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一
连着下了三天的雨，还是没有停下来的趋势。清河从窗往外看去，垂丝海棠花瓣被雨打到地上，身不由己地飘零。
这一晚，清河都心神不宁，所以起的很早，天色还是暗沉的。她在窗边吹了吹风，头脑还是一片纷乱，索性拿过油纸伞决定出去走走。
栖云殿唯一的宫女卯娥正好推开门进来。
卯娥脸上一贯带着笑，脸小小短短的，眼睛瞪的大大的看向清河，声音雀跃，“公主你醒啦！”清河点点头，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外面好吵。”
“哦，柔妃死啦。”卯娥说，“还是皇上醒了看见的！听说死的很惨呢，大家都说是妖怪干的！”
清河皱眉，“怎么会？”
“是啊是啊，”卯娥奇道，“明明宫里有法阵的，妖怪怎么进的来呢？皇上已经召了国师进宫来了。”
姜沉……
关上门前她告诉卯娥，“我出去走走。下雨了，你就待在屋里吧，不用随我去了。”
她随意地走着，突然见到一群人斜穿过一条小道，隐没在烟雨中。清河一眼看到了姜沉。
前朝皇帝暴虐无道，百姓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各方势力纷起，最后是平民出身的解宁瀚建立了天晟，统一了天下。
在战争中，许多妖怪现世，隐于常人之中，形成人妖共存的局面。追随先帝解宁瀚的姜家家主姜无恙天生异能，可以驭使鬼怪，在纷争中也借此躲过不少危机，帮助先帝打下了江山。
姜家子弟驭使妖怪，抓捕作乱的妖怪，赢得了民心，更在京城镇压了许多肆虐的妖怪，形成护国大阵，从此，妖怪无法进入京城。
先帝登基后，姜无恙就成为了国师，三年前姜无恙死后，就由他刚刚十七岁的儿子姜沉担任国师。
现在的皇帝，是清河的哥哥解长青，他自太学时便与姜沉不合，一年前登基后也总是对姜沉百般刁难，这次出了这样的事情，虽说最近妖物到处作乱，姜扶苏在宫外忙着各地的妖鬼出没之事，但宫内公然有妖行凶，姜沉也难逃其咎。
清河只是怕他会借题发挥。毕竟她这个名义上的哥哥，可是想到什么，便做什么的。
清河不由地皱起眉头。
二
清河坐在荷花池中央的亭子里，撑着下巴望着池水。现在还不到季节，池中只有几片荷叶，在微风中寂寞地晃动。
“嗒”。
一声轻响，拉回清河的思绪。她往旁边看去，是一个精致的螺钿漆盒。
清河拿过来，打开。是一个大漆珠手串，香珠中间拱卫着一颗黑金色的大漆珠，流光溢彩。清河仔细端详它，看到珠子里缓缓走出一个小人。
瓷白的皮肤，眉目忧愁，乌黑的长发披散着，穿一身白衣。
清河惊喜道：“花魄？”
“生辰礼。”姜沉说。
京城设有护国阵法，外面的妖怪都无法进入京城，不知何时，京城里开始兴起驯养妖怪的风气。
有的是通过特殊手段将外面的妖带入京城，有的是人为创造孕育妖的环境，进入京城内的妖都失去了妖力，被贵族们当做宠物豢养起来，还互相攀比妖的珍稀程度。
花魄是吊死鬼的怨气凝结成的鬼怪，对人没有危害，天晟的女子都以有一只花魄为荣。清河对这些神鬼异事很感兴趣，曾经提到过一次。
她微微一笑，轻点花魄一下，让她缩回珠子里，然后合上匣子。抬头。少年国师盯着眼前的荷叶，没有看她。
“陛下召你进宫，是因为柔妃吗？”清河问。
姜沉点头，“柔妃确实是被妖怪所害。陛下命我和岳钰十日内找出它。”
岳钰是岳家少主，岳家和姜家是一样古老的除妖世家，在战争中和姜家一起支持解宁瀚建立了天晟。
“进入京城的妖不都会失去妖力？”清河疑惑道。
微风吹来，带着丝丝凉意，钻进清河的衣袖。从昨夜开始，她就一直心神不宁，到此刻，突然觉得很恐慌。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受。就算十一岁岁那年被解长青推下荷花池，她都没有现在害怕。仿佛有无数的眼睛在注视着她，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转动眼珠。
“皇室血脉都有阵法的保护，别怕。”姜沉敏锐的察觉到她的不安，轻声安慰，“花魄可以感知妖气，会立刻传递信息给我。”
像那时突然被人推出水面。清河怔怔看着姜沉，与记忆中的稚嫩面孔重回。她心中的不安散去许多，轻轻点头。
一个人站在后方的高处，凝视着这边。衣袂翻飞。
