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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半月企图一点点侵占余奥的领地。余奥不反攻,也不退缩,给姜半月刚刚好的作用力与反作用力。
“但是细看,”崔秋滔滔不绝,“李总还是有涵养和气度的。他每次来,每次给咱们带奶茶,更难得的是走的时候,还把喝完的杯子捎出去。在公事上有什么分歧,李总该争的时候争,该服软的时候服软,大丈夫能屈能伸。”
成松柏一直在认可地点头。
渐渐地,姜半月也只有点头的份了。她做不到一心二用了。大腿上的布料挡不住体温,势必也挡不住气味的交融——他身上的男香,和她身上的臭豆腐味。
如果问一个男人最性感的部位是哪里?
答案五花八门。
姜半月的答案是大腿。
五年前,她从他的足球服上得出了这个答案。
在被她上了锁的房间,她把身穿足球服的他推倒在床上,他的大腿从短裤的裤腿露出来一截,让她掩饰不住地咽了一口口水。如果说视觉会骗人,那手感呢?
那手感算不算可靠呢?
她俯身过去,小手按在他的膝盖上,铆着劲儿地往上,从他短裤的裤腿钻进去,还不停。
还往上。
她至今记得自己的手心像烤火一样发烫,到最后,皮肉都隐隐作痛。
眼下,崔秋说的话进了姜半月的耳朵越来越像念经一样。姜半月垂眼,两道目光恨不得把余奥的西装裤烧出两个洞来。从二十二岁到二十七岁,这不是男人走下坡路的年龄,她猜余奥的大腿只会更上一层楼。
姜半月不说话了,只能换余奥和崔秋你来我往:“这么说,李总还是可圈可点的。”
成松柏一句话说到了关键:“我们说了不算。”
“对对对,”崔秋赞同,“我们说一百句,不如小姜说一句。”
余奥看向姜半月:“姜经理不说点什么?”
姜半月看向余奥。
不说点什么?
五年前,他隔着足球服的短裤,摁住她的手,提出过一字不差的问题:“你不说点什么?”
他的意思是:姜半月,你光摸,不说点什么?
当时,姜半月油嘴滑舌:“行动往往比语言重要。”
她的意思是:有血有肉的你情我愿,不比干巴巴的“名分”重要?
如今,姜半月浑水摸鱼:“我和李总是小学同学……”
崔秋:“小学同学?青梅竹马。”
成松柏:“真浪漫。”
罗方正:“初恋?”
瞬间,姜半月头大了三圈:“不是……”
余奥的问题在其余三人的层层铺垫后自然而然:“那姜经理的初恋是?”
被“围攻”到这个份上,姜半月忍痛割爱地收回了自己的大腿,也就找回了斗志。
“你们别薅着我一个人问。”她化被动为主动:“说初恋,那就都说说。从……小成开始。”
成松柏:“我母单。”
姜半月:“崔姐?”
崔秋:“我和我老公就是初恋,相亲。”
姜半月:“罗秘书?”
罗方正:“我初恋是我大学同学,毕业即分手。”
姜半月出师不利。
怎么一个个地都对答如流?
半分钟不到,三个人都过关了。
眼看又要轮到她,她不得不将矛头对准余奥:“老板?”
“单恋。”余奥和其余三人一样干脆利落。
甚至比他们更干脆利落。
他又补充道:“如果单恋也能算初恋的话。”
罗方正一口啤酒差点儿喷出来,憋住,从嘴角溢出两行。单恋?他无法把老板和单恋这个词挂钩,无法想象要什么有什么的老板有爱而不得的一面。
崔秋和成松柏的两双筷子一共掉了三根,差点儿全军覆没。老板如此和蔼可亲,老板会对他们说如此掏心窝子的话,也是他们无法想象的。
崔秋替余奥打抱不平:“哪个姑娘这么没眼光?”
余奥一笔带过:“是我不够好。”
“这……这姑娘有老板您青睐,也算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崔秋求助姜半月,“你说是不是,小姜?”
眼下,摆在姜半月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聊余奥的初恋,二是聊自己的初恋。
归根结底,这聊的不是一码事嘛!
