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4
李想想和徐停刚拐了个弯儿，就看见了在门口等的爷爷，他站在灯下，腰佝着，整个人缩成了小小一团。
“爷爷！”李想想喊了一声。
一看见他们，爷爷高兴地冲他们挥手，眼都笑得眯成一条缝了。
李想想小跑到爷爷面前：“爷爷，你怎么出来了？”她看见爷爷冷得搓手，也不知道爷爷在外面等多久了。
“我等你们啊，看你们这么久没回，我担心啊，”爷爷看他们脸冻得通红，顿时心疼了，“走，快进去，外面冷。”
“爷爷好，”徐停有些窘迫，大过年的，他不该空着手来，可他现在手里连买个苹果的钱都没有，“真的不好意思，我没带礼物来。”
“一家人说什么礼物，”爷爷赶紧开口，“你要是买了礼物来啊，我都把你轰出去。”
“听见了，爷爷可真的会说到做到的。”李想想看向徐停。
徐停嘴角扯出一个弧度，点点头。
“行了，快进来，”爷爷走在前头开路，“我给你们煮了姜茶，姜茶喝了，身子就暖了。”
李想想和徐停一进屋，就觉得身上暖烘烘的。
奶奶听见动静，从房间里出来，手里还拿着两块威化饼干，一看到徐停，就笑弯了眼，嘴巴笑的也合不拢了。
奶奶走过来，递给徐停一块威化饼干：“给你吃。”
奶奶的精神时好时坏，记忆时常出现混乱，大部分时间都认不得人，就算认识了，名字和人脸也对不上。
“奶奶，你认识他吗？”李想想看着奶奶。
“徐停，”奶奶喊出了徐停的名字，看他没拿饼干，她直接将饼干塞到徐停的手里，“给你吃。”
李想想又惊喜又惊讶，她没想到奶奶竟然记得徐停，可想到奶奶认不出自己，心里又很失落。
“奶奶，怎么只有他有饼干啊，”李想想佯装吃醋，伸出手，“我也要。”
奶奶将饼干揣进口袋里，一脸防备：“没了。”说完，就往房间去。
李想想看着奶奶的背影，出声：“奶奶，慢点。”
奶奶年纪大了，在平路走，稍不注意，也会摔跤，上回就差点在台阶处摔了，幸好是虚惊一场。
现在奶奶出门，爷爷就紧牵住她的手，生怕她摔跤了，但奶奶性子倔得很，非要自己走，谁要拉她，她跟谁急。
等奶奶回了房间，徐停将手里的饼干给她：“给你。”
李想想看了眼饼干，将徐停的手推回去：“这是奶奶给你的，就是你的。”
徐停手又伸了过来：“我的就是你的。”说完，徐停耳朵就红了，赶忙将饼干塞到李想想的手里。
李想想低头看着手里的饼干，又偷瞄了眼脸快熟透的徐停，根本压不住上扬的嘴角。
“那我们一人一半。”李想想将饼干掰成两半，一半自己的，另一半给他。
徐停接过半块饼干，看李想想吃了，他才将半块的饼干送到嘴里。
“好吃吗？”李想想问他。
“嗯。”
“咸甜口的威化饼干，奶奶最爱的口味。”李想想食指捻去唇边的饼干屑。
“奶奶最喜欢吃饼干吗？”
“奶奶爱吃的东西很多，现在最爱的就是饼干。”
“那爷爷爱吃什么？”
“爷爷不爱吃零食，他现在最爱倒腾种子。”
“种子？”徐停疑惑。
“嗯，就是各种蔬菜的种子，他去集市看到有人卖种子，他就会买，然后在门口种点菜，现在门口就种了些青菜，”李想想转头，“爷爷种的青菜长好了，等下了霜，青菜更好吃。”
爷爷以前在自己的田地种了可多菜了，可现在，田地转包给别人了，虽然每个月能得到一笔小收入，但她心里知道，爷爷对自己的田地有很深的感情，要不是实在是分不开身顾田地，不想荒了田地，他也不想转包给别人。
种田的日子虽然苦，但爷爷说，在生他养他的这片田地上干活，他是快乐的。
她记得，每到种菜收菜的季节，爷爷就会特别忙，等收菜了，他就会用肩挑着扁担，徒步送来装满两大篮筐的新鲜蔬菜。
