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半夜十一点半,就要到子时了,传说之中的阴界之门就要打开了,
刚刚从我们的头顶传來一阵脚步声,现在声音却突然停止了,又恢复到先前的安静,
也许是小八的脚步声吧,杜涛的鼾声此起彼伏,我再也沒有了睡意,空气沉闷,忽然想出去走走,哪管到上面同小八聊聊天也比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室里给杜涛当更夫强,
这样想着,我穿上了外衣,走了出去,摸索着走过一条漆黑的走廊,來到楼梯口,这才隐约地看见一片有限的夜光洒在脚下的台阶上……
我走了上去,在旅店的大厅里并沒有看见任何人,大厅的尽头是一片雪白的墙壁,在墙壁上有两扇窗,透过玻璃能看见一片黑森森的植物的影子,
好奇心驱使我走上前去,推开窗户,一股阴凉清新的空气扑面而來,窗外长满了挺拔的小树,树与树的间隙中生长着绿色的植物和杂草……
可以想象,如果换做白天,旅店后院的景色一定是风景秀丽的,然而,到了晚上,这里所释放的则是一种阴森森的气息……
头下意识地向右转去,视线落在一扇小门上,这扇小门裂开了一条缝,好像刚刚被人打开过,
是小八吗,
冷风从门外灌了进來,“吱呀”一声,门被完全打开了,仿佛在黑暗中隐遁着一双无形的手,为我打开了眼前的这扇小门,
门外的世界黑森森的一片,身前是一片黑茫茫的树林,视线无法越过眼前的树林落到前方的更远处,也许它与远处的山脉相连;也许这里是走向死亡地域的入口……
大腿像被电流击过似的,一阵酥麻,是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我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的电话竟然是杜涛的,
杜涛在我离开房间后不久便醒了,他盘腿坐在床上,盯着正对着他的墙体发呆,
杜涛回想着睡梦中的他的父亲,想着想着就对他视线里的墙体产生了怀疑,他觉得那面墙有点不对头,
房间里其它的三面墙体都是光秃秃的一片雪白,惟有这面墙被一层红色的大绒布挡住了,就像是两块巨大的窗帘,杜涛下地掀开了它,把脑袋伸了进去,绒布后面的风景依然是一片雪白,唯一不同的是――在这面被遮掩的墙体上挂着一副画,一副逼真的景物素描,
杜涛先是觉得画中的人物眼熟,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画中的人越睁越大,红润的脸色也渐渐变白……
突然,杜涛猛地拉开如血般的帘布,激动地喊出两个字――爸爸,
杜涛的声音在死寂的地下室幽幽地回想着,
画中人正是杜涛的爸爸――若干年前被大山吞噬的科考队员,
“怎么会这样,你父亲的画像怎么会挂在这家旅馆的房间里,”接到杜涛的电话,我便从旅店的后院折返回來,
杜涛沒有出声,默默地看着眼前的这副画,当一个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意外地发现了自己亲人的画像时,心情会是怎样的,难以想象……
“你们在看什么,”冷冰冰的声音在我们的身后响起,
突如其來的声音吓我一激灵,杜涛的身体也跟着一抖,我们几乎同时转过头去……
小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外,她那张苍白的脸依然冰冷,一双大眼睛越过我打量着杜涛,
小八的年龄看上去应该比我们大不了多少,但神情里却透出一种让人难以琢磨的沧桑,
她为什么直勾勾地看着杜涛,难道是一见钟情,
杜涛被小八看得有些尴尬,他极不友好地质问道:“你怎么不敲门就进來了,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啊,”
杜涛正在气头上,他还要往下说,见我跟他使个眼色,便将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
“你们认识这画上的人么,”小八似乎对杜涛的质问无动于衷,倒是对我们看完这副画后的反应产生了“兴趣”,
“不……我们不认识……”杜涛搪塞,然后话锋一转,反问道:“莫非你认识这画中的人,”
杜涛问:“好端端的一副画为什么要用红帘子挡起來呢,”这也是我想问的,画就是给人看的,挡起來算怎么回事,
小八沉默了半晌,然后幽幽地说:“二十年前在这家旅馆里有一位漂亮的女孩――春凤,春凤当时是这家旅馆里的服务员,在一个黄昏时分春凤迎來了一批特殊的客人,画中的这位男子就是其中之一,后來春凤知道他们是一支考古队,要走进阎王山深处的原始森林里考古,春凤与画中的这位考古队员一见钟情,持续多天的梅雨阻住了考古队进山的脚步,也让一对男女的感情迅速升温,终于在一个细雨绵绵的午后,在这间房里,二人发生了关系……”
小八说道这里向前走近了一步,盯着画中的人,她的眼睛里忽然流露出一种哀怨的神色,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向画中的人诉说……
“你是说我的父亲与春凤在短短的几天里就由一见钟情发展到上床了,你凭什么这么说,我父亲不是那么随便的人……”杜涛极力为他死去的父亲辩解,
