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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禾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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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伴随着朦胧的睡意,窗户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女子探出身来,伸手擦了擦窗边的露珠。虽说宿昔未梳,脸上尚有稚气,但依旧不减清丽之姿。

“阿禾,你起啦!”栀儿站在门口喊道,阿禾朝她挥挥手。

伴随着栀儿进门,房间里忽地飘进一股食物的香气,阿禾吸了吸鼻子:“好香啊。今日厨房怎么煮汤饼吃了?”

“可不是厨房做的。”栀儿招呼阿禾坐下,将筷子递给她。

长条汤饼细软,上面卧着两个荷包蛋,汤色清亮,飘着几粒葱花,看着就美味。阿禾正准备开动,栀儿用手戳了戳她的额头:“今日你生辰,你忘了嘛?”

啊,都九月初六了吗?时间过得这样快,她来教坊都整整一年了。阿禾不免有些伤感,她都半年没回家探望阿娘了,还有阿弟。

“别想太多,快些吃完去上早课。”栀儿察觉到阿禾的情绪,安慰道。

“好吃!栀儿的手艺果真好。”阿禾咬着荷包蛋笑道,她努力压下眼中的热意。不一会儿,她就把面吃得干干净净。许是近半年都在长身体,她食欲旺盛,连衣服都短了许多。先前不觉,如今袖子连手腕都遮不住了。

恰好昨日单蕊约她出去逛逛,趁着这个机会买几套新衣。说到银钱,她可还欠着江辞远这么多呢。攒了这么久也没攒够,不知道何时才能还清。

江辞远上次来信,已是几月前了。这人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呸呸呸。

不知不觉,阿禾已走到早课地方,裴清秋一见阿禾,笑吟吟走上来,将一个匣子塞到了她手里:“生辰快乐,阿禾。快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阿禾依言打开,匣子里是对垒丝珍珠金耳环,晶莹剔透,贵气十足。她忙得合上往裴清秋手里推:“清秋,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不值几个钱的。”裴清秋又塞回来,美眸泛起一丝抱歉:“我本来看上的是另一对,可是太贵了我买不起。买这对已经感觉很抱歉了,你就收下吧。”

两人客套了半天,被这滑稽的场面给逗笑了。裴清秋拉着阿禾坐下,开始跟她分享近期打听到的八卦:“醉韵楼最近来了个跳舞的,据说是从平康里出来的,自己出钱赎身。已经在醉韵坊演了好几天了,那身姿,那相貌......”裴清秋还啧啧两声:“醉韵楼近期上客数比往日足足多了三成,一半都是为她而来。”

“人气比阿蛮娘子的还高?”谢阿蛮在去内教坊前,算是醉韵坊的一个顶梁柱了。她一去那边,醉韵坊的生意都惨淡许多。

“这你就不懂了。阿蛮娘子相貌上乘,舞姿也美,但她如莲花一般,可远观而不可亵玩。而那新来的舞伶可不同,放得开,会挑逗,会媚笑,哄得客人心花怒放,时不时让你摸个小手的。这不就勾得人心痒痒的么?”

阿禾听得瞠目结舌,现在民风开放不假,怎么这样说起来,此女还颇为......孟浪?

“多是你想不到的。”裴清秋拿手帕擦了擦嘴:“昨日我听几个婢子仆子还说,她脾气暴躁,已经骂哭了好几个婢子,就连为她弹琵琶的也骂走好几个。成天闹着要换人,教坊那头也不敢忤逆她,由着她耍性子呢。”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面上全是同情:“阿禾,过几月考核一过。你怕是得去那头跟她同台了,你且保重吧。”

阿禾只剩苦笑,看来前途堪忧了。

“11月教坊大考在即,尔等不可松懈。”曹善才面无表情地吩咐完,就宣布早课结束。裴清秋先一步去她叔父那里了,她琵琶技艺水平不上不下,裴使节也颇为担忧,还给她寻了长安另几个善才教导她。

阿禾这头,已经得了消息,单蕊在前院等她了。

自上巳节后,单蕊被关在家中读《女诫》,就在陈景云的婚席上出现了一次,和许锦岚一见面就互相讥讽,结果又被关回了家中。好不容易得了自由,第一时间就找阿禾去集市逛。

单蕊穿了嫩绿半臂衫,粉白间裙,简单清爽,像个小仙子一样,一见阿禾就故作恼怒:“你可让我好等。”

阿禾上前乖乖讨饶,两人挽着手说说笑笑往西市那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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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正是被禁足了太久,单蕊拉着阿禾逛了许久,一路上嘴也没闲着,跟阿禾说起许锦岚到底有多过分,直至两人精疲力尽地进了一家茶馆。

“茶博士,一壶紫笋茶。”单蕊又要了一些果子,继续和阿禾聊着开始的话题。

看到陈景云和红绡成亲,许锦岚确实气个半死,全程没个好脸色,用筷子将面前的菜戳得稀巴烂。单蕊对陈景云是没什么感觉的,只是对红绡感到惋惜,但一见许锦岚吃瘪的模样,她不知道多开心。当面就幸灾乐祸起来,许锦岚气不过,又拿之前的事情埋汰单蕊。两人吵得脸红脖子粗,最后还是被婢子们拉开的。

“你都不知道被关禁闭这些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单蕊洋洋得意地饮了一口茶:“完全是靠回想她当日涕泗横流的模样熬过来的。”

噗。果真还是那个单蕊。敢爱敢恨,从来没有放不下一说。

“阿禾,我直说了啊......”单蕊咬了一口果子,好甜,她又放回碟子里:“良民嫁入贵家,即使是做妾,其实都是高攀了......”

