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份午餐
视线邂逅。
空气稀薄。
警铃大作。
钱来立马翻过眼睛,闭上身,心跳蜷缩,连脚趾也不放过,正羞耻地在“砰砰砰”。怎么会,胖橘猫突然挂在天上,太阳懒懒趴在墙头,天空飘过好多桂花树,地里栽着一朵棉花云。
围炉里的茶叶还没熄灭吗,茶壶里的炭火是不是已经煮得很香浓。
她的脑子乱七八糟,世界也因此跟着乱了套。
假装睡着到大家都起身,钱来再也不敢往陈砚时的方向望去。
同时也默默希望,他能把刚刚的一切都忘掉。
时间去到下午三点,舒适的环境熬出大家骨头缝里的懒意,谁也没力气再去想小蛋糕。
黎伯说:“没关系,你们要多少报个数,我找人做好了给你们送过去。”
张妈也说:“既然这样,反正也快到饭点了,你们就留下来吃完晚餐再走吧。”
“可是……”三人犹豫,这样未免太打扰,而且时间离饭点也还早。
黎伯怕他们不答应,赶紧使出杀手锏:“不如我们今晚BBQ。”
张妈负责打配合:“哇在花香和蝉鸣声中烧烤,再搭个帐篷,很像户外露营耶,很好玩的。”
“这里还能听见蝉鸣?”钱来惊喜。
张妈立马:“能能能,何止蝉鸣,蛐蛐也有,什么都有。”
于是三人点点头,恰逢钟点工阿姨打来电话,说家中临时有事不能过来打扫,于是他们便自告奋勇,接起搞卫生的活。
张妈赶忙摆手说:“不用不用,家里少一天不打扫也没事的。”
可徐子谦已经挽起了袖子:“没事张妈,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搞卫生,家里的卫生一般都由我负责。”
钱来和唐敏琪也点点头:“就让我们来吧,不然白吃白喝的,我们也不好意思留下来烧烤了。”
听他们这么一说,张妈只好安排简单工作。
徐子谦负责拖地,钱来和唐敏琪负责刷碗,至于陈砚时:“小时你……”
徐子谦:“他看着就行。”
钱来和唐敏琪也点头认可。
张妈深受感动:“你们真是热心的小同学,小时今晚不陪你们多吃两串烤鸡翅都对不起你们。”
无所不在的劝饭,陈砚时:“……”
拖地前后划拉不需要技巧,张妈也不在意是否干净。
厨房里,钱来负责洗碟子,唐敏琪负责刷碗,只有水声在“哗啦哗啦”,两人分工合作,也三两下就弄完。
张妈走进厨房,发现碟子全都被洗得锃光瓦亮,每一个都透着崭新,上边别说水滴了,就连水印都看不见,这种直接能在展厅出道的感觉,真的好熟悉。
反观碗,水没有被完全擦干,水印也隐隐可见,干净达标,就是正常的家庭式洗碗。
张妈不动声色,堆起笑脸夸赞:“哎呀你们真是太厉害了。”说完又告诉她们,黎伯已经煮好了柚子茶,请两位到餐厅旁边的茶室品尝。
人一走,张妈立马推推老花镜,飞速走到岛台中间,福尔摩斯一样地拿起碟子左翻翻右看看,再对着灯光照一照。
这种感觉……
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哦。
烧烤六点钟开始,太阳刚刚下班,天空微微暗,黎伯说到做到,真的在后院搭起了一个大帐篷。
几人帮忙摆放食材,直到一切准备就绪,消失了好一会儿的张妈才兴冲冲地拿了个蓝牙音箱出现。
她手里的东西把大家的兴致点燃。
徐子谦笑说:“酷哦,还有音乐耶。”
唐敏琪仿佛已经听见音乐般,耸耸肩,身体摇晃:“哈哈刚好我最近新添了露营的歌单,晚点可以给你们分享。”
钱来也高兴,蹲在长长的低矮炭炉旁,听着火苗发出的“嗞嗞”声音,笑得弯弯眼。
就连陈砚时,以往脸上冷漠的表情也被此刻的热闹气息冲淡。
张妈是有仪式感的张妈,对着蓝牙音箱鼓捣了半天的手机后,终于欢呼一声:“准备准备,音乐开始咯。”
几人纷纷转过脸。
看着音箱站在椅子上,穿一件严肃的胡桃木色包边衬衫,张妈在大家的注视下,抬手一按,它便立马发出微弱声响:
“吱吱”、“吱吱”、“吱吱”…
空气是从未有过的安静。
“诶唷这么小声的呀。”张妈扶扶老花镜,弯下腰,找到音量键往右一旋,继而出现更大声的——
“吱吱”、“吱吱”、“吱吱”…
是蝉鸣。
“……”
“……”
“……”
空气是真的很安静。
张妈在一声又一声的“吱吱”、“吱吱”、“吱吱”中,兴高采烈地走过来,双手一拍,对大家说:“张妈没有骗你们吧,这里蝉鸣有,蛐蛐有,青蛙也有,你们想听什么啊,我手机里都有。”
这波操作简直是太6了,黎伯惊叹不已,佩服地朝他的老搭档竖起了大拇指。
真不好意思说张妈是个老六啊,三位小同学一脸呆滞。