“爷爷不是喜欢倒腾种子，是怀念以前在田地干活的日子。”
李想想轻应了一声：“嗯，以前种地虽然苦，但爷爷乐在其中。”现在因为要顾着家里，要照顾奶奶，还要操心她，很辛苦。
“但爷爷现在也很开心，因为奶奶和你都在身边。”
李想想迎上徐停的目光，点头。
“姜茶来咯。”爷爷端着两碗姜茶来，姜茶煮好了就一直温在炉子上，现在还热乎着呢。
“想想啊，徐停，来喝姜茶。”
徐停赶忙从爷爷手里接过两碗姜茶：“应该我自己去端的。”
“端什么，你和想想一样，都是孩子，我是长辈，就该我照顾你们，”爷爷看他那端姜茶的样子，都怕他把姜茶洒了，“小心烫。”
“没事。”徐停递给李想想一碗姜茶，李想想自然接过。
看着他们的样子，爷爷露出慈爱的笑容：“赶紧喝，姜茶驱寒，喝了，就不冷了。”
“谢谢爷爷。”
“和我们还客气什么，”爷爷轻拍着徐停的肩膀，“这就是你自己的家，不许再客气了。”
“嗯。”徐停双手捧着姜茶，眼眶泛红。
李想想注意到他的手都在微抖，她心疼了，他现在一定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我去把饺子下锅，很快就能吃了啊。”说完，爷爷就去厨房了。
“好。”徐停应声，没有一点犹豫，将碗里的姜茶喝光了。
李想想急了：“你慢点喝，别烫到了，”李想想看了眼见底的碗，“都喝了？”
“嗯，爷爷煮的姜茶很好喝。”
“那也要慢慢喝，要是呛到了怎么办。”
“知道了，下次不会了。”徐停乖巧的样子，让李想想一下就没了脾气。
李想想端起姜茶喝了一口，余光注意到徐停的目光，差点呛到了：“别看我，转过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想在他面前呈现的都是完美的样子。
徐停听话地转过身，直到李想想发话了，他才转过身，看到李想想姜茶也喝完了，自然地端过她手里的碗：“我把碗送去。”
“我去送。”李想想伸手去拿碗，却被徐停一挡。
“我来送。”
李想想拗不过徐停，只好随他去厨房送碗了。
堂屋只剩她一个人了，她就想着把堂屋简单打扫一下，又把吃饭的桌子重擦了一遍。
“徐停，徐停。”房间里传来奶奶的声音，她在喊徐停的名字。
李想想将抹布一放，赶紧跑去房间，就看见奶奶将她最爱的饼干全部拿了出来，看见她来了，奶奶递来一块饼干。
“徐停，给你吃，好孩子。”
李想想走过去，喊了一声：“奶奶。”
奶奶拉过李想想的手，将饼干往她手里一塞：“给你吃。”
李想想低头看着手里的饼干，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奶奶还是不认识她，现在，连徐停的脸也不记得了。
“奶奶，你记得我吗？”李想想回握住奶奶的手，“我叫想想。”
她每天都会和奶奶说一遍自己的名字，为得就是奶奶能记得她，可是，奶奶还是不记得她。
“记得。”奶奶直勾勾地看着李想想。
“奶奶……”
“徐停。”奶奶看着她，还是喊的徐停的名字。
李想想抿了抿唇：“嗯，我是徐停。”
“徐停，吃饼干，好吃。”
“好。”李想想抽回手，将奶奶盖在腿上的毛毯掖好，又拿起铁叉拱了拱烤火盆里的火，让火烧得旺些，这样房间就更暖和些。
“奶奶，等饺子煮好了，我们就一起吃饺子，看春晚，过新年……”
“想想。”奶奶喊了声她的名字。
李想想拿着铁叉的手一顿，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奶奶，你记得我的名字了。”脸上的笑意还没晕开，就听见奶奶喊了声“远杰”。
李想想愣了半晌，直到奶奶又喊了她的名字，她才回过神。