杜涛说画中的男子是自己的父亲另小八非常的激动,“什么,你说这话中的人是你的父亲,他现在在哪,他还活着么,你快告诉我,求求你快告诉我……”先前还笼罩在小八脸上的阴郁此时已被兴奋一扫而光,犹如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
“他死了,”杜涛低沉地说:“二十年前他就不在人世了,”
小八的神情渐渐黯淡了下去,然后幽幽地说:“是啊,他死了,二十年前他就死了,二十年前那支十人的考古队回來时只剩下九人,有一个人永远地留在了那座大山里,甚至连尸骨都沒有找到,这个人就是你的父亲,”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能算做是失踪,你凭什么说他已经死了,”我问,
“二十年了,你认为他们还有生还的希望吗,”小八反问,
我知道自己又开始钻牛角尖了,在杜涛的父亲身上不可能有奇迹发生,在一座吃人的大山里生存二十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小八的视线离开了墙上的那副画向我射了过來,她的眼神就像一把刀,看着让人心慌,
“你刚才去哪了,”小八突然这样问我,
在小八幽深的眼睛里我忽然看到了一扇小门,还有小门外面黑森森的风景,
“房间里的空气有点闷,我出去透了透气,”我说,
“是旅馆后面的小树林吗,”小八瞪大了眼睛问,
“是的,不过……我沒走进去,那里面太黑,三更半夜的,我怕遇到鬼,”
小八听到“鬼”这个字眼身体突然抖了一下,然后幽幽地说:“沒进去就好,有些地方是不能去的,”
小八这样说无疑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于是我问道:“你是说旅馆后面的小树林我们不能进去对吗,”
小八的眼神仿佛降落在一个恐怖的地域,神情惶恐,她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然后说:“午夜了,丧钟又要敲响了,”说完,小八走了出去,
丧钟,丧钟是什么,
我和杜涛几乎异口同声,小八沒有回答我们,她的身体僵硬,走在狭长的走廊上,拖着一条黑色的身影……
铛……铛……铛……
丧钟的声音,
丧钟的声音敲响了,
它在午夜黑色的空间里,幽幽的振动着,召唤着异域的幽灵,
铛……铛……铛……
丧钟为谁而鸣,
我,还是杜涛,
“怎么会这样,太古怪了,这个地方太古怪了,”杜涛说,
所有的一切就像被安排好了似的,开始到结束,
小八离开之后,杜涛默默地将墙上的“画”收入旅行包中,这也算是他此行意外的收获了,在一家不知名的小旅馆里发现了自己父亲年轻时的肖像,还了解到一段自己父亲年轻时的风流韵事,杜涛此时的心情可想而知,
几分钟之后,杜涛开口说话了,
“带我去小树林……”
“现在吗,”我问,
“对,就现在,马上就去,”杜涛坚定地说,
“可是……”还沒等我把接下來的话说完,就被杜涛打断了,
“可是小八姑娘说那里不能去对吗,”杜涛激动地说:“你不觉得这家旅馆以及这里的人有些怪异吗,直觉沒有告诉你这个地方或许还隐藏着一些我们不知道的秘密吗,”
“我知道,你说这些我都知道,可是现在毕竟是深夜,我怕……”
“你怕什么,”杜涛说:“怕丧钟的声音还是树林里的幽灵,”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怕什么,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我极力说服杜涛天亮再去,我不想在沒有找到胡家村之前出现任何的差错,然而,杜涛却像头倔驴一样坚持己见,执意要在幽灵出沒的午夜走进被小八姑娘称为不该去的地方――旅馆后面的小树林,
最终,我只能舍命陪君子,我不能让好朋友只身前往那个阴森的地界,
丧钟的余音还在空气中幽幽回响,今夜,海名威笔下的丧钟为我们而鸣,
双双穿过走廊,走上楼梯,一片皎洁的月光挥洒在楼梯的尽头,我和杜涛小心地行走在旅馆的大厅里,生怕惊动随时都有可能突然出现的小八姑娘,再往前走就是那扇小门了,黑暗中会不会再次伸出一双手为我们打开它,
门里人间,门外地狱,我们正向地狱走去,心禁不住跳了起來,
小门沒有上锁,这完全出乎我的预料,因为小八已经知道我曾打开过这扇小门,如果她真的怕我走进门外的“禁区”,为什么不把门锁起來呢,
已经來不及考虑这些了,因为杜涛已经推开了小门走了出去,阴冷的寒气袭來,我打了个冷战,
门外的世界果然如地狱般阴森凄凉,带给人一种精神上的压迫,脚下的露水打湿了鞋面,前方是一片神秘的黑暗地界,那里是丧钟刚刚敲响的地方,
手电筒的光束在茂密的植物中游走,寻找“地狱”的入口,片刻之间,我们就发现了一条小路的痕迹,
一条林中的小径,它将通向何处,
“真的要进去吗,”我抓住杜涛的胳膊,希望他能放弃这次“午夜之行”,
“是的,”杜涛的态度斩钉截铁,“如果害怕,你可以回去睡大觉,我一个人去……”说完杜涛甩开我,赌气前行,
阻止杜涛“午夜之行”的希望彻底破灭,“舍命陪君子”已成必然,
是什么力量把杜涛的胆魄推到了一个制高点,想來想去我把答案归结为两个字――爱,情,
人间大爱,父子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