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晚晴来得很快。
当她看到被茶水泼了一身的高公公颓丧地跪伏在地上时，心里大为不安。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么些年在宫中生存的经历告诉她，卑微渺小的她是今晚至关重要的人物，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她必须谨慎谨慎再谨慎，因为这将决定着他的生死。
待到晚晴行完礼，薛嬷嬷得到指示，指着跪地不言的高公公，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可认得他？”
认不认得高公公？当然认得。
这点是做不了假的，一查便知。于是，晚晴点头，“他是永和宫的高公公，奴婢自然认得。”
“仅仅是认得吗？”薛嬷嬷眼神犀利，“你们可还有别的关系？”
没有……晚晴下意识否认。在宫里，宫女和太监共食是不能见光、是不被允许的。况且，这只是她的单相思。
话到了嘴边，晚晴又咽了下去。
若是仅仅因为宫女和太监的这档子事，根本不必费这么大的阵仗！三更半夜，宫里最尊贵的几个主儿全聚在了慈宁宫，这其中必定另有他事，说不定是个滔天大事……
晚晴一边暗中观察高公公，一边试探性地回道，“奴婢曾于几年前受过高公公恩典，一直对高公公感怀于心。”
当年，她在尚服局被人欺负，碰巧被高公公撞见。高公公见她可怜，替她做了回主。自此以后，尚服局再无人敢欺压她。
无人欺压，也无人交心。她们面上敬她私下远她，甚至在背后嘲笑她爬了太监的床，这才得了这便宜。
可明明，她们也想挤到高公公身边……
还有这层渊源……太后垂下眼眸不语。
看来这个晚晴，是向着永和宫的。即使她与高公公没有私情，也会为了这份恩情而认下这份罪。
她是不会为己所用的……既如此，那就不用遮遮掩掩了，倒不如明着问，诈她一诈，“你可知，秽乱后宫是何罪名？”
秽乱后宫？这是死罪！晚晴惊愕地抬起头。
她没有秽乱后宫，她和高公公什么也没有做过，她只是心仪高公公罢了。
“没有，奴婢没有，”晚晴惊慌地摇头，“求太后娘娘明察，奴婢真的没有！”
“哦？”太后话锋一转，“那怎么有人说，看见你和高公公私通了？”
晚晴怕死，更怕连累高公公去死。
此时的场面比三司会审更加可怕，她却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只能不停地反驳，“奴婢和高公公清清白白，并无私情……”
“若奴婢有一句假话，定教奴婢天打五雷轰，永世不得超生。”
这誓言不可谓不毒。
太后和许容嫔对视一眼，大势基本已定。
完了……贺贵妃面上不动声色，却在背后掐破了手掌心。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太后出手，高公公的谎言不攻自破。
“圣上，您也瞧见了，这腌臜货竟然当着您的面说谎，以图掩盖真相，使得太妃娘娘和柔佳公主死不瞑目。”许容嫔迫不及待看永和宫落败，咬着牙道，“欺君之罪，万死难辞其咎！还望圣上圣裁。”
圣上只用余光瞥了眼许容嫔，并未回答她，而是将视线对上了贺贵妃，“贵妃，你这么看？”
圣上的话不明不白，看不出是要定永和宫的罪还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贺贵妃也不敢赌，她在圣上心里的地位已经不如往昔。情急之下，她疾驰到高公公跟前，扇了他一巴掌，“你这不知好歹的东西，本宫到底哪里对不住你了，你要犯下杀心，连累本宫……”
“你若真是遇见什么难事，为何不先与本宫商量一番，非要铤而走险！”贺贵妃柔和的面上挂着清泪，一副恨刚不城铁的样子。可若细究，便会发现她的心思真是缜密，一句不该说的话也没有，甚至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不论高公公是因为和宫女私通被发现了起了杀心，还是有预谋杀害继芳掩盖许太妃和柔佳公主之死，她都是不知情的，毕竟她与许太妃和柔佳公主无冤无仇、无利益冲突，犯不着杀人作案……最多最多也只会落下个管教不严的罪名。
可以她与圣上患难与共的感情，更有二皇子和乐平公主傍身，这点罪名怎么能够扳得倒她呢？
战争已经打响，若是不在今晚除掉贺贵妃，明日又岂会有她的好日子过。况且姑姑和柔佳的死还没有得到昭雪，她又岂能就此退缩放过贺贵妃呢。
打定了主意，许容嫔决定策反高公公，“贵妃娘娘撇得真是干净啊！只是不知，高公公一个人可否能承担得起谋害一国太妃和公主的罪名。”
“谋害皇族，罪当株连九族！”许容嫔料定高公公为贺贵妃顶罪必定是有家人在贺贵妃手里，故而不敢轻举妄动，“高公公，你承担得起这个罪名吗？”
