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说好不来的煞阎罗怎么跑来了!宾客面面相觑,皆在回忆自己方才是否说了些不妥当的话。
空气静了几瞬,盖着红盖头的长孙星宁看不清前方,心头却有了猜测。
果然,下一秒,她就听到了廖氏的揶揄声,“哎呦,咱们新郎官想见新娘子迫切呀,坐个轮椅也要接咱们新娘子。可见呀,这小两口日后的日子必然是蜜里调油,羡煞旁人呐!”接着,诸位宾客的应和声也响了起来,“是呀,是呀!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宾客的态度太……热情了!长孙星宁觉得有些别扭,但姜祈安听了很是乐呵。祝福中掺杂些许调侃,在大喜的日子里随处可闻,姜祈安觉得这些宾客还挺会来事儿的,总之,他很欢喜就是了。
大抵是红色喜庆,姜祈安那张常年阴狠冷漠桀骜不驯的俊脸也被衬得柔和了几分。
他坐在轮椅上,罕见地半弯了腰,朝着岳父岳母致意,随后直起腰杆,拱手对着宾客道谢。
.
“嘉礼初成,良缘遂缔。情敦鹣鲽,愿相敬之如宾。祥叶螽麟,定克昌于厥后。同心同德,宜室宜家,永结鸾俦,共盟鸳蝶……”
罗生兆推着姜祈安走在前头,长孙茗玟背着长孙星宁迟后几步。一路鲜花漫天,贺词不断。
从前,长孙星宁总嫌弃从院子到府门的距离太远,可此刻,她又觉得这段熟悉的路程太短太短了……
“妹妹别怕,哥哥永远都在。”长孙茗玟放下长孙星宁,一脸认真地关怀道。
“我知道,日后家里就全劳哥哥了。”长孙星宁哽咽不止。
这头兄妹俩依依不舍,那头姜祈安有些看不惯了,他又不是浑水猛兽,张口就把新娘子吞了,让她再没了踪迹,“她是嫁人,又不是不回来了。本王不会限制她出行,她想回娘家随时都可以,只要你们没把她当做泼出去的水。”
一番离愁别绪到了他眼中全是矫揉做作,长孙星宁掩在红盖头下含泪的双眼没忍住朝上翻了翻,这人的嘴里当真是吐不出象牙来。
吉时已到,金珠银珠搀扶着长孙星宁踏进了花轿,姜祈安身残志坚,也在罗生兆的帮扶下跨上了高头大马。
一路吹吹打打,新郎官将新娘子迎进了府里。
新娘子可不好当。长孙星宁从大半夜就爬起来了,沐浴更衣、开脸装扮、端身听训……反正就没一刻歇时。现下,她早已饥肠辘辘、腰酸腿软,恨不得立马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然后送入洞房……
可事总与愿违。傧相在唱完一拜天地后,顿了须臾,紧接着,人群中传来了窃窃私语。
长孙星宁心里一咯噔,没有高堂在场吗?这个不着调的,总不会拦着不让姜大人来吧……还是说,姜大人不认这个儿子,故而没来?
场面一度变得青黄不接。
长孙星宁立在原地,握着红绸带的双手露出了青筋。正当她一筹莫展之际,身侧响起了一道嘹亮的声音,“夫妻对拜……”
对面的红绸带紧了紧,长孙星宁心领意会,朝着姜祈安的方向低下了头。
傧相瞬间反应过来,紧随其后喊了一声“送入洞房”,来宾们也跟人精儿似的笑吟吟地道喜……
.
直到坐在喜床上,长孙星宁还恍恍惚惚。这么隆重而又盛大的婚礼,怎么会出这么大的纰漏?她百思不得其解。
红盖头被挑开,长孙星宁被满屋的红烛闪了眼睛,顾不得再想,下意识低下头去避开光线。
“新娘子害羞了!”
“新娘子真好看,跟个神仙妃子一样,怪不得咱们祈安心心念念要娶回家呢!”
“……”
屋子里围满了人,长孙星宁抬头一看,哎呦,个个身着华丽,气度不凡,恐怕没有一个身份低的。
“新娘子瞧我们做什么?瞧你家新郎官呀!”一位雍容华贵的夫人捂着嘴笑道。
没想到这群贵妇人这么能取笑人,长孙星宁有些招架不住,装作腼腆的样子笑了笑。
按理要打招呼的,可她不认识这位贵妇人,只能抬头看向姜祈安,而姜祈安满面的红光,任谁也不能从他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愤怒,仿佛方才的意外全然没有发生。
“这是庆王妃。”他笑着介绍道。
“庆王妃。”长孙星宁乖巧地喊了声。
“叫什么庆王妃,生疏得很!日后呀,你就跟着祈安叫一声舅母就得了。”
庆王妃是个热络的人,跟廖姨母很像,长孙星宁心里有数,红着脸喊了声“舅母”。
接下来就是喝合卺酒、吃“枣生桂子”……
一番热闹过后,姜祈安去前院敬酒,贵妇人也随之离开。
“好累呀……”拆了凤冠后,长孙星宁倒在喜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小姐,要吃点面食吗?郡王命人送来的。”金珠欣喜于崇宁郡王惦记着自家小姐。
“还不改口?该叫郡王妃了!”银珠显然也很高兴。崇宁郡王越是看重自家小姐,自家小姐在王府的日子越是好过。
长孙星宁对于称呼一事不太在意,只听到了“面食”二字,“在哪儿?先给我喝口汤。从大半夜就开始忙活了,到现在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新娘子可不是一般人能当的,还好一生只有一次。”
金珠银珠发笑,伺候长孙星宁用完膳食后,又忙活着伺候她沐浴更衣。
.
