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牌
许久之后,商鹤吟才转身离开,第二日,她便去了醉烟楼。
探子说过,三皇子每隔两日便会来醉烟楼与那头牌姑娘春风一度,今日恰好便是他逍遥的日子,商鹤吟难得扮了身男装,同熙禾大摇大摆地走进这烟花之地。
商鹤吟生得秀气,穿上男装后还颇有一股大家公子的气质,醉烟楼里的老鸨看她气度不凡,连忙上前迎接。
“这位公子面生得很,这回应是第一次来咱醉烟楼吧,”老鸨讨好似的笑着,“咱们醉烟楼的姑娘啊,可是明安城所有馆阁中最漂亮的。”
“你们这里可有一位叫月棠的姑娘?”商鹤吟本身的声音便足够清冷,老鸨听着只当他是比一般公子的声音要亮堂些。
“哟!这月棠姑娘,可是咱醉仙楼的头牌,只不过——”老鸨有些为难地开口,“只不过今日月棠姑娘已经被另一位公子包下了。”
商鹤吟不紧不慢道:“他出多少价?我出双倍。”
“这……公子实不相瞒,包下月棠姑娘的人来历可不一般啊,老奴就是个下人,也做不了主,那位公子现在还未到醉仙楼,这样,您等我去跟老板娘商量商量……”
老鸨话还没说完,便被一个阴沉的声音打断:
“商量什么?是本王给的钱不够,还是你多长了两个脑袋给我砍?”
来人一袭玄衣,身披赤色狐皮大氅,气质矜贵,举止优雅,吐出来的话却不怎么好听。
商鹤吟转身对上他不怀好意的视线,而后恭恭敬敬地喊道:“好久不见,三皇子殿下。”
这还是商鹤吟两世以来第一次如此仔细地打量这位三皇子。
他的长相并不随圣上那般阔气,反倒因皮肤过于白皙而显出几分阴柔。
商鹤吟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位三皇子的名字——楚文错。
皇室取名,讲究用意,也分高低贵贱,像太子楚文钦,淮王楚文钧皆出自皇后膝下,名中也透出几分贵气,和圣上对自己孩子的期盼。
三皇子不过是个贱嫔所出,那嫔妃又是用了些下作的手段才得了龙嗣,由此,陛下对三皇子并不喜爱,等他出生时只随意给他取了个“文错”的名。
文错,文错,这是在说,这位三皇子的出生就是个错。
商鹤吟正迎上楚文错的目光,后者在看见她的脸时,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又不慌不忙地走到她身边。
“本王倒是不知,国师大人也会来这般烟花柳巷之地。”楚文错语气轻佻,倒是和传闻中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样相差不大。
“殿下言重了,”商鹤吟将早已编好的说辞同楚文错讲道:“前些日子,我听闻孟珩来此地与一个叫月棠的流连过好几番,便想来见见这位月棠姑娘。”
商鹤吟下意识想称孟珩为夫君,但她今日难得扮了男装,周围又人多口杂,话到嘴边便又绕了个弯。
她这话倒是没说错,孟珩的确跟月棠见过面,不过大多数时候,他是陪楚文错来这醉烟楼的,楚文错要与那月棠独处时,他便会自动退下。
但传到外人耳中,可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听商鹤吟语气中夹杂着试探,楚文错一下便知晓,商鹤吟这是对孟珩有所怀疑,想来这醉烟楼看看,平日里洁身自好的夫君会不会真的与青楼女子有接触。
“孟大人为人廉洁,只是前些日子升了官,自然是要同其他官员来酒楼庆贺一番的,至于月棠姑娘和孟大人的绯事,更是无稽之谈,国师大人不必担忧。”
楚文错轻笑,“不过,国师大人来都来了,不如同本王一起好好赏赏,这醉烟楼的美色。”
语罢,不等商鹤吟拒绝,楚文错便大肆揽过商鹤吟的肩膀,带着她往醉烟楼三楼去。
楚文错在朝中是出了名的不守礼法,如此一看,甚是应了陛下那句“举止不雅,脾性轻浮”,商鹤吟眉头一皱,正要撇开他,楚文错却像看透了她内心所想,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这下,商鹤吟再挣脱不开楚文错的怀抱。
