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前夕
红绡大婚定在端正月后,考虑在教坊完成大婚不算体面,因此没过几天,陈景云给红绡在城中租了处宅子,让她从教坊搬了出去。
而阿禾这段时间就忙得团团转,一头要忙着练琵琶,穆善才曹善才对她要求高,两人一起指点她,让她倍感压力。另一头,红绡的阿娘要在家中照顾她阿耶,没法长途跋涉跑到长安给红绡置办嫁妆(事实上,红绡的阿耶治病花了不少钱,后续还要用药,嫁妆恐怕也拿不出多少,但陈景云那头似乎不在意,还宽慰红绡。),红绡眼下与谢阿蛮又闹着矛盾,只能阿禾陪着她东逛西逛地买。
虽说阿禾对陈景云无甚好感,可心中到底还是心疼红绡的,这种时候也希望是自己和江辞远有眼无珠吧。不过,这些日子看来,陈景云对于这门亲事,还蛮上心的。三书六礼基本都是他一手操办,还送来不少东西,生怕红绡累着了。
曹善才刚点头示意过关,阿禾悬着的心立马放了下来,收拾东西准备去找红绡。六十种指法她就还剩两种没过关了,写的曲谱嘛,自然还是上不了台面的,她也没慌张,正如善才所说,这些都是需要时间积累的。
“红绡那头事情也不少吧,阿禾可要照顾好自己。”穆善才温和地嘱咐。
“自然,多谢善才。”阿禾恭敬行礼,正要拔腿往外走。
穆善才又问:“这陈三郎愿迎娶红绡为正妻,诚意不小啊。”
曹善才斜睨了穆善才一眼,淡然道:“难评。”见阿禾杵在原地,示意她离去。
身后穆善才还在问着:“渊柏,有何难评啊?这不是一桩美事么?”
曹善才嗤笑一声,不搭理他了。
连善才们的态度都有些模棱两可,阿禾愈加担忧起红绡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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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门的小仆眼熟阿禾,直接请阿禾进去。刚踏进小院,阿禾就听见媒人正念着礼书上的名字和数量呢。
“大雁,合欢,嘉禾,阿胶,九子蒲,朱苇,双石,棉絮,长命缕,干漆各十对,束帛二十匹,绢丝五十匹,云雁纹青瓷粉盒,鸿雁纹玉梳背,鎏金菊花纹银钗各两件......”品质上乘,衣服、首饰、家具、财物都是一箱一箱搬来的,声势浩大,阿禾在一旁都看呆了。
半晌,媒人清了清嗓子,示意自己念完了,喝了些水:“红绡娘子将这礼书收好了,稍后可遣人将物品点清了,奴先走了。”
红绡点头,举手投足间颇有贵气:“慢走。春桃,送送媒人。”她目送红娘离去,这才把目光转到阿禾身上,表情一下就生动起来,赶紧过来挽住阿禾的手:“阿禾可有喜欢的?挑些走吧。”
阿禾连忙摆手,看了看桌上的礼书:“三书六礼,还有两个书是什么啊?”她还没参加过婚宴,就听陶锦提过一嘴,正好奇着呢。
“聘书是纳吉的时候给,就是订亲用的。”红绡说道,又有些难为情:“不过我与三郎的婚事匆忙,是他带着我的书信和信物到我家请的婚事,聘书在我阿娘手中。还有一个迎书,会在成亲当日送我。”
阿禾翻着礼书,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名字和数量,想必在她来之前,红绡就听媒人唱了许久......成亲原是这般麻烦的事情么?她朝红绡看去,只觉红绡现在春风满面,全身上下都洋溢着快乐,一丝阴霾都无。
“红绡阿姊,那你阿耶和阿娘日后该如何呢?”红绡的阿耶又瘫痪在床,她阿娘想必也照顾不来吧。等到红绡嫁到陈家,回去一趟都是难事,届时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换作是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做了。
“此事我问过三郎了,他说等他明年春闱过了,讨个官职之后,就将我阿耶阿娘接来长安。如今他羽翼未满,尚处在家中庇佑之下,等做了官独立出来以后,凭借自己的能力,定是能照顾我与我的家人。”红绡温柔地笑道。
竟然考虑得这样周全,阿禾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放下了,不由替红绡开心起来:“那就好,阿姊以后,定能幸福美满。”
闲聊了一会儿,春桃就前来通报说陈景云来了。红绡应了声,有些抱歉地对阿禾说:“我并不知道三郎今日要来。”
阿禾可不想挤在他二人中间逛集市:“无碍的,那我先回去了。你若需要我帮忙,遣人到坊里喊我就是了。”
红绡喊住要走的阿禾,冲她耳语了几句。阿禾面上微微露着难色,但看红绡满脸乞求的模样,还是应下了。到院子时,阿禾还碰见了陈景云,陈景云风度翩翩地冲她行礼:“这些天劳烦青禾娘子陪伴红绡了。”
阿禾也扯出一个笑容,学着文人墨客的模样回礼:“哪里哪里。”
转身走得干脆,嗐,还是不习惯和不熟的人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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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修安好。近来事情繁多,日日不得空回信。红绡娘子大婚将至,今日才得闲回信予你,抱歉。如往常一致,身体无恙,吃嘛嘛香。汝赴婚宴否?
