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方向
谭旭从省城离开后的第二天,再次给阮画打电话。
他没有回南锡,直接在省城买了车票回北都。
阮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一番话,毁掉了谭旭的国庆假期,而她也无能无力。
谭旭:“我已经到了学校。”
阮画正在去兼职的路上,握着手机淡淡应道:“好。”
谭旭以为阮画对他还有话说,但是没有想到她已经讲完了话,两人的通话一时又陷入到安静之中。
她好像只有在拒绝他表白的时候,才会和他多说两句话。
谭旭忍不住问道:“阮画,我以后还可以去南锡找你吗?或者你来北都玩,我请你吃饭。”
“谭旭,我昨天和你说过了,我讨厌不喜欢一个人,还心安理得享受他的付出的行为。”阮画长叹了一口气,声音中含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冷静地慢慢说道。“请你不要让我成为,我自己都讨厌的那种人。”
谭旭沉默了会,说道:“……我以后还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最好不要。”阮画说。
谭旭又问:“什么事情可以给你打电话?”
阮画犹豫一瞬:“你被人绑架,需要求助。”
“你真绝情。”谭旭说。
阮画:“我不想给你一种错觉,让你以为一直纠缠我,我就有可能答应你。”
谭旭在电话那头,似是低低骂了一声,和着点无奈的轻笑声。
“阮画,他妈的,你牛逼。”
阮画:“你再打电话,我就拉黑你。就这样,我要挂了。”
说完这句话,阮画就挂断了电话。
学校大门在不远处,阮画看着进出的人流,仰头沉重地叹了口气,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还要赶时间做兼职,兼职回来就去图书馆自习。
脚步匆匆不想停下来,停下会使自己变得空虚,这样思念会占据整个胸腔,煎熬苦楚的情绪会喷薄而出。
池樾是省城人,小长假不知他会不会回来度假。
他向来不喜欢发说说,又没有他的微信,阮画猜不到答案。
猜不到答案,索性不去多想。
他原本就是寻不到的答案。
生活乏善可陈,转眼十一小长假即将结束。
六号晚上,阮画到湖园餐厅吃晚饭,买了一串巨峰葡萄,提着回了宿舍。洗过了葡萄,刚坐下想起,想起阳台上晾晒的衣服忘记收了。于是开了阳台门,出去拿了晒干的衣服。
琐事都忙完以后,边吃着葡萄,边看最新一期的综艺,时间在这种时候过得很快。
看完这期更新以后,将叠好的干净放进衣柜,阮画爬上床。看了眼时间才刚过九点,她准备再找部感兴趣的电影随便看看。
可能因为电影是法语,中途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睡着了。
正在做着梦,被渐渐清晰的手机铃声吵醒。
阮画睡眼惺忪,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伸手摸到枕头旁边的手机。
手机屏幕刺眼的光芒,忽然映照在脸上,光刺得眼睛酸痛,刹那间便眯起来。
铃声还是阵阵不断地响着,阮画不得不坐起来,纾解适应刺眼的光。
这才看清屏幕上面,显示的是一个没见过的陌生号码,号码归属地是北都。
这通电话应该又是谭旭打来的。
她和他讲过,如果他再给她打电话,将他的手机号码拉黑,他便换了一个号码打过来。
接通电话,那端却没有开口说话。
“喂,谭旭,你无不无聊?”阮画没好气地说道。
电话那端依然没有说话。
阮画见谭旭一声不吭,心中只觉更气,燃起一股闷火,再次说道:“借别人手机给我打电话,然后又装哑巴,你能不能别再和我玩花招了。”
