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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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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客船泊在了岐州城的码头边。

沐秋茗跳下船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

原计划六日到岐州,谁知这一路风烈浪急、如有神助,比原定还早了一日。

她揉揉眼皮,伸伸懒腰,却听见空空的腹部传来咕噜声。这几日在船上只有行囊里带的一些干粮果实充饥,她现在最想做的就是赶紧找家饭馆饱餐一顿。

凌司辰去哪了?她记得他说要先下船一步、去找找附近能借马的驿馆。

她向着城中走了几步,凌司辰人没见着,却闻到了一股扑鼻而来的煎肉香—— 是岐州城最出名的油馍!她赶忙三步并作两步循着味道找去,果然寻见了那卖油馍的摊子。

雪白的面团,裹以细肉,澄油烧至七八热,放入锅中。顷刻之间,其表皮转为金黄,酥脆可人。煎炸之声,滋滋作响。待油馍出锅,色泽诱人,飘香数里,令人垂涎。

沐秋茗交了铜钱,兴冲冲接过油馍,正欲下口,却被一只手无情夺了过去。

她恼怒,转头一看,却是凌司辰。

“没给我买一份?”

“你们岳州富足繁华,我们东海荒僻无人,你凌二公子想吃馍还要我这个穷困潦倒的人来给你付钱?”

他本就只想逗逗她,谁知她这般认真,便将那油馍还与了她。随后从那摊上也买来了一份,与她一同大快朵颐起来。

该说不说,这沐秋茗不仅头脑灵光,嗅觉也出众,她寻的这家油馍,确实味美一绝。

“说来奇怪,我去了好几家驿馆,皆称不对外借马。”

“还有更奇怪的,你看。”沐秋茗示意他看看眼前,“这街道虽熙熙攘攘,却见不着一匹马的影子。”

她这么说,凌司辰才意识到他一直感觉到的不对劲原来是这个。相比起岳州城的车水马龙,岐州城的主街虽看似热闹,确乎是少了些什么。这对于以骏马良驹闻名、人皆善骑射的岐州而言,未免有些太怪异了。

他向先前卖油馍的摊主打听道缘由,那摊主道:“二位客官是外地人吧,你们有所不知,两个月前这城内出现了吃马的妖魔,专门袭击骑马遛马之人,有时候连带这马背上的人一起受难,轻则满身血痕,重则命丧魔口!在那之后,家家户户有马的都将其藏于屋中;外地骑马来的,也只敢将其锁在城外驿馆,然后步行来此。二位可千万别再谈及马匹,以免遭致祸端!”

二人对视一眼,便意识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踏足此地之时,未尝察觉这附近有半分妖气,能隐藏得如此之好,这魔怪必定是只上等魔。

凌司辰接着问道:“可有请仙家来降魔?”

“离咱这儿最近的便是昆仑山。李县令曾差人送去过诛魔令,然而彼时玉清门正忙于筹备他们仙界的那个什么大典,便只派了两名修为一般的仙道前来,这纠斗了数日一死一伤,无功而返。哎,只能待那大典结束等他们再派人来解决了。”

玉清门乃是仙界门派翘楚,连玉清弟子都无法解决的魔怪,想来定是无比棘手。

沐秋茗见凌司辰正欲说什么,便趁他还未开口将其拉到一旁,问:“你确定吗?”

她知他此刻想法,他亦知她心中担忧。

不等他答,她又道:“时间尚且宽裕,我还余一些神行符,不用借马也来得及。”

他答:“我既已来此,便无法对妖魔作乱坐视不理。”

她见他面色决绝,知无法阻拦,便点了点头。仙道云曰,仙者、以诛魔为己任。纵使如此,各大仙门中仍不乏众多贪生怕死者,见到上等魔便会打哆嗦。而凌司辰却不是其一,她内心对他这般正气凛然已是刮目相看。

二人便向摊贩道明了身份,并打算向他询问一些线索情报。这摊贩闻言喜出望外,三两声吆喝,四周邻里听闻有仙家的人前来除魔,皆纷至沓来。这七嘴八舌中,两人得知了不少关于这噬马怪的信息。

原来这魔怪喜夜间出没,一说如黑雾弥漫,一说似漆黑之火,每次袭击都速度极快,瞬间便将受害的马儿撕成碎片,还没让人看清便消失于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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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仙家前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县令的耳中,他便派人来请这两位仙门之客府上一聚,说是有要事相商。凌、沐二人见不便推却,便随使者步行至县令府。

这李县令的府邸虽小巧却别致,由门而入两旁是青葱灌木,皆被修剪齐整;主道则由一层密密的鹅卵石铺成,打扫得一尘不染。看得出来,这李县令平日里生活上循规蹈矩不说,心思也极其谨慎细微。

见其二人,李县令快步上前,笑脸相迎。

“我等路过此地,得知有魔祟作乱,正欲相助。不知县令大人邀我们前来所为何事?”

“非是我要二位前来,乃是府中贵客之请。”

见二人疑惑,县令接着道:“这不巧得很,早些时候也有一位仙门高人说是来此除魔,我便将她邀来……”

此话刚出,便见一名黄衫女子从门槛迈出。此人妆容虽为女子打扮,却身形异常高大,若是只看背影,误将其认作男子也不为过。

凌司辰虽见她面生,却一眼瞟见她手执的那把三尖两刃枪,于阳光下闪着熠熠金芒,双翼支稍低,两面开刃,锋利无比。

诸仙门中,这柄长枪的主人可谓名扬四海,无人不晓。

他拱手行礼问道:“阁下可是玄阳宗司徒姑娘?”