前院。
姜祈安坐在轮椅上,一边笑着给来宾敬酒,一边暗搓搓地思量着要给那些在他拜堂时交头接耳目露鄙夷的人什么样的教训。
“恭贺郡王爷喜得佳妇……”
“多谢,多谢……”
“祝贺郡王爷早生贵子……”
“承你吉言……”
姜祈安面上笑吟吟的,心底却给这些言不由衷的人挖好了坟墓。
“郡王,查清楚了。”罗生兆从院外走了进来,凑到姜祈安的耳边小声禀报,“听说是府里的大公子找不到了,姜大人这才没赶来……”
姜祈安的双手紧握成拳,罗生兆的声音越说越小。主子的家事,他一个做下属的不好评价,可是,这姜大人未免太离谱了,儿子大喜的日子,他也能缺席!
“哼……”姜祈安冷笑一声,“给脸不要脸!”要不是为了给长孙星宁一个完整的婚礼,他根本不会对那人低头,给那人下帖子……
只有那个女人给他生的孩子是他的儿子,而他……却是他人生的污点,对权贵摧眉折腰的污点。
“咔嚓”,酒杯碎裂,割破了他的掌心,鲜血沿着手腕流进袖口。
邻座的宾客吓了一跳,就怕这煞阎罗无缘无故暴起,将他们收拾一顿。
“咳……”姜祈安扬起头来,尴尬地一笑,“大喜的日子,实在是太高兴了,这手里的劲头就没个准头了!”
宾客松了一口气,调笑道,“哈哈哈哈哈,是郡王等不及,想入洞房了吧……”
一番觥筹交错,揭过了这一茬。
.
酒席一直吃到月上柳梢头,长孙星宁等不到人就裹着被子睡了过去。
睡得模模糊糊,突然透不过气来。睁开眼一看,原来是某只恶狼用手捏住了她的鼻子。
“干嘛呀……”她掰开他的手,坐起身来,带着鼻音问道,“回来了?人都走了?”
“都走了。”见到她,一腔的愤懑瞬间灰飞烟灭,他凑近她,笑问,“膳食用了吗?”
“用了。”长孙星宁点点头,没忍住耸了耸鼻子,一身的酒味。
“干嘛?嫌弃我?”他捏了捏她的鼻子,好笑道,“我在前院陪人喝酒,你在床上呼呼大睡,你还嫌弃我呀!”
长孙星宁又不是傻子,当然不会触他霉头,“没有嫌弃。”再看他酒醺醺的脸,她假模假样地关怀道,“要喝醒酒汤吗?我让厨房送一碗过来……”说着就要起身。
姜祈安一把抱住她,用下巴蹭她的颈窝,“什么也不想喝,就想抱着你……”
这是……在撒娇?长孙星宁的嘴角抽了抽,希望他清醒过后不要想起这一茬来。
“郡王妃,热水来了。”
好像是流光的声音,长孙星宁回道,“进来吧。”等流光倒好热水后,她用手推了推挂在她脖子上的一颗大脑袋,“郡王,热水来了,要沐浴吗?”
没反应?这么快就睡着了?长孙星宁扭身,摇了摇他的胳膊,“郡王,泡个热水澡再歇息吧。不然一身的酒味,必定睡不安稳。”
“你陪我……”他在她的耳边吐气。
长孙星宁身子一颤,声音都软了,“不要,你快去。”说完,还推了推他。
姜祈安没应声,又抱着她磨蹭了下,才起身朝净房走去。
不对!先低头看了看停在喜床边的轮椅,再抬头看了看姜祈安的背影,长孙星宁的心突突地跳,“郡王,你的腿?”
“假的呀,”姜祈安回头,咧嘴一笑,哪里还有醉醺醺的模样,“大喜的日子,我可不想做和尚。”
伤筋动骨一百天。长孙星宁以为自己最起码能过上三个月的安生日子,这才一身轻松地嫁了进来……
谁知道……长孙星宁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选择闭上。
“怎么了?”姜祈安转身回来,故作无辜,“新婚之夜,我怎么会让你独守空房呢。”
看出他眼底的戏谑,长孙星宁理智地避开了,“可,这不是欺君……”
“嘘!”姜祈安竖起手指抵在长孙星宁的红唇上,“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够了。”反正,他干的欺君之事又不止这一件。
色胆包天!对他,长孙星宁真是无语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