楼里的小厮不懂朝堂之事,但看楚文错与商鹤吟的关系还算不错,便也差人把醉烟楼最漂亮的几个姑娘一起送到厢房里。
楚文错排场极大,一来就包下了醉烟楼最贵的厢房,商鹤吟沾了他的光,刚坐下,小厮们便一碟接一碟地往她面前送糕点。
“醉烟楼的荷花酥在整个明安城都算上乘,国师大人何不尝尝?”楚文错习惯性将凑到他身边斟酒的月棠搂入怀中。
醉烟楼的头牌姑娘的确漂亮,月棠和商鹤吟一样,都长了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
但和其他打扮妖艳的姑娘不同,月棠只着一袭天水碧色的衣袄,配上素白的衣裙,无端透出一丝清冷感,细看还与商鹤吟有几分相似。
只是月棠笑起来,总带有一股常年在烟花之地流连的娇媚,而商鹤吟的笑却总是透出一丝算计和寒意。
“多谢殿下,”商鹤吟的视线慢慢移到面前的荷花酥上,玉指轻抚过荷花酥的尖端,“只是,我向来不喜欢这般甜腻的东西。”
“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上月初孟大人与本王商量过政事后,便步履匆忙地往醉春楼赶,本王正好要去醉烟楼,与孟大人顺路,便载了他一程。”
“这醉春楼和醉烟楼的东家相同,只是醉春楼不做娼妓生意,只卖好酒与糕点,本王以为孟大人是要去买些好酒过冬,不曾想,孟大人是去买糕点的,还是去买醉春楼最难买的雪花酥。”
“本王一打听,才知晓这雪花酥是为国师大人准备的,”楚文错拿起琉璃杯,饶有兴趣地盯着商鹤吟,“这几年来,孟大人还是第一次在本王面前如此失礼,本王还以为,国师大人喜欢吃这甜食呢。”
商鹤吟一笑而过,余光落在倚在楚文错怀中的月棠身上。
“既然国师大人不喜欢,这些糕点便都撤了,今日本王请客,国师大人喜欢吃什么,直说便是。”楚文错酒量不错,一连干了好几杯松花酒,却仍旧面不改色。
商鹤吟也不同他客气,要了碗盐豉汤,又问那小厮,醉烟楼的厨子会不会做玉蝉羹。小厮压根就没听过玉蝉羹,遑论会不会做了。
商鹤吟有些失落,不过,能有碗盐豉汤暖暖身子也算不错,小厮得了命令缓缓退下,紧跟着,一群穿着莺莺燕燕的女人便鱼贯而入,围在商鹤吟身边。
浓郁的脂粉味钻进商鹤吟的鼻腔,一袭粉衣的女子挨她最近,用抑扬顿挫的语调撒娇道:“这位公子倒是面生。”
“公子?”楚文错似乎对这个称呼很感兴趣,他将琉璃杯放下,月棠便乖巧地满上,如同不会反抗的兔子一般。
“三皇子殿下今日可来得晚了些,可叫月棠姐姐好等,”那粉衣女子娇笑一声,便又将桌上的松花酒倒入琉璃杯中,递向商鹤吟,“公子第一次来,可要在醉烟楼喝个尽兴。”
商鹤吟不喜喝酒,更何况,她这回来,可是要给楚文错下套的,要是先喝醉了,岂不误了正事?
可那粉衣女子不依不饶,其他姑娘也越发大胆,伸手去碰商鹤吟的腰带。
熙禾跟其他奴才都站在房外,没法帮商鹤吟脱身,她拧着眉,将送到唇边的琉璃杯推开,“我不喝酒。”
商鹤吟是跟楚文错一起来的,两人感情不错,楚文错又称她为国师,想来她的身份极其尊贵。
粉衣姑娘这些天都没什么客人,便毛遂自荐来服侍商鹤吟,若能借商鹤吟的手爬上去,说不定还能踩月棠一脚。
商鹤吟长相清秀,气质清冷,又从未来过醉烟楼这种地方,要撩拨这种不通情爱的人,粉衣姑娘最是拿手。
见商鹤吟推开酒杯,她又不依不饶地凑上去,声音极尽妩媚,“公子就当给娆娘一个面子,把这酒喝了如何?”
商鹤吟正要回拒,却听楚文错幽幽地来了一句:“没看见她不想喝酒吗?”
上挑的尾音虽仍透出一丝漫不经心,但里面带有的威胁意味毋庸置疑。
楚文错眯了下眼睛,此时他喝了好些酒,已觉着有些热了,便半敞着衣裳,手里随意把玩着盛酒的琉璃杯,下一秒,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那琉璃杯轻易被他捏碎。
鲜血顺着他的手指缓缓滑落,厢房内瞬间安静下来,唯有屏风后的乐姬还在忘情地弹奏乐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