清河回望过去，是岳钰。和解长青一起推他进荷花池的人之一。她落水醒来后再见岳钰，只觉得他完全变了一个人，再也没有欺负过她，还和姜沉一起劝住了解长青，让她在宫里的日子好过了很多。
清河遥遥望着他。姜沉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一个背影。
临走前，姜沉告诉她，“别担心，很快就会结束的。”
天边，一只飞鸟长长的鸣叫一声。
三
回到栖云殿，清河就把手串带在手上。
她找出几块丝绸铺进漆盒里，又把一块叠了叠当做枕头，给花魄做了个简易小床。
她轻晃手串，花魄从大漆珠里掉出来，被她双手接住，轻柔的放进“床”里。
做完这些，清河才想起来回来后都没有看到卯娥。不会又被其他宫人欺负了，关在哪里回不来吧？想起其他宫人对卯娥的态度，她立马起身，想要出去找找。
花魄正满意的看着她的小床，一抬头见清河都走到门口了，急的叫起来，可惜她不会说话，她只能在心里大喊，“你出去也带上我呀！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她翻过漆盒，跳下桌子大踏步跑出去。她人小腿短，跑出去时花了不少功夫。幸好清河还在庭院里没走出去。
花魄朝她跑过去，一个圆滚滚的东西突然滚过来，那东西飞快的撞过来，把她撞的仰倒，眼冒金星。
等她艰难地爬起来，才发现那是一个眼球。满院子的眼球，有的眼球滚到墙边，往上攀去了。她两眼一翻，身体前后晃了晃，简直要就地昏过去。她跑向清河，爬到她的手上，在她把自己放在手上后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在昏过去前，她给自己的前主人发了个消息——“有鬼，速来。”
清河打开门，想去找找卯娥，就见昏暗的庭院里，站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他有着齐眉的刘海，面色苍白，黑眼圈很重，眼睛冷冷的，手里拿着一个很大的布袋。
清河一挑眉。她读遍了百妖图，一眼看出这人是带着一袋眼睛吓人的目鬼。
书上说，见到他的人不久后就会遭遇厄运。但是清河不明白，究竟是看见了他会遭受厄运，还是即将遭受厄运才会看见他？总之，无论是哪个原因，她后面会有厄运没错了。
目鬼冷冷看着清河，不说话。
清河脑子里想着“他大概正等我张嘴问他袋子里是什么，然后就把袋子打开吓我吧？”外表也是不动声色，冷冷回望。
要是一直不问，他救不打开了？要是只看见他，但是他没有打开袋子还会有厄运吗？清河想着，还是抵不过好奇心问他，“你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目鬼如愿以偿的笑了，“是眼睛。”
他一扯布袋，许多眼睛倾倒出来，朝清河滚过来。清河低头躲着眼睛，一抬头，目鬼已经不见了。
身后传来一声尖啸。清河吓了一跳，回头看到昏过去的花魄，苦笑不得。只得先把她放回床上，温柔地盖上浅绿的丝绸被子。
卯娥是和姜沉一起回来的，卯娥回来就去睡了。
“她是从皇后宫里出来的。”姜沉说。
“她去那里做什么？”清河百思不得其解。
“卯娥是你的宫女，可能和你有关系。”姜沉猜测。
清河注意到花魄虚弱地睁开眼睛。
“花魄，你感觉怎么样？”
花魄哆哆嗦嗦的，发出的声音像鸟叫——她又忘了主人听不懂自己说话了。
姜沉简短的翻译花魄的话，“她说她很害怕。”
“你可以听懂？”清河惊讶，“好厉害。”
“听不懂。但是我可以知道妖怪心里在想些什么。”姜沉摇头。
清河一顿，转向花魄，温声安慰，“没事的没事的，那只是一只目鬼，就吓唬吓唬人。”
花魄叽叽喳喳的叫着，站在床上伸手跳呀跳，清河一边问姜沉花魄讲了什么，一边把手伸过去，然后被花魄一把抱住，脸贴在手心里，瑟瑟发抖。
清河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花魄的头发。
姜沉看着花魄，“她说她还是害怕。花魄，你不就是鬼，有什么好怕的？”
清河也笑，花魄好歹是三个人的怨气才化成的鬼啊，结果居然被一个眼睛吓昏了。
花魄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脸认真的前主人和憋笑的现任主人，委屈极了。她跳起来据理力争，“我又没有什么法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