“若你真的是为了你的家人着想，还是将实情道出为好。”
高公公的软肋正是他的弟弟。他犹犹豫豫，不知如何是好。他是必死无疑了，可他的弟弟还小，不能因他而死。
正当高公公想要开口时，贺贵妃冷声喝道，“容嫔妹妹这是哪里的话，就差指着本宫的鼻子说本宫是谋害太妃娘娘和柔佳公主的凶手了！可本宫与她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要害她们呀？”
这也是许容嫔想不通的地方。贺贵妃为何要谋害姑姑和柔佳呢？霎时间，她无力反驳，又被贺贵妃抢了先机，“大家同为女子，同在宫中生活，自是和睦相处，不教圣上在治理前朝之时还为后宫之事烦忧。”
她以退为进，攻伐许容嫔，“本宫知道太妃娘娘和柔佳公主的死对容嫔妹妹打击太大了。本宫也能谅解容嫔妹妹的心情，可容嫔妹妹不能因此无差别攻击无辜之人啊！”
太后倒是知晓真相，但她不能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贺贵妃狡辩。
眼见许容嫔不敌贺贵妃，高公公动摇了。跟了贺贵妃这么多年，贺贵妃的手段，他了然于心。怕是没等到株连九族的圣旨，弟弟便已经被贺贵妃折磨得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了。
不能反水，不能牵连弟弟，那便只能认下最轻的罪名了。贺贵妃那一巴掌扇得很是巧妙，正好将高公公口中的帕子给扇掉了，倒是方便了他的讲话，“奴才冤枉啊，奴才一副残缺之身，哪还有什么胆量去谋害太妃娘娘和柔佳公主啊！”
“真的只是为了私情啊，”高公公声泪并茂，“是奴才对晚晴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晚晴是迫于无奈这才……”
“这一切的罪责全在奴才一人，奴才对不住贵妃娘娘的栽培，也对不住晚晴。还望太后娘娘和圣上开恩，饶了晚晴吧！”一下子，高公公担起全部责任，倒成了个有情有义之人了。
情形又生波澜，太后眯眼，不怒自威，“晚晴，你方才说你与高公公并无私情。而今，高公公又说强迫了你。如此前后矛盾，你如何说，想好了再答。”
这一番对峙下来，晚晴已然明白了是这么一回事。可在她的眼里，高公公是恩人，是心仪之人，她不在乎他是否残缺，更不在乎他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她只知道她不会令他失望，更不会与他作对。
欺君之罪当诛，可为了心仪之人，她不怕死。
“是，高公公曾……强迫于奴婢，奴婢奋死抵抗，可无济于事。”晚晴装作瑟瑟发抖的样子，“方才不是奴婢有意掩瞒，而是高公公威严甚重，奴婢害怕……”
这宫里的女人都是圣上的女人。
高公公染指后宫，却无人敢反抗，这于圣上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高公公为何如此胆大呢？仗得不过是贺贵妃的权势。
这不是个好办法，却是当下最好的方法。
贺贵妃闭眼，默认了这个事实。
她知道，即使今日逃过一劫了，圣上对她，也是失望至极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
轰轰烈烈的谋杀案在众人的推动下谢幕了。
高公公被杖杀，晚晴被罚入教坊司，贺贵妃被勒令闭门思过三月并失去了协助治理六宫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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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被关禁闭，贺贵妃失去恩宠，乐平公主在宫外成不了大气候……
虽未达到预期效果，但也大大创伤了贺氏一族。姜祈安坐在书房擦拭绣春刀，嘴角溢出笑容——接下来，就该吴王世子登场了。
贺观海，凭你也想和本王斗？
别急，别急，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主子，”房梁上落下一个黑影人，“宫里眼线回话，当年南康长公主落水前，曾去见了贺贵妃一面。”
墙倒众人推。
之前贺贵妃在宫中声势浩大，谁敢直面？如今倒台，被掩藏的事实也渐渐显出水面。
“哐当”，绣春刀被拍在书案上，姜祈安嘴角的笑容越扯越大，眼底墨云翻滚，吓得黑影人在夏日里遍体生寒。
贺赏月，这事最好和你没有关系，否则，你的余生可就不是被禁足这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