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姜祈年没在长孙府多待,怀揣着一颗疲惫不堪、破碎不全的哀怨之心离开了。而姜祈安也琢磨出了一套理论:别管在外多威风,在家时该示弱就示弱。
瞧瞧,方才姜祈年那个小白脸露出那种破碎绝望的表情时,长孙家几口人那紧张担忧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个小白脸是他们家失散多年的儿子呢!
要真是这样,姜宣之该伤心坏了。
餐桌上,长孙星宁留意到姜祈安的嘴角溢出一丝笑意,还以为他是对今日的膳食很是满意,“夫君可是爱吃这道龙井虾仁?”
“嗯?”姜祈安回神,若无其事地点头,“嗯,不错,口味颇佳。”
鲜少见他对吃食上心,长孙星宁莞尔,没假借他人之手,拿起旁边的空碟,起身盛了半碟放在他右手边,“这龙井虾仁呀,是将茶饮与虾仁融合而制,属于浙江菜系。整体清新软嫩,虾仁玉白,鲜嫩,芽叶清香,色泽雅丽,虾中有茶香,茶中有虾鲜,食后清口开胃,回味无穷。”①
“让下人们弄就是了,哪用得着你亲自去盛。”姜祈安心里很受用,嘴上还推拒着,“下次不许了。”
长孙星宁还能不知道他的性子,嘴上说着不要,其实心里想要得很,“夫妻之间,何须客气。”
长孙简夫妇相视一笑,很乐于见这对小夫妻感情好。
“果然老话说的对,女生外向。”李嘉蕴掀开幽怨的眼皮,不满地嘟囔,“回家这么久了,也没见你关怀我一下。”
长孙星宁在桌下踩了他一脚,再给他一记眼神,让他好好领会。
李嘉蕴屈服于姐姐的威压,敢怒不敢言,只能拼命地扒饭。
姜祈安心里早就炸开了花,便只当没看见他们姐弟俩的“友好”互动,面上做出思虑状。不久,他一本正经道,“正是因为你是我的妻子,才更不能让你做这些。为人夫君者,理应尊重妻子、呵护妻子,怎能只顾自己享受,不在意妻子的感受呢。”
额,不对劲,他太不对劲了。每次回娘家,他都装得人模狗样,在爹娘面前做戏,也不知他是想要闹哪一出。
仔细想想,他是不是想得到爹娘的认可?
他自幼丧母,有父亲也同没有一般,他应当很渴望家庭的温情吧。
长孙星宁越想越觉得姜祈安很可怜,便握住了他的右手,“你若是喜欢这道菜,便教家里的厨子先去王府待一阵,等后头寻到了好手艺的江南名厨,再将他送回来。”
这下可不止李嘉蕴觉得长孙星宁女生外向了,长孙简父子也抬眼幽怨地看向了长孙星宁。
果然,女儿/妹妹嫁出去了,就是别人家的了。
长孙夫人看着表情如出一辙的父子三人,掩唇笑了笑,“姜大人原是杭州人士,郡王爷喜爱浙江菜系也属平常。”
“正好星宁也爱吃王大厨做的菜,便让他们随你们去王府吧。”长孙夫人吩咐身边的嬷嬷安顿此事,“回头我去信给你祖父祖母,让他们再送一个厨子过来。”
长孙星宁不好意思与父亲、兄长、弟弟对视,垂着眸子低低道谢,“谢谢娘,劳娘费心了。”
“这费什么心?只要你和郡王爷好好的,娘一切都好。”
“岳母大人放心,本王一定好好待宁宁,不教她伤心失望。”姜祈安看向长孙星宁,认真道,“宁宁是你们的掌心宝,亦是本王的掌心宝。旁人要想伤她分毫,必定要从本王的身上踏过去。”
长孙家父子三人暗自点头。
女生外向便女生外向吧,只要向的这个人是个好的。
.
小别胜新婚。
自从姜祈安从江南回来以后,小夫妻俩的感情迅速升温,没日没夜地黏在一起,连身旁伺候的金珠银珠都看不下去了。
实在是太腻歪了。
这天,小夫妻俩窝在床塌上你侬我侬时,罗生兆找上门来了。
罗生兆轻易不来主院,一旦来了,绝没有小事。若是漏液前来禀事,那事便是天大的事了。
长孙星宁知轻重,边整理衣裳边催着姜祈安快些出去瞧瞧,定又是有大事发生了。
果然,宫中又出事了。不过,于崇宁郡王府来说,不是坏事。
起因是贺贵妃宫中的管事太监意欲溺毙寿康宫中的一名宫女,被心里烦闷、出门散心的许容嫔给撞见了。
宫里不明不白死了个人,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儿。这事若是放在寻常,许容嫔连看都不会看一眼便会径直走人。
万事不沾身,才是在这深宫中生存的道理。她身上无宠,膝下无子,旁人不会将她视作阻碍,她也乐得在这深宫中当个隐形人,一如她的姑姑那般。
可被追杀的那个宫女不一样,她是姑姑宫里伺候的二等丫鬟,已经到了可以出宫的年纪了。她为人木讷,不会与人轻易交恶,是什么原因,使得她在姑姑死后三月遭人追杀呢?