而陈砚时,在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后,平静地望了望天。
其实有时候,能和同学们一起无助,感觉也是挺好的。
*
受台风影响,周一迎来了一场极大暴雨,原定的义卖活动延期推迟,时间暂定。
这通知让钱来变得焦虑,整节课都坐不好,但也只敢在下课铃声响起后,才从书包里拿出手机。
这件事她一点都不敢和陈砚时面对面沟通。
手机开机用了几秒,等待接收信号又过去几秒,待点开微信,找到陈砚时的头像,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分钟。
钱来赶紧:猫猫打招呼表情包。
钱来:不好意思,我想问问黎伯今天是不是找人订了很多小蛋糕。
身后响起“嗡嗡”的声音,钱来也随之变得很紧绷。
很快,陈砚时回复:嗯,大概200个左右吧。
天,钱来内心煎熬:可是义卖活动延期了,那蛋糕是不是要浪费了。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提议,钱来肩膀塌下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陈砚时回她:不会浪费,我让黎伯联系了福利院,已经送过去了。
还好还好,钱来这才松下一口气,又燃起深深的愧疚:对不起,因为我的提议,让你们多花钱了。
这下,她没有立刻收到陈砚时回复的信息。
钱来手指不由捏紧手机,心脏被屏幕上闪烁着的“对方正在输入中…”高高吊起。每一秒的等待对她来说都是煎熬,她只好将五指虚虚并拢,悄悄盖在手机上,试图掩掉即将要将她审判的一声“叮”。
“叮”很快便到来,钱来迟迟不敢松开手,只好和文字玩起排队露脸的游戏。
手指慢慢移动,依次显示着:
替、福、利、院、的、小、朋、友、谢、谢、你。
钱来直起身。
他说:替福利院的小朋友谢谢你。
因为你的提议。
钱来久久都没有动,被高高吊起的心脏在“咚咚咚”,她手指微微颤抖,回复他:谢谢你。
总是给予她最大的善意。
陈砚时很快:不客气。
钱来终于忍不住笑出来。
*
今天的午餐是鲜虾番茄意面、南瓜汤和一杯热的青柠柚子蜜。
南瓜汤装在炖盅,柚子蜜在保温杯,意面却改了住址,被装在了陶制的瓷白色碟子里。
钱来忍不住感叹:黎伯真的是好有仪式感啊,意面都不能放在饭盒里吃呢。
可他又配了筷子。
钱来用筷子戳戳番茄,戳戳虾,再喝一口奶香浓郁的南瓜汤,今天的食物依旧好吃到让她想舔盘。
因此洗碗的时候,多按了两泵洗洁精,认真冲洗了三遍,洗到能放进博物馆收藏才罢休。
另一边的张妈在掰着手指等陈砚时放学。
黎伯说:“小时是善良的小孩,不会欺负同学的。”
张妈指指桌上的碟子:“你信我,我的直觉很少出错。”
黎伯把碟子举到头顶对着灯:“这能看出什么来啊?”
张妈化身福尔摩斯分析:“不管是颜色、气味、还是摸起来的手感,这些都不对。”
黎伯变得聪明:“你乱说的吧。”
张妈勇于承认:“我是乱说的。”
“……”
“不如你跟我打配合,我们试试他。”
“怎么配合?”
两人说起了悄悄话,制定了详细而又周密的计划。
“如果他否认呢?”
“那我们就信他。”
两人终于等到陈砚时回家。
黎伯在门外和司机康叔打招呼,张妈接过一同带回家的便当包,匆匆进家门。陈砚时不明所以,隐隐觉得不对,却又说不出为什么。
谜底在饭桌揭晓了。
张妈一脸严肃,两手抱胸,按照计划,开门见山,一招致命,要把人打得措手不及:“你最近的碗都是小钱来洗的吧?”
黎伯将两个瓷白碟子摆上桌,有理有据:“这,是小钱来昨天洗的,这,是小钱来今天洗的。”
“不管是颜色、气味、还是摸起来的手感,它们两个都一模一样。”
陈砚时坐在一边一对二。
顶头灯光洒在他细碎的头发,他身体靠向椅背,姿态闲闲,呵一声:“你不如说验了指纹。”
黎伯眼里惊艳:我们小时果然是聪明哦。
张妈“咳咳”两下。
陈砚时并不打算隐瞒,很坦然:“是,碗都是钱来洗的。”
这下张妈要跳起来:“唉哟我的祖宗哦,你怎么能欺负同学的。”
黎伯也恨铁不成钢。
陈砚时神色平常,身体靠向桌面,一手搭在桌子上,一手撑着下巴,在他们两个“怎么办”“怎么办”的转圈圈中,歪了歪头,平静说出:“我中午没吃饭。”
平地响起一声雷,这下两人彻底懵掉。
这个祖宗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