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不到
阮画大学毕业以后,在省城一家外贸公司就职,一直扎根工作了五年。
她大学时期的成绩并不出众,也没有继续深造的打算。
这份工作薪水还算可以,又在自己能力范围内,五年之间动过换工作的念头,但最后还是继续坚持做了下来。
然而没有想到,工龄刚步入第六个年头,顶头上司选择跳槽去了同行公司,私下想要挖阮画和她一起去新公司。
她这个人其实没有多大的野心,尤其还是在工作上。这只是糊口的一种方式,在哪里都是鸡零狗碎的事情。
跳槽到新公司,还需要搬家到另一个区,重新找房租房。
阮画考虑了一周,最后决定不走。
只是,她心里把这件事想简单了。
先上任的领导,将她视为之前领导的心腹。虽然面子上还是和谐融洽共事,可是笑里藏刀,阮画明显感觉到自己背锅的次数越来越多,加班的时间被逐渐拉长。
阮画私下打听了一通,这才明白原来前后两任领导有过节,彼此曾经共事的时候,没少明里暗里给对方使绊子。
顶头领导官职权限不大,但是在日常工作中,使些膈应恶心的绊子,这简直太过容易。
正赶上每年度体检,身体有两项指标出现问题,复查时医生建议做一个微创小手术。阮画又提交了近四五个月的考勤表,趁这件事连着病假和年假,开始一个月的休假。
这是她工作五年以来,最漫长的休假期,无声传递给公司一个消息,她已经有了辞职的念头。
以她对现任那位男领导的了解,可能她做完手术,还没有出院,他就会让hr主动联系自己,找个时间回公司谈离职的相关事情。
他这三个月所有行为,都是在逼她走。不过,阮画也不会傻到主动辞职,离职补偿金她不想妥协。
阮画也在找新工作,当初大四秋招签下这家外贸公司,没有想长久干下去,没想到也工作了多年。
她是一个稳定了就不想轻易再做改变的人,同时也是一个念旧的人。
即便这份工作做下去已经很艰难,可当真的分道扬镳,心中还是有着浓浓的不舍。
只是个微创手术,阮画没有告诉父母,自己独自去住院。做手术那天,苏梦涵晚上准备来陪床,她毕业后也一直在省城工作。
两个人平时有什么事情,都会彼此互相照应。
苏梦涵问道:“接下来什么打算?”
阮画身体还发虚,扯了扯嘴角,说道:“还没想好,已经有同行公司的hr联系我了。”
“不用着急去谈离职的事情,假都批了,先休完再说。”
阮画笑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出院前一天,接到区诗雨的电话。
区诗雨笑得神秘兮兮:“画画,最近忙不忙?”
阮画一听就明白她的意思,笑说:“你和邢燃要办婚礼了?”
区诗雨大学毕业以后,回了老家南锡,依托父母关系找了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邢燃毕业在申城工作,他一直都喜欢区诗雨,只是区诗雨不曾发觉。
大三那年,区诗雨谈了两年多同专业的男友劈腿,邢燃翘课连夜买站票,到宜邑去找她,陪着她疗情伤。
大学毕业刚工作,两个人自然地在一起了。区诗雨说,决定以男女朋友交往的时候,邢燃都没有和她表白。
她也说,邢燃无须表白,这几年申城来往宜邑的车票,就是最好的表白。
工作后的每个周末,区诗雨都会坐车去申城见男友。曾经是他一次次无怨无悔地区去见她,这次换为她。
爱是你来我往,心甘情愿。
去年年初,邢燃回了南锡,帮父母照顾生意。年中向区诗雨求婚,两家举办订婚宴,他们从恋爱到携手走入婚姻,每一步都走得顺理成章。
阮画心里亦是羡慕他们。
青梅竹马,徘徊多年,总算修成正果。
这是很美满的故事。
区诗雨笑着叹了口气:“这三拖两拖,都怕成了你们的负担。”
阮画板起脸,语气严肃道:“怎么会,这是值得开心的事。”说完又问了她婚礼日期。
区诗雨说:“这个月底的周六,画,你能不能提前一天来,帮你们订了伴娘服,你先来试试,还有就是……想要让你帮忙,最重要的是婚礼当天忙,想提前一天和你们拍照片和vlog。”
阮画想都没想,答应说“可以”。
她没有离职,也会请假参加区诗雨的婚礼,更何况现在赋闲在家。
出院在家里休养了两天,阮画自己开车回南锡。
车子是今年年初刚买的。工作多年手头上有些积蓄,综合考虑买了一辆补贴力度较大的新能源车,为了方便工作出行对接和日常通勤。
区诗雨和邢燃的婚礼办得非常盛大,在南锡规范最高的酒店,还贴心地帮阮画订了一间房。
区诗雨见面说的第一句话——
“画,这才几个月没见面,你怎么又瘦了?”