对面似乎依然没有出声的打算。
阮画没见过谭旭这么沉默,她不由思考,是不是自己这几次和他说的话太重。
她也是单恋,他比她勇敢,何苦这么疾言厉色。
“算了,随你,我要睡觉,别再打给我了,否则我拉黑你。”
挂掉谭旭的电话,阮画无奈地摇头,叹息了声,然后重新躺下睡觉。
白天做兼职,有些累,她很快又进入梦乡。
-
眨眼到了十二月,周六上午考完四级,下午整个宿舍一起出去聚餐。
上了大学后,起初感觉到解脱,像飞出樊笼中的鸟儿。后来随着生活向前,经常会怀念起高中。
比如这次四级考试,注册账号填写信息报名考试,自行购买资料备考,打印准考证,查看考场分布图,摸索着具体楼层和方位。
每一个步骤都需要亲力亲为,没有任何人提醒你,为你的遗忘和懒惰兜底。
然而在读高中的时候,只需要学习备考就可以,剩下的准考证、考场分布,班主任语重心长地一遍遍提醒,恨不得把学生送到考场的座位面前。
有得到就会有失去,有失去才会有得到,命运冷着一张脸,对芸芸众生说,你不能过分贪婪。
舍友周馨柔刚交了男朋友,生科学院生物工程专业同级学生。四个人结伴回学校,看到他正等在宿舍楼下。
周馨柔笑得娇羞,声音中泛着愉悦:“我男朋友来了,我就不和你们一起上去了。”
其余三人笑着打趣她,她人更是害羞得不行,低头含笑跑向几米外的男朋友。
上楼到了宿舍,阮画和苏梦涵一同进卫生间洗漱。
苏梦涵感慨道:“唉,我也想谈恋爱,冬天要有个人抱才温暖啊。”
阮画刚接好了刷牙水杯,放下水杯,伸手抱下了苏梦涵。
“不用想了,我抱你也是同样温暖。”
苏梦涵仰头大笑,然后回抱住阮画,说出口的话却冰冷无情。
“我需要的是男人的拥抱。”
她可以强调“男人的拥抱”,拥字还故意学着发三声音调。
阮画佯装失望地推开她,摇着头说:“好吧,那你去找男人吧。”
“阮画,你不想谈恋爱吗?”苏梦涵突然问道。
阮画被她问住,愣了愣说:“……不想。”
苏梦涵转过头,唇角微弯,目光探究地盯着阮画的脸,神秘兮兮地笑说:“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但是还没有和他在一起啊?”
阮画不由讶然,等到收敛了吃惊的神情,方才语气平静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上次谭旭来学校找她,也说了相似的话。
“直觉吧,总感觉你心里偷偷装着一个人。”苏梦涵仰着头凝神分析说,“反正不是那个经常给你打电话的男生。”
阮画无声地笑了一下,她知道苏梦涵说的“给你打电话的男生”是指池樾。
阮画从来没有和苏梦涵提到池樾,这次较为详细地说了个大概:
南锡初雪第一次见面,她不小心撞到他的肩胛骨,他给她买了云南白药、彩虹糖还有泡面,他撞见她被母亲骂,主动提议教她学物理,和她一起交流读书感悟,送《霍乱时期的爱情》给她,在夜晚偷偷牵着她的手去看被锁住的摩天轮……
一件件一桩桩,阮画全都刻骨铭心地记得,她像在和舍友介绍自己的所有宝贝一般。
池樾是她口中的那个c同学。
苏梦涵听后,依据直觉判断道:“我觉得……c同学他应该也喜欢你。”
阮画脸上划过一抹忧伤,说:“在高二暑假之前,我偶尔也会这样想,但其实他有女友。”
听阮画说了高二暑假的事情,苏梦涵沉吟片刻,对她说道:“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阮画沉默半天,缓缓得点了点头。
“阮画,如果我是你,这个周末我就买票去北都,亲口问问他,现在还有女朋友吗?如果他说没有,我就立马和他表白。如果他说他有,我就再问他是不是高二暑假去南锡找她的那个女孩……”
阮画情不自禁问道:“如果他说是她呢?”
