗。”
王季为难地看了眼或可，但昨天确实是答应了人家，只好起身让开。
丰木尘礼貌道谢，把烟又塞回嘴里，双手捧起打火机递到或可面前，深深鞠一躬，“那么，请扫把星老师来和我一起演出戏吧。”
他们桌上就几位主演和导演。
小眼导演深深看或可一眼，仿佛在看什么英勇就义的勇士。
然后闭上眼，像是看惯了世风日下又无可奈何。
好，或可理解，‘你上我撤’。
王火火一脸奸笑，双手拖着下巴等着看好戏。
其他人眼观鼻观地板，给二人留好空间。
王季夹在中间呵呵笑着掩饰尴尬。
或可看一圈回来接过丰木尘手里的烟，凑近丰木尘，用只有三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阴险！”
王季：“？”
咔哒一声响，火焰飘摇升起掠过烟头，随着尼/古/丁烧焦的呲呲声响。丰木尘狠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从或可脸颊飘过。
他满意地将烟夹在双指间，浅笑了一下，因为上嘴唇很薄，这么一笑，带着某种蛊惑的意味，“很香。”
或可有些呆愣，那句‘很香’像是穿过了遥远时空，从某个夜晚飘来，带着冬日的雪花，缓缓落在了心间。
那一瞬间，或可突然觉得，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随即，丰木尘的话打破了这样的猜想，“怎么样？刘导，我这样演戏过关吗？算是我试镜过了。”
他口中的刘导叫刘义名，正是小眼导演。
刘义名睁开眼满脸问号，突然想到那句网络用语：“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
但他没真这么说，只丢出去一句“挺好”就又闭上眼。
“哈哈哈，那就好。”丰木尘又看向王火火。
几乎是第一时间，王火火便拍掌叫好，桌上众人也随之加入，意味不明的掌声四起，打破了整个桌上所有人的尴尬与沉默。
或可只觉得，这人怎么喝点酒就这样？
她不能理解，但表示尊重，起身要去洗手间，王季也跟了过来。
“你俩认识吗？”王季也洗了把手，看着镜子里的或可。
或可眼睛大，但不圆，加上她平时面部表情很少，以至于抬头看王季时眼里闪过的震惊未被捕捉，“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就感觉，你俩之间的氛围很微妙。”王季回。
或可心说可不嘛，搞这些显得这个演员和编剧不清不楚的，她并不想这样。这样容易给人心理暗示，走向不可逆。
“哈，不认识。”或可回。
“今天，委屈你了。”
“没关系。”或可没有看王季，只仔仔细细地将洗手液的泡沫打过每一寸手部肌肤，“待会儿应该没什么事了，我想先走。”
王季本就觉得愧疚，或可一提立马答应。
餐厅洗手间的洗手液味道很好闻，有一股淡淡的桂花味，此刻已经完全盖过了残留在指间的那一缕烟味，但或可还是感觉有些恶心，一出餐厅就去旁边小超市买了只巧克力味的冰激凌，才稍稍的减轻一些不适。
饭店离或可住的酒店有些远，这个点的或城没多少出租车出没。
这里离她家挺近，抄近道也就走个十来分钟。
她突然很想回家看看。
重生后一个人在里面住了三年，如今已经有四年没人住过。
丰虞当时还说要不把房子租出去，她也有个其他收入，但或可不肯，那点收入微薄，租客不一定都会对房子负责，她不想冒险让别人踩走她的记忆。
想着回去就转头向酒店反方向走，却迎面撞到了一个人怀里，满是烟草的味道。
或可有些懵，但嘴和面部表情比脑子快一步，立马平淡疏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她没有看自己到底撞到了谁的怀里，只是出于习惯的道歉，不带感情。
说完就绕身走过去。
“扫把星老师？”背后温哑男声响起，戏谑地喊了一声。
或可顿住，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
咚咚咚，安静无人的街道上，心跳地越来越快，昭示着某些脱离掌控的心绪。
理智说她不该跑，但双腿还是本能地远离，她没有回头，继续朝前走。
“或可！！”这次换成了名字。
“嗯。”或可回应，但脚步没有停留。
过去的很多年，这个声音喊过无数次这个名字，每一次都会让心绪乱半拍。
夜晚真是挑拨人心绪的好时候，或可想。
“扫把星老师真是冷漠啊，这么多年一点没变。”丰木尘快跑到或可旁边，“尤其对我。”后面补充的几个字，带着委屈与控诉。
“没有。”或可回。
她想说自己只是不爱说话，并非冷漠。
而且，太过热情应该也不是好事吧。
“呵！”丰木尘嗤笑一声，落后或可一步，默默跟在身后，“刚才还不认识我呢。”
“…是你假装不认识我的吧，我只是正好随了你的心意罢了。”这话说得带点生气地意味，或可想不出自己在委屈什么，都是自己选的罢了。
后面的人没再说话。
小城市的夜色没有车水马龙和霓虹舞池，有的只是几盏路灯和无边的黑寂。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
刚见面时或可还觉得总要说些什么，才会不那么尴尬，但现在又觉得，不说话是舒服的，如果能一直这么走着，也好。
这种想法在弯弯绕绕穿过几条小巷后，终于又被收起，她转头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丰木尘一怔，堪堪刹住脚步，有些好笑地回：“多年不见，扫把星老师的记性倒是不好了。”
说罢便越过或可，往前走去。
……
或可有些局促地咬了下嘴唇，随即本能跟了上去。
丰木尘家就在她家对门，只是他今早是从麻辣烫店出来的，以至于她潜意识就以为对方住在那里。而且……她觉得丰木尘就是跟着自己的，好像…习惯使然。
“现在换你跟着我了，你跟着我干什么？”丰木尘站定，转头，问或可。
或可：“？”什么？
丰木尘问完也觉得无趣，转身继续走。
“你…的那个男朋友呢？”
或可知道他问的是谁，那时高考结束，丰木尘还不像现在，他带着或可到西拓公园，郑重地递出一束白色洋桔梗，和或可说：“我喜欢你！能和我在一起吗？”
那时候的或可重生已经三年，前世的所有事情都没有发生。
按理来说，或可应该接受，毕竟两情相悦，不在一起多可惜。
但她要他平平安安，她不要重蹈覆辙。
所以她拒绝了告白，甩手就走。
没想到丰木尘却没有放弃，他坚信或可喜欢他。
直到或可带着所谓男朋友出现在他面前后，他才终于消停。
后来各自上了大学，或可再没回过或城，也没再除了屏幕意外的任何地方见过丰木尘。
“跑了。”或可回。
“呵，果然，谁会受得了你。”丰木尘再次转头，这次或可没刹住脚，又撞到了他怀里，于是他本来就笑意盈盈的脸上更是春风满面。
小区到了，或可推开他进了电梯。
他追过来跟着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