“红绡娘子心肠倒是好,还邀了不少教坊的人赴婚宴。”裴清秋擦着琵琶说道:“连栀儿都邀请了。这肯定是看在阿禾你的面子上。”
阿禾头也未抬:“哪里的话?红绡娘子喜欢热闹罢了。”讲到这里,她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离红绡成亲的日子仅剩七日,她连谢阿蛮的面都没见到,怎么调和她俩之间的矛盾啊?
没错,那日红绡请求的就是这事儿,阿禾又不好拒绝。裴清秋见阿禾一脸愁容,打趣道:“你在坊中岂不白等?不如鸿雁传书,让阿蛮娘子知道事态紧急。”
“你尽会开玩笑。”阿禾剜她一眼。裴清秋吐了吐舌头,清秀的脸上尽是俏皮。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没过几个时辰,前院便传了消息来,说是谢阿蛮回坊了。
“不去。”谢阿蛮的回答言简意赅。
谢阿蛮点了香炉,香炉中散发的香气与身上的香气一致,不过较之以往大不相同,甜香不腻,没有了浮躁,带着一股安抚,莫名抚平了阿禾心中的急躁。
“两位娘子先前那般要好,为何要因为这么一点矛盾做到这种地步呢?”阿禾问。她以前总以为开朗爱笑的红绡是果断的性子,而安静严肃的谢阿蛮是犹豫心软的性子。事实证明,她大错特错了。
谢阿蛮正往手上擦着香膏,她的手细长白皙,骨节干净整齐,光是一双手,就足够摄人心魄。视线上移,美艳的妆容下,表情云淡风轻,看不出喜怒。
“不是因为矛盾。”良久,谢阿蛮才开口:“阿禾,我不是讨厌她......“她眼中盈满了莫名的情绪:“我同红绡的观念已是大相径庭。即使现在装作若无其事和好如初,往后也会渐行渐远的。”
“阿蛮娘子,我不明白......”阿禾皱着眉头。
“再长大点儿,你就懂了。你走罢,我想休息一会儿。”
阿禾站在门口,望着帐中已躺下的人影,带着叹息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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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到王宜修的回信,没成想他直接跑教坊来了。阿禾一只脚刚踏进房门,就听见王宜修的声音。
“阿禾,你怎么这么久不给我回信?”有些不满,但并没有生气。
阿禾眼瞅着王宜修和栀儿正坐在桌前,而桌上摆着的是自己昨日买的点心,已少了一大半。可恶啊!她都还没来得及吃一块呢!
“我今日本是要去西市的,刚出门就碰见这位郎君,于是就邀请他过来坐着等你了。”栀儿在一旁解释道。
阿禾点点头,连忙坐下开始吃果子:“我今日才给你回了信,你怕是没收到吧?”
王宜修不置可否。
他每日都得去国子监学习,为了防止他逃学,父母还特地安排了不下四个仆人守着他,他逃跑的可能性基本为零。不过俗话说得好,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不,他凭借着矫健的身姿和绝顶的的聪明跑出来了。
王宜修正洋洋得意地吹嘘自己如何避开仆人的眼线呢,阿禾塞了个果子给他:“赶紧吃完回去吧,不然你阿耶阿娘又到处寻你了。”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阿禾,我们去玩吧。”他耍起赖来,险些把阿禾的衣袖都给拽破了。阿禾只好答应同他去西市逛逛。当然,还有栀儿。
三人在西市吃吃喝喝走走停停说说笑笑,阿禾心中的郁闷消退了不少。她们这会儿正围在糖画摊前等呢,阿禾盯着摊主的粗糙的手直出神。许久没回家了,也不知道阿娘好不好。
“阿禾!”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阿禾回头,见是红绡与陈景云二人:“好巧,竟然在这儿碰上了?”
红绡今日穿了一身水红色的气胸襦裙,衬得她肌肤胜雪。而陈景云则是银白圆领袍,上有缠枝莲花纹,整个人看着温文尔雅。两人看起来极是相配。
“阿禾,这个脏豚给你。和你极是相配。”王宜修兴冲冲地从阿禾身后蹿出,他自己挑了个狐狸模样的,丝毫不顾阿禾幽怨的眼神。
“修郎也在此?”陈景云调侃道:“修郎与阿禾的关系倒是亲密呢。”
王宜修闻言,急得脸都红了:“我和阿禾是好友,你想哪儿去了?”他气呼呼地,又偷偷瞥一眼阿禾,见阿禾没有异样,心下松了一口气,拼命压下心底那点不舒服的感觉,再看陈景云的脸,只觉此人欠扁非常,也没了好语气:“怎么?你今日也逃学了?”
“是啊,婚期将近,我与阿绡再看看有什么遗漏的。过几日就见不上面了。”陈景云笑得爽朗,引不少小娘子侧目。但他眼中只有红绡。
王宜修被这突如其来的恩爱肉麻到了,忍不住抖了一下,身旁传来栀儿的惊呼声,啊,他不小心把栀儿的糖画撞地上了。
“无事,我们先回坊吧。出来够久的了。”栀儿用脚轻轻拨开地上碎掉的糖画,笑道。
一路上,阿禾只觉气氛怪异,栀儿闷闷不乐,王宜修欲言又止,三人各怀心思到了教坊门口。栀儿借口有事先回去,王宜修拉住了阿禾。
“阿禾,你觉得,陈景云是真心想娶红绡的吗?”
阿禾不解地看着王宜修:“你怎么这样问?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王宜修思忖片刻,这才将事情全盘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