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小卉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宫女。穿着暗黄色的粗麻宫服,面上有点点小雀斑。模样确实很是老实。一进来便对着两人行了大礼。
楚美人叫了起,道:“这是司天监的穆监副,最明事擅断,如今协助禁卫军查实冗儿的案子,问你什么,你定要实话实说,不可隐瞒。”
小卉有些害怕的点点头,原来好几人问过了,如今不知又要问什么。
穆双安看着小卉眼圈有些发青,温声道:“你这几日可是睡不安稳?”
小卉结结巴巴道:“是,奴婢,奴婢怕鬼。我先前与她吵过嘴,我怕她回来吓我。”
穆双安柔声安抚她:“你不用怕,你若是帮她找到杀她的凶手。她自然感激你,必不会来吓唬你。”
小卉点头:“女官请问,我知道的必定都说。”
穆双安问道:“我翻过禁卫军的卷宗,里面说根据冗儿的死状推断冗儿应是在正月初八死的。但根据你的供词,说是在前一日还见过她,所以她死亡的日子又推后了一日。所以我想问问那日你最后见到冗儿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小卉回得迅速,想来是已被人盘问过几遍,已是烂熟了,“那日早间我同她因打水的事情起了争执。本来我二人说好了一人打一天水,可她好几日没有打水了,都是我打的,那天我便让她去打水。她不愿意同我吵起来。吵了几句她气冲冲出去了。一日未归,到了夜间我都吹灯睡下了,她才回来。第二日一大早天蒙蒙亮,她说了句去打水了,就走了。我当时困倦,也没回答,谁知,谁知那竟是最后一面。”
穆双安仔细听着,忽皱眉问:“那夜她回来时,你已睡下了?”
“是。奴婢每日需早起做过,睡得也早。”
“你既已睡下了,如何确定回来的是冗儿?”
小卉一愣:“不是冗儿是谁?当时我睡下了,却未睡着,还与她说了几句话,她的声音我识得的,就是冗儿。”
穆双安微微思索,问:“那夜可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小卉认真回想一番,慢慢道:“也没什么,我们刚吵了嘴,说话也不多。就是夜里她去净房时好像在门上不小心磕了一下,旁的也没什么了。”
穆双安闻言对楚美人道:“还请娘娘许我去她屋中看看,可方便?”
楚美人立刻道:“方便,方便。”说着就要起身。
穆双安忙阻了,道:“娘娘身子重。就不劳动娘娘了,就让小卉带我走一趟就行。”
宫女的房间不大,都挤在东侧房。贴身大宫女的房间好一点,既大也通透。
像冗儿小卉这种粗使宫女住的就不怎么样了。房门窗棂都是数十年前的老物件,漆都斑斑驳驳的。
屋子不大,除了两张小床,其余东西亦不多,就是摆放杂乱得很。穆双安仔细转了一圈,小卉指着西边那张床,轻声道:“那就是冗儿原先睡的地方。禁卫军来搜查过一次,东西我都没动过的。”
穆双安看过卷宗,禁卫军在冗儿的房间里什么也没搜出来。银子,衣物都没有。碗碗盆盆的倒是都在,这么看着,确像是她自己收拾了包袱,要出去住几日似的。
这屋门实在破烂得很,风一吹吱呀乱叫。穆双安盯着这破门看了片刻,忽快步走过去,蹲下仔细查看。
忽听环佩作响,抬头一看,原是楚美人。虽说不让楚美人跟着劳动过来,但她还是扶着宫女的手,颤颤巍巍跟着过来了。
小卉忙拿出杌子,拿袖子擦了几遍,躬身请楚美人坐。
楚美人坐下,冲穆双安道:“不用管我。我就是干坐着也不安心,跟着你走走听听,心里也好有个数。”
穆双安点点头,手在门底摸了一手黑,拍拍手问:“我听说冗儿先前说她弟弟病了,四处借钱,可借到了?”
小卉道:“应是借到了一些,不过够不够就不知道了。”
“你可知哪些人借给她了?”
小卉手攥着衣角,忽沉默下来。
穆双安柔声道:“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不方便说?”
一边的楚美人却心焦,一拍桌子,厉声道:“你知道什么就说,支支吾吾的,难不成是你害死的?”
吓得小卉一下子扑通跪到地上,眼泪直流:“不是奴婢,不是奴婢。冗儿最先几日都苦着脸说没借到,后来忽有一日,十分开心,说是借到钱了。我问他是谁借的。她说,她说她答应了跟喜公公对食,喜公公借给他的。”她话一出,楚美人与穆双安顿时都变了脸色,难怪她不愿说。宫女与太监对食不光彩,羞于出口。
倒是这喜公公是意料之外。喜公公职位不高,却大名鼎鼎,因其管着宫里内藏库的左藏司。管着皇帝的私库、各项赏赐支出。职位虽低,但宫里谁见着不恭敬叫一声喜公公,他说话声量都不用于一般内侍。
问到此处,穆双安心中已大概有了猜测,就要同楚美人告辞。
楚美人送她几步,叮嘱道:“若有不决处,可请教程统领。望务必早日解决,我便可安心吃睡了。”
穆双安亦连连宽慰她,又不许她再送。匆匆走了。
待到穆双安走后,宫女搀扶楚美人回屋,不解道:“娘娘当真这么信任穆小姐?她虽是司天监监副,也只是会看星象,又年轻,并未断过案的。”
楚美人摇摇头,面上没什么表情:“我信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姑父程俨。特意把她调去禁卫军相助,许是为了给她加码,搏个盛名也搏个好的夫家前程。程俨威名不小,若是有心对她稍加指点,想必要破此案不难。”说到此处,深深叹气,“我能如何,出身不高,没有硬气的娘家。只能战战兢兢,抓到每一个可能有的助力。”
穆双安再回到禁卫军衙门时,屋里人不多,桌上的案卷都已被清走。
蒋蒙凑了过来,低声道:“黄今忠早上得知你去牢狱探了二殿下,发了好大的火。命人将案卷都收走了。说不许你再深参与。他有事问你了,你再答复便是。”
穆双安冷笑:“黄大人官威不小,他越是这样倒越显得他心虚,其中猫腻不少。对了,先前你们是不是查过与冗儿关系好的人?”