“想想，你爸还在牌桌上啊，这都过年了，还不回家啊，再晚点回来，你妈就要生气了，到时候又要吵架了。”奶奶突然清醒了，话也说的清晰了。
“想想，你快去，快去把你爸喊回来，大过年的不回家，让人知道了看我们家的笑话，”奶奶看李想想没动，又催促道，“想想，快去啊，把你爸喊回来，大过年的，一家人就该坐在一起好好吃顿团圆饭。”
奶奶忽地想起什么：“今晚是不是吃饺子啊，我刚听你说，是吃饺子吧，”奶奶开始自言自语，“你爸可爱吃饺子了呢，一顿能吃五十多个，有一回啊，饺子吃多了胀气了，你妈啊，就来喊我，让我给你爸手指头扎一针。”
说到这，奶奶笑了：“想想啊，别看你妈脾气不小，看着有能耐，其实啊，胆子小，连扎个针都要我来。”
“哦，对，你小时候要扎耳朵眼，说要戴耳环，我说拿针给你扎，你马上就哭了，哭得那叫人一个心疼啊。”
李想想在原地，静静地听着奶奶说话。
“想想，你妈呢？怎么都没看见啊，我好像，好几天都没看到她了，上次你爷爷还说要给你妈送点新鲜的菜过去，菜送过去了吗？”
“嗯。”李想想轻应一声。
“你爸这个没出息的人，指不定又在哪户人家里赌钱呢，”奶奶东一句西一句，“自己丫头都上初中了，也不多上点心，就那么一点心思啊，全用在赌上了……还好这个家有冬媛啊，要是没有冬媛，这家早散了……就是亏待了冬媛啊，她那样辛辛苦苦操持着这个家，太不容易了……”
“……想想啊。”
“奶奶。”李想想眼眶都红了，但她什么都不能说。
“你去把你爸叫回来，大过年的，不回家像什么样子，再晚一点回来，你妈就要生气了，到时又要大吵了。”
“好。”李想想安抚着奶奶的情绪。
“吃饺子，今天是不是要吃饺子啊，你爸他啊，最爱吃饺子了，”奶奶也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上回啊，你爸就吃了五十多个饺子，吃到胀气了，你妈不敢给你爸扎针，就喊我来，我给你爸手指头上那么一扎，就好了……”
奶奶继续道，将她记得的事说了一遍又一遍，好似是清醒的，又好似是糊涂的。
“奶奶。”李想想哽了哽。
“远杰还没回来，你快去把远杰喊回来。”
“好，我去喊。”李想想垂眸。
“李想想。”徐停端着蘸饺子的调料进来，他虽然没听到全部的话，但他听到的一些，拼凑起来就够了。
有些事，对于忘记了的人来说，是好事，对于记得的人来说，无非是再在他们的心上又捅了一记刀子。
“想想，快去喊你爸妈吃饭，”奶奶将手里的威化饼干递给徐停，“呐，这是奶奶给你的红包，快收着，别让你妈看见了又收走了。”
徐停看了眼强忍着泪的李想想，伸手接过了奶奶给的威化饼干，“谢谢奶奶。”
“好，快去喊他们来吃饭了。”奶奶笑着。
“好，我马上去喊。”徐停一手端着调料，一手抓着李想想的手腕出了房间。
“徐停。”李想想低着头，她不想哭，更不想在他面前哭，她难受，可她不想让他再难受了，“我饿了，我想吃饺子了。”
徐停知道她在强忍着：“饺子马上好了。”
“嗯，”李想想手指曲起，“我去端饺子。”
徐停没松手，握着她手腕的手收紧了：“李想想。”
“以后，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他紧张了，“你想哭，想笑，我都在你身边。”
他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但他知道他的以后，都会陪在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