“如果他说是,我一定狠狠地骂他一顿,为什么有女朋友,还对我这么好,让我情根深种。”
阮画摇了摇头,他对她的好都是有原因的。
“反正,你俩不在同一个城市,以你描述他的人品,也不是会大肆宣扬的人。大不了撕破脸皮,落一个盖棺定论。”
阮画端着漱口杯,静静地长久站在梳洗镜前,咀嚼品味着苏梦涵的话。
……
也许正是因为苏梦涵的一番话,阮画逃了课,买了15个小时的火车坐票,一个人去了北都。
她第一次来北都,出了火车站大厅,分不清东南西北,只好随着人流找到了出租车。
等到上了出租车,这才后知后觉,天空中好似在飘着细小的几片雪花。
出租车司机见她说要去清大,以为她是清大的学生。
阮画摇头说不是,师傅热情又猜说她是异地恋来见男朋友,她也说不是。
司机师傅可能见她,问什么都摇头说不是,没有再主动唠嗑。
她是来北都表白的。
之前听邢燃说,池樾学的是材料科学与工程专业,阮画按照校门口的地图,找他所在的材科学院。
清大校园占地面积很大,阮画背着包走了近半小时,还走了不少的冤枉路,才找到池樾读的学院。
学院教学楼大气恢弘,耸立在阮画的面前,她茫茫然无所知,站在楼前发呆也不是办法,选择先迈步进教学楼里面。
楼宇前的台阶,犹如青云梯,横矗在眼前。比阮画她们学院的台阶高了一倍多,将近三十级台阶。
走进教学楼大厅,阮画木然地停在中间,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池樾。
她也不敢问邢燃太多,担心被他看出意图。
一楼大厅有经过的学院学生,阮画下定决定拦住迎面的一个女生问道:“同学,你好,你知道材料1303一般在几楼上课吗?”
女生说:“我是三班的,你要……找人吗?”
阮画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紧张,连声音都止不住颤抖:“嗯……池樾,你认识吗?”
她还没有见到池樾,还见了他的同学,已经紧张到全身都僵硬发颤。
“哦,池樾啊。”女生点头说,“我们要去实验楼上课,池樾应该在那里。”
“实验楼吗?”
“对,过了马路,右手旁的那栋楼。”
“谢谢你。”
阮画道谢后,急忙往教学楼外跑去,找池樾要去上课的实验楼。
她跑得很快,用力全身力气在奔跑,北都的寒风刮得耳朵生疼。
可能是运气很好,当看到侧墙边“实验楼”三个大字,阮画不经意一瞥看到远处一个略熟悉的颀长清秀身影。
他身旁还有同行的男生,大概是他舍友或是同学。
阮画正在原地踟蹰,不知道应该如何叫池樾,心中惴惴不安的时候,听见有清亮灵动的女孩声音,含笑喊道:“池樾!”
那一瞬间,她恍惚以为是自己喉咙发出的声音。
阮画猛地背过身,闷着头往前走,身后是此起彼伏轻笑交谈的男生女生声音。
走了很长一段路,阮画转身重新望向实验楼,男孩女孩们身体靠近,同行相伴着讲话。
她曾经也拥有过这样的瞬间。
过去发生的事情,早已成为云烟,飘散在岁月长河中。
天光渐窄,她却总妄想在他这里寻得一线生机。
何必呢。阮画边走边问自己。
他和自己注定要走向不同的世界。
回程离开的时候,北都下起了今冬的第一场大雪。
阮画趴在火车窗玻璃,看着白絮飘飞的世界。
池樾,你的前途山高水阔。漫漫人生恐无缘与你再相见,我不免有些难过,一点而已,你无须多想。
你也不会多想,我知道。
这场隐秘且看不到尽头的暗恋,也该到此结束了。
它生于心中,死于心中。
回省城的列车稍快,只跑了不到10小时。
到了宿舍门口,苏梦涵打开房门正要出去,见阮画回来大喜,拉着她问结果如何。
阮画笑容明媚,眼中却盈满着眼泪。苏梦涵心下了然,心疼地抱住她。
苏梦涵说:“冬天这么冷,男人的怀抱不可靠,我们的拥抱才温暖。”
阮画伸手抱着她,轻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他终究不是我的太阳,但是陪我走了很长的一段路。
我深感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