阿禾怎么会不知道呢?她闷闷开口:“但他欺骗了红绡娘子。而我选择了隐瞒,也是在欺骗她。”

“那你不如找机会探探红绡的口风?她嫁过去已半月有余,想必婚书什么的都看过了吧?说不定她念着陈三郎的好,已经放下此事了呢?”

“此言差矣。”一道男音响起,一人举着扇子坐了过来,穿着颇为讲究,像个贵家子弟。长相么,薄唇狐狸眼,还颇有几分俊俏:“在下,燕期。乃燕记......”

“哦,原来是你啊。”单蕊凉凉开口,燕期扭头一看:“啊,原来是你。”

上巳节时,失魂落魄的单蕊和燕期撞在了一起,燕期开口就要十贯钱赔偿。单蕊上下一打量这人,啥事没有,还敢讹诈她。顿时怒火中烧,街上互骂了一刻钟。

此刻也毫不相让,两人唇枪舌剑一番,气呼呼地光喝茶不说话。

阿禾一口茶噎在喉咙里,哭笑不得:“方才郎君说此言差矣是为何意?”

燕期将扇子一收,神神秘秘地道:“女子多情,心上人说一句便信一分。身陷情爱囹圄之中,你哪怕说一万遍她都未必会醒悟。”

单蕊上下打量燕期一番,这家伙,说得还挺有道理。转念一想,开口问道:“那你分析分析,这陈三郎到底喜不喜欢红绡呢?若是喜欢,为何许她为妾?”

燕期见眼前两位小娘子求知若渴的眼神,只能叹一声单纯,过于蠢笨的单纯。他压低声音道:“依我看,肯定是喜欢的。只是这个程度,我认为还有待商榷。至于,为何为妾嘛?身份地位就摆在那里。只能说,很正常。”

正常什么啊?阿禾眉头一皱,正欲开口反驳。谁料燕期双手一举:“我只是站他那边分析啊,我可不赞同先许妻实为妾的做法。”

“那我该如何做?”阿禾轻声问。

“我建议,先观望,再适时见缝插针。”燕期从口袋掏出半贯钱:“这顿茶水算我请了。”

“什么算你请的,你也喝了,就该你请。”单蕊示意他看看面前空掉的茶杯。

算我认栽!燕期恨恨咬牙。

真是一对欢喜冤家。

待回到了教坊,阿禾才知有人已等了她许久。一个是许久不见的王宜修,另一个则是江辞远的仆从,皓也。阿禾有些吃惊,忙走上前去和两人打招呼。

“阿禾,我们前后脚走就差一刻钟!我腿都站酸了。”王宜修嘴上说着埋怨的话,手里却老老实实地递上一个精致木盒,是个小面人。

和阿禾平素的打扮一致,捏的就是她吧。只是这个面容,鼻歪眼斜的......

“生辰快乐,阿禾。”王宜修真挚地说道,顺便给阿禾展示了一下自己三个通宵熬出来的黑眼圈:“你看看这面人,是不是很像你啊?”

你非要说是,那就是吧。阿禾点头:“谢谢宜修,我很喜欢。”

皓也找准时机,将手中的精致红木盒递来:“青禾娘子,生辰快乐。这是我家六郎托人带到长安的。”待阿禾接过,皓也又开口道:“到了有段时日了,六郎在信中再三嘱咐仆一定要今日给青禾娘子送来,还望娘子笑纳。”

阿禾受宠若惊。她都不知道江辞远从哪里知道她生辰的。又见王宜修笑眯眯的脸,心下一暖,想必是王宜修写信告诉江辞远的吧。

她本是想留王宜修和皓也吃饭的,没成想二人等她太久,此时天色近晚,都纷纷告辞了。阿禾只好作罢。

红木盒上还有精美的浮雕,一看就价值不菲。打开盒子,香气溢出。原是花笼裙,入手细软,布料上等,用轻软细薄而又半透明的“单丝罗”织绣而成,上面用各种颜色的丝线绣出花鸟图案。再往下翻翻,连内里的裙子,和大袖衫都给配好了。

阿禾犹豫片刻,试穿了一会儿裙装,也许是考虑到她的身量还在长,裙子和大袖衫皆有些过长过大,阿禾只能轻轻捏住后腰的布料。即便如此,还是觉得镜中的自己有些不真实。

她想起了那个梦,同样红得像火一样的红裙。

可是她不是她。阿禾这样对自己说。

梦里的人,有万千愁绪。

而阿禾,不过是阿禾而已。

她轻轻点了点镜中人的眼睛,满意地勾起一抹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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