阮画笑说:“你上次和我见面,也这么说的。”
区诗雨心疼说道:“你越来越瘦了。”
“最近胃口不是很好。”阮画搪塞道。
不想让朋友知道,她最近做了一个小手术,只会平白让她们为自己担心。
区诗雨问道:“回家见叔叔阿姨了吗?”
阮画如实回答:“没有,回到南锡直冲着你这里来了。”
区诗雨由衷感慨:“谢谢我的好闺蜜,这么多年,我在你心里还是排在第一位。”
后面这句话是玩笑话,说着说着抱在一起笑了。
区诗雨很有心,给伴娘准备了不同款式的礼服,阮画试了自己的那件,之前已经问过她的尺寸,现在试穿也是正好。
区诗雨松了口气,说道:“幸好你的没问题。”
两个人正在酒店订的新婚套房,坐着闲聊,邢燃从外面推门进来,走过来和阮画打招呼。
他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少年,言行举止间有着与年龄相符的成熟和礼貌,周到细致有着生意人的作派。
阮画没有和这个年龄的男人交往过,她的感情经历还停留在大二上学期,那段一时兴起的短促感情。
她清晰地知道,自己依然爱十六七岁的少年,温柔儒雅的气质中,揉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少年气。
温柔儒雅是血肉,少年气是骨是魄。她爱少年的血肉,更爱他的骨他的魄。
阮画曾经在二十岁的男生身上,想要寻找相同的气息。可惜他虽然也有,但终究不是那个人。
即将三十岁的男性,少年气在他们身上,更是难觅踪影。
邢燃也不例外。
阮画有一瞬走神,迅速回过神,不禁在内心指责反思自己。
她只是不喜欢做生意的人,所以才会对异性朋友产生这种偏见。
阮画这样在心里暗示自己。
区诗雨要从自己家中出嫁,于是阮画开着车,跟她一起去她家里布置接亲的房间。邢燃到了区家,和父母长辈打完招呼,回酒店继续盯婚宴筹备。
新婚小夫妻感情甜蜜,邢燃离开区家的时候,区诗雨恋恋不舍地将他送到电梯门口。
区诗雨的房间已经被区家父母打扫过一遍,她还有一个正在读大学的妹妹,和阮画比较熟悉。
三个人一起边聊天边布置房间,一个人穿珠帘,一个打气球,一个整理装饰彩带。外面客厅里,区家父母还在帮忙整理伴手礼。
“这次办的着急,去年准备的很多东西都不能用了。这半个月什么都要重新准备,全都忙成一团了。”
区诗雨和阮画边穿珠子,闲着聊天。
阮画微笑:“疫情期间很多新人婚礼都推迟了,好事多磨嘛,而且我看准备的都挺不错的。”
区诗雨停住手上的动作,似疲倦地静坐着说道:“邢燃最近这两天才有时间,幸好他爸妈全程在帮忙,否则我真的头都大了。”
在靠窗的小沙发坐着打气球的妹妹区诗霏,在这时插话说道:“邢燃哥说找专门的婚礼团队全程负责,你自己不找,这能怪谁啊?”
区诗雨反驳妹妹的话,“我这辈子就结这一次婚,亲力亲为不行啊。”
区诗霏耸了下肩,不赞同姐姐的话。
为了避免姐妹俩拌嘴,阮画转移话题问:“诗霏,你明年毕业吗?”