沐秋茗也一惊,她便是赫赫有名的司徒岳?虽未曾有缘相识,她早已对这位女中豪杰仰慕已久。

也因此,她打听过不少这玄阳女子的奇闻,这些传闻中虽不乏一些离奇荒诞的故事,但大部分都被视为旁人亲眼目睹的真实事迹而广为流传。据说这司徒岳在拜入玄阳宗前本名为司徒燕,虽生为女娃却力大无穷,幼时曾将隔壁村的同岁男童徒手扔出数十丈远。又说她从小饭量奇大,家里人实在供养不起便将她卖到城中做苦力,谁知年仅七八岁的她竟能轻松完成好几个成年男子才能做完的活计。彼时,玄阳宗铁豹大师云游至此,机缘巧合下与她相识,便教了其一些简单的仙门戏法。再后来,她独闯太衡山十八仙阵,只因闯阵成功者便能拜入玄阳宗门下。当年的玄阳宗只收男徒,于是她便化名司徒岳,着一身男装,一路势如破竹、披荆斩棘,打得一向以不动如山著称的仙阵溃败四散、若决堤之水。当时在场,不仅有玄阳虎豹双圣,还有自蓬莱下凡寻故友的梅鹤仙君,皆为之武艺与魄力所折服。拜师礼毕后,司徒岳才表露自己女儿真身,在众人踌躇无措之时,铁豹大师毅然决绝地破除了古旧礼法、摒除万难留下了爱徒。

如今得见其本人,倒是和传闻中一般,如男子般俊朗,形貌昳丽、气宇轩昂,然眉间亦有寻常女子的柔情,杏眸流光、水色潋滟。

眼前的女子步伐矫健,声如洪钟:“正是玄阳司徒岳。我倒是在疑惑所来何人,没想到是你们二位。敢问来者是否凌二公子和沐秋茗姑娘?”

二人皆诧异素未谋面的司徒岳如何得知他俩身份。

司徒岳解释道:“方才见公子拿的这剑,柄若星斑、鞘如银履,想到北风同我说过他弟弟丰神俊朗、常执一柄寒星剑,便由此猜之。而姑娘胸前佩戴一枚莹玉石,此为沐家世代封印灵宠之石,与你父亲那枚纹路相似。且我昨日才见过他,而你不在他身边,故因此推之。”

妙哉妙哉,凌司辰心中暗叹,观剑便知身份,此人不愧是与其兄凌北风齐名的武痴。沐秋茗亦感其妙,司徒岳所见所思之精细,纵有金刚不破之躯,难掩玲珑剔透之心。

“司徒姑娘怎会来此,你不应该赶去昆仑准备参加大典吗”

“昨日在天上之时我便感知到了岐州这一带极强的祟气,遂与他们别离来此处诛魔。沐姑娘,你父亲当时问了和你一样的问题……我说你们都怎么回事,这区区飞仙大典,难道比降妖除魔来得重要?”

“当然,这可是百年才能一次……你可是如今仙门第二,此番若缺席,那飞升的非凌北风莫属了。”

“即便她不缺席,飞升的也当是北风。”

“我什么时候第二了?”司徒岳此语与凌司辰几乎同时吐出,但她很快调转话锋,“罢了,那便让他飞升去,我对登仙之事从无兴趣。”

此话一出,凌司辰满面疑惑,问道:“世间修仙者,无不穷其一生以登蓬莱,你竟说毫无兴趣?”

“登蓬莱所为何,长生不死还是往世极乐?我司徒岳今生入玄阳门,只为斩除邪魔,还世间以清明。其余之事在我看来皆无意义。”此番若不是师命难违,她也根本不想前去。

说来也奇怪,她的师父铁豹大师年岁已四百有余,据传当年距离登仙蓬莱仅一步之遥。他的师兄铜虎大师在五百寿辰之日悄然仙寂,玄阳上下皆叹凡人寿命终有极限,但她师父却对登仙之事依旧毫无兴趣,这飞仙大典反是一直催促她前去。

凌司辰听闻此言自是不满,反诘道:“登蓬莱乃为突破肉体凡胎之极限,以探求至高仙法的精髓。这云海战神、乾罗武圣、天元仙尊皆居于蓬莱,昔日正是他们斩杀三大魔君……这怎么叫没意义呢,难道以凡人之躯就能抵挡那魔君了?”

“小子,可别太小看凡人之躯了!昔日仙魔大战,若没有凡间的万千仙门子弟力抗妖魔大军、以死明志,人间早已生灵涂炭。”

言罢,她将那杆三尖枪往地上狠狠一杵,地面都开始颤抖。那李县令本就不敢插话,这一震更是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凌司辰自知对方无论武艺、内力抑或是仙法都在自己数倍以上,虽内心为之震慑,却也不肯在表面上输了气势。

沐秋茗悄悄扶起一旁吓坏了的县令,又见这二人僵持不下,只怕耽误了正事,赶忙调解道:“斩妖除魔固然重要,既入仙门,飞升也是大事。不如速速解决这岐州的食马怪,我们还来得及赶去大典。”

气氛这才逐渐缓和过来。

尔后众人商议了一番对策,虽然三人中唯司徒岳能感知到魔物发出的祟气,但却因其弥漫四处无法确定方位,当务之急是将其引诱现身。

沐秋茗建议道:“何不以马为饵?”

凌司辰思忖道:“可是当下这情形,谁家愿意将马借出呢?”

好巧不巧,此时从县令府的后院传来一声马的嘶鸣。李县令面色煞白,他自知已无法推拒,便极为勉强地答应借出自己的宝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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