柔佳公主与姑姑先后在一月内离世,看似死因合理,实则不明不白。许容嫔也正是因为亲人先后离世而心烦意乱,睡不好觉,遂出门散心。
没想到会撞到这一幕,许容嫔当机立断,让人将高公公绑了起来。她不是蠢人,否则也难以在这深宫中活了这么多年,熬成了老资历。
高公公是贺贵妃的人,拆穿了高公公的行径无异于得罪了贺贵妃。可她并不在意,她这一身的荣光是姑姑赐予的,就是被收回、甚至是拿命相搏,她也愿意。
“把他的嘴给堵了,”许容嫔冷静道,“抬去慈宁宫,不要惊动任何人。”
贺贵妃的依靠是圣上。去寻圣上讨个公道,不是个好主意。即使圣上明事理,可耐不住是人便会偏心。
今晚这事能主持公道的只有太后娘娘。
“许容嫔也是个可怜之人,”长孙星宁听了后叹气,“得罪了贺贵妃,日后她在宫里怕是不能善了了。”
“她决意揭发高公公所为,为的就是证明柔佳和许太妃之死并非偶然。”
“她是存了死志的。”姜祈安安慰道,“与她而言,为亲人伸张公道远比麻木无知地老死在深宫中来得重要。”
“许容嫔出身低微,若不是看在许太妃和怡王的面上,圣上未必纳她。圣上对她从来都是面子情,她也从未对圣上交过心。于她而言,许太妃和柔佳比圣上更为重要。”
他怎么对许容嫔和圣上之间的感情也知道得如此清楚?难道是因为搞情报出身的,什么事情都要了解,甚至是夫妻之间的那档子事!
这也太缺德了吧……
长孙星宁被自己的猜想吓坏了,转头又听到姜祈安兴奋的声音,“这回,贺贵妃必定要脱一层皮。”
“至于贺观海,”他勾起唇角冷笑,“竟然敢从本王手上抢东西。”
“呵,本王这回便好好教他,从虎口中夺食是个什么样后果。”
确实,抢来的东西总归是要还回去的。贺观海好好的刑部侍郎不做,非要跟姜祈安竞争锦衣卫指挥使的位子。姜祈安可不是个好脾性的人,从他手里抢东西,必定要千倍万倍偿还的。
贺氏一族成于贺贵妃,也终将会败于贺贵妃。
长孙星宁若有所思,而后试探道,“若是高公公迫害寿康宫宫女之事被证实是出自贺贵妃之手,太后绝对不会轻易饶过她,圣上再是不舍也要大惩大诫……那么,被关禁闭的二皇子有这么一个残害当朝公主和太妃的生母,登大位的可能将会……”
“傻呀你,”姜祈安轻笑,“皇子公主只有一个母亲,那便是当今皇后。贺贵妃再是如何不堪,也不会影响二皇子是圣上唯一的儿子的这个事实。”
“圣上若是执意立自己的儿子为储君,旁人又能如何左右。”
“对哦,那怎么办呢?圣上执意传位给二皇子,贺氏一族还会东山再起的。”长孙星宁皱眉。
“凡事,在于人为。”姜祈安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抬头看夜空,“正如这天,天亮不亮,什么时候亮,人没法子改变。但人会制蜡烛、会点萤火,这片天便也就亮了。”
“圣上执意立二皇子,是因为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若是他还有另一个儿子,还有别的选择呢?我是说,若是……大皇子还活着呢?”
“这?”长孙星宁被他的胆大惊到,“传闻,皇后当年不是生了个死胎吗……这还能作假?”
“吴王世子与大皇子同日出生。”姜祈安又道,“我此番镇压白莲教路过扬州,便应邀去了吴王府上拜访。不意间听闻吴王府中老人提及,吴王世子出生时天边霞光万丈,吴王怕此天象会惹祸上身,便让人闭口改了吴王世子的出生日期。”
“既是改了,为何又让府里老人说与你听?”长孙星宁疑惑,“现在他就不怕惹祸上身了吗?”
“他怕,但他更贪。”姜祈安笑了,“他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朝中早有劝立嗣子为储的声音,远在江南的吴王听了,怎能不心动?这不,这一出借尸还魂的民间故事不就来了吗。”
“吴王的意思是……吴王世子是大皇子的转世?”长孙星宁惊掉了下巴,“这有人信?”
“我还梦到了前世呢,有何不能信的。”姜祈安的算盘打得很响,“那吴王世子我见过了,长得和圣上有两分相似,想必圣上见了也会欢喜的。”
还有一事,姜祈安未说。
他下江南之事并未广而宣之,吴王却得知了消息,可见吴王在江南的势力不可小觑。他与吴王合作,一方面可以打压二皇子,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不让吴王与白莲教联手……否则,江南必将大乱。
况且,那吴王世子看上去是个温和之人,这样的人登位应当不会鸟尽弓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