区诗霏点头。
阮画笑着感叹:“时间好快啊,总感觉你才高考完。”
其实她想说,时间过得好快啊,她偶尔回忆总觉得十几年前的回忆,似乎还是昨天的模样。
区诗雨笑说:“我总觉得我刚大学毕业,没想到她还有半年就要毕业了。”
区诗霏打完气球,想要去外面找零食吃,走到床前,故意凑近她姐姐面前,说道:“你也快要当妈了。”
区诗雨伸手打她,高声强调道:“我还是少女。”
区诗霏跑到房间门口,回头朝她做了个鬼脸。
阮画浅笑着看两姐妹拌嘴,可能这些年孤独太久了,偶尔会想如果有个兄弟姐妹,该会有多好。
区诗雨的另外两位伴娘,一位是她关系很好的同事,还有一位是她大学同学。
说起伴娘和伴郎,区诗雨忽然笑说:“你、我妹妹,同事和大学同学,我这边伴娘人数足够,人缘好没办法。但是邢燃那边不行,一两个朋友都来不了。”
阮画随口问道:“邢燃的伴郎是他前同事和大学同学?”
“对,一开始确实是这么定的,但是他们一个两个忽然临时有事不成了。”区诗雨语气略有些无奈,“张鹏,你还记得吗?”
阮画笑说:“当然记得,高二话最多的那个男生。”
高中那两年的记忆,她总是记得格外清晰一些。
“天啊,你的记忆力真好。你知道吗,如果不是我回南锡工作,经常遇见他,我都忘了他这个人。”区诗雨说。
阮画笑了下,说道:“可能因为他的名字很常见?”
区诗雨赞同地点了点头,接着方才的话题说:“本来伴郎定的是池樾和武斌,结果一个临时要去香港一趟,一个自驾车坏在半路上,要明天下午才能到,我的心脏啊……”
区诗雨说着抚了抚自己的胸口,一副惊悸过度还没缓过来的样子。
突然从旁人口中,听到尘封许久的名字,阮画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神情有些微微发怔。
区诗雨心有余悸,不由感叹:“感谢张鹏,帮忙救场,他人太仗义。”
正当阮画犹豫要不要出声询问好友,她刚才提到的那个名字。对面坐着的区诗雨再度开口,笑着挑眉问道:“池樾,画你还记得他吗?”
阮画这次反应稍迟钝,没有察觉到区诗雨挑眉的意味。
她下意识想要否认,可是一想张鹏她都记得,更别提池樾了。
“……嗯,我还记得他。”阮画听见自己的声音,强装镇定。“他……高二转学来南锡中,嗯……高三…下学期离开了。”
为了伪装,她刻意停顿了两次。
在暗恋池樾的这件事上,她向来擅长伪装。
区诗雨看起来比她还要激动,猛地握住她正在穿珠子的手,把阮画也接连惊了一跳。
“你还记得啊,太好了!池樾,当年从天而降的校草啊!我和你说……”
阮画迷茫恍惚地望着面前的闺蜜,对她莫名的激动充满疑惑。
“我先声明,我不是故意偷听我老公打电话的……但是,这个秘密我保守不下去了,我已经憋了三天了!”
阮画深为不解,蹙眉问:“诗雨,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前几天,邢燃和池樾通电话,说到我俩婚礼的伴郎伴娘,邢燃说到你的名字的时候,你猜池樾说了什么……”区诗雨说的手舞足蹈,兴奋到眼睛都冒着火热的光,身体不由自主地站起身,而她没有留给阮画回答的机会,随即说道。
“他说,当年转学到我们学校,他喜欢过你!!!”
阮画情不自禁地睁大了眼睛,整个人完全愣住,嗓子眼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只是痴痴地望着满脸笑容的区诗雨。
池樾说,当年喜欢过她?
她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时间好似过去了半晌,阮画才慢慢从怔然中回过神。
“诗雨,你是不是听错了?池樾怎么可能……喜欢我?他明明……”阮画否认区诗雨说的这个秘密。
只不过后面的话,说到嘴边蓦地止住。
她想说,池樾那时有女朋友啊,怎么会喜欢她。
区诗雨听了阮画的话,来不及管搁在腿上的珠串,神色着急,有些气笑道:“真的,我没听错,怎么你的名字不是叫‘阮画’吗?”
阮画这下彻底怔住,感觉自己坠落到回忆的沼泽中,心脏骤止呼吸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