蒋蒙点头:“是,冗儿这丫头性子冷淡,有些古怪,与她关系好的人不多。春棠宫的隈儿算一个,还有就是采买司里的平琦,只此二人。”
“隈儿?”穆双安先前就觉她有异,不放心她跟在上官律身边。只是后来走失案告破,曹府流放了。上官律又去了太后宫里。事情一桩接着一桩,便把她在脑后,未想这时候她又冒了出来。“这两人你们可都查了?”
蒋蒙道:“都查了。平琦倒是还好,没有什么疑点。就是这个隈儿,满口胡说八道的扯谎。”
穆双安问:“可有发现他二人谁有大包银两?”
蒋蒙摇摇头:“没有。平琦还有点傍身的银两,不过也不多。那隈儿,翻遍了也只有几粒琐碎银两。”
“她二人包括冗儿近日可有出宫记录?”
蒋蒙亦否了:“都查过,没有。”
这就奇了,这银子,冗儿借了来,她自己屋里没有,隈儿和平琦屋里也没有。白花花的银子竟是不翼而飞了?
穆双安沉吟片刻:“如今有件事想要麻烦你。”
蒋蒙闲了几日,早已觉闲得长毛,闻言忙直拍胸脯,道:“尽管说,只要我做得到。”
穆双安道:“我有个侍女,叫玉笑,我有事需她出宫一趟,还请蒋大哥帮忙一二。”
蒋蒙身在禁卫军,虽闲了几日,此事于他而言实不算难事:“这事包在我身上,让她下午过来找我便是。”
穆双安谢过。
见她又要外出,蒋蒙忙问:“你这又是要去哪?”
“去拜会喜公公。”
喜公公?又与喜公公什么相干?他想再问,却见穆双安已走远,只得作罢。
只是喜公公不易见,穆双安来到左藏司时已是申时,小内侍将她迎进去,上了杯茶,请她稍坐。只是这一坐就坐了一个时辰,茶汤已淡而无色。
期间问了几次,小内侍都笑道:“还请女官稍候,喜公公今日事多繁杂,一时抽不开空。”
直到太阳西沉,常跟在喜公公跟后的内侍走了出来,满脸笑容,十分客气:“有劳穆女官久候。”
穆双安站起身:“还请公公前方带路。”
内侍却毫无带路的意思,只笑道:“很是抱歉,喜公公身有旧疾,今日忙了一天,旧疾复发,现在只能歇着。怕是见不了女官了。女官若想见公公,明日请早。”
穆双安看他满脸的笑,对他的话是半点也不信。却又无法,只得怏怏而归。
回到庆桂阁,天色已黑,静川摆了一桌子菜。
穆双安问:“玉笑可回来了?”
静川点点头:“回来了,我让她用过饭再过来。小姐也快些用饭吧。”
穆双安跑了一天,各种事情在脑海中交叉,纷繁复杂,一想起事情没多少进展,也没了胃口,只夹了几筷子便停住了。
静川劝道:“小姐再用些,跑了一天累得够呛,再不多吃些东西,如何受得住。”又舀了几勺鸽子汤浇到饭上。
她看着穆双安吃饭,她晓得穆双安在为了上官凌奔波,想到今日听到的事情,缓缓说道:“今日宫内传遍了二皇子殿下与冗儿有私,又失手将其杀害。听闻魏贵妃娘娘惩治了好几个人也没能压下来。”
穆双安拿着筷子的手一顿,道:“既是有意为之,罚几个人又怎么压得下来。”
穆双安就着蜜渍豆腐将将把饭吃完,道:“我吃饱了,这些菜你们拿过去分吃了吧。玉笑若吃完饭了,叫她过来见我。”
玉笑来得很快,不待穆双安问。她便飞快道:“我按小姐说的,将画片交给了那宅子后门的人,一会子里头出来一人说让我回来等着。可他们也没问我是谁,我想告诉他,可他走得飞快。”
穆双安道:“无妨,他们自然有他们的办法。你给了他就行了。”
玉笑见穆双安一脸疲惫,忙笑道:“我替小姐揉揉肩。”
穆双安亦笑道:“可别,你这手劲太大了,我骨头脆,怕经不住。”
玉笑见她这时还不忘笑话她,噘着嘴跺跺脚。
梦凉并欢枝拿着茶壶一脸笑意走了进来:“莽丫头还想干细活。”
穆双安笑道:“行了,别打趣她了。我们玉笑手巧着呢,我可是心疼你,跑了一天也累的慌。赶紧回去歇着吧。”
她面上笑得开心,心中却焦虑不已,她在上官凌跟前夸下海口,说三天救他出来。如今一天已然过去,进展却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