二选一,她还不如聊自己的:“大家都说了,我也就不扭扭捏捏了。我的初恋……挺狗的。”
寂静。
人声鼎沸的小龙虾店里,他们这一桌陷入了与世隔绝的寂静。罗方正很难不怀疑姜半月说的是老板,说老板狗?他们今天还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崔秋和成松柏很难不误会:姜经理有一段“悲惨”的初恋。
“不是,”姜半月后知后觉地纠正自己的用词,“不是狗男人的狗。挺狗的,是说他可怜巴巴,招人疼。”
余奥一一默数着所剩不多的小龙虾,无疑是要直面自己的恐惧,又或许因为要直面姜半月对他的评价,小巫见大巫,小龙虾带给他的恐惧相形见绌。
姜半月左边是余奥,右边是窗,她像是管不住自己的右手,被回忆牵着,摸了摸右颈上的伤疤。
十年前,姜半月十四岁。
那年,姜半月知道了余奥的身世,连“平平淡淡才是真,安安稳稳才是福”的原则都不要了,也要和他沿着岁月的长河走下去。她代替他去偷看了白思。她甚至在偷看了白思后,对他说出了“婆媳不合”这种话。
那年,姜半月为周淡然挡了刀子,大难不死。
后来,姜半月康复了。余智梁作为阿关等人的代表律师,把这件事“摆平”了。受害者是姜半月,并不会让余智梁觉得熟人好办事。
余智梁宁可受害者是和他不相干的人,他该干嘛干嘛就是了。
是王娴娴的女儿,他反倒拉不下这个脸。
当年王娴娴的案子,铸就了他的辉煌,说是他事业上的“白月光”也不为过。如今他利益至上,自己也觉得灰头土脸。
另外,王娴娴还真不是熟人好办事。
王娴娴一开始就说了,要让对方受到法律的制裁。
后来,是姜半月说服王娴娴和解。
姜半月求王娴娴:“妈,我不懂什么大是大非,我们快刀斩乱麻,好不好?”
王娴娴识破姜半月:“你怕余奥受牵连,是不是?”
“我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以后会不会后悔,但后悔我也认了。”
王娴娴依了女儿。
余智梁知道了余奥和姜半月长达九年的友谊,为了惩罚他长达九年的“搞鬼”,把他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饿了他九顿饭。
余智梁不跟余奥动手,动手会留下花花绿绿的痕迹。
饿着他就行。
总算雨过天晴后,大年初七,姜半月和余奥约在容市的最后一场庙会上见面。
见面前的这一段时间,他们没有中断过联络。姜半月知道余奥说到做到,一模考了第一名。余奥也知道姜半月学会了编麻花辫,遮住右颈上的伤疤。
关于那晚的事,余奥不止一次要和姜半月谈谈,都被姜半月打断了:“等见面再说。”
余奥三天三夜没吃饭时,一度怀疑自己还能不能活到和姜半月见面的那天,他会不会把那晚的事带进棺材。
总算见了面。
春节的尾巴,人们的狂欢透着一股声嘶力竭。余奥和姜半月在庙会的入口处遥遥见到对方,不亚于挤过千山万水,才挤到对方面前。一段时间没见,余奥又长高了,姜半月把手掌盖在自己的头顶,和他比个儿,耍赖地往斜上方扬,将将够到他下巴。
“还疼吗?”余奥问姜半月。
在微信上问过八百遍了。
见面还要问。
“不疼。”
“碰也不会疼?”
“碰也不会疼。”
“一点都不疼?”
“一点都不疼!”姜半月三下五除二解开了围巾,“全好了,你自己看!”
抢在姜半月露出伤疤之前,余奥用左手手掌完完全全地包裹了姜半月的右颈:“我不看。”
他不敢看。
那是余奥第一次主动对姜半月“动手动脚”。
之前和之后,都是姜半月主动。他是躲闪的一方。躲闪不过了,才会化被动为主动。
二人站在人潮中,像两块乱流中的磐石。余奥的掌心是温热的,姜半月贪恋地将头微微歪向了左侧,好让右颈在余奥的掌心里更契合。后来,余奥的拇指不自觉地动了一下,并不算细腻的指腹擦过姜半月的脸庞。
光芒从姜半月的眼底一闪而过。
她笑着拨开他的手:“爱看不看!”
庙会上,几乎每个孩子手里都举着糖葫芦,万物皆可烤、万物皆可炸,平日里都能吃到,这里只是更贵而已。姜半月一手羊肉串,一手棉花糖,长大了,吃东西不像小时候那么大张旗鼓,那么埋汰了,顶多是把一张小嘴吃得油亮油亮的。
不同于姜半月的好胃口,余奥一颗心说不清,道不明地往下坠了又坠。
她越喜气洋洋,他越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在等着他。
吃饱喝足,姜半月拉着余奥一会儿看舞龙舞狮,一会儿看踩高跷,哪人多,拉着他往哪钻。
余奥看舞龙舞狮的时候,看出一件事:姜半月不想和他说话。人多的地方,他们用不着说话,随大流地欢天喜地即可。
余奥看踩高跷的时候,看出一件事:姜半月不是不想和他说话,她是等一个时机。
左等右等。
最后,还是余奥把姜半月带到游艺区。
这里的套圈和射气球,比小吃更贵得离谱,生意都冷冷清清。
“玩哪个?”余奥问姜半月。
姜半月环视一圈,指向一个角落:“贴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