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蚌
温了月回到家,借着客厅里细微的月光,跌跌撞撞地进到卧室内,把自己用力地摔到床上。颅内像是不断有小人拿着锤子在敲打,两个眼眶涨也都涨得发痛
她颤抖地伸长手,在床头柜上摸索。
当手指碰触到一个塑料瓶的时候,她想把它拿起来。但是由于剧烈的疼痛,她根本握不紧还没有牙签盒大的塑料瓶。
药瓶因为温了月手上力气的减弱,歪倒在床头柜上,又慢慢地滚落在地上。
发出“啪”的一声响。
声音在黑夜中异常的清晰。
温了月被响声震得心跳加速。她没有力气再从床上起身捡起药瓶,因为伸手这个动作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看着因为药瓶盖子的松动,不断有白色药片从里面滚出,砸在地上形成小弧度的抛物线。
在月光的照射下,它们像一颗颗晶莹透亮的珍珠。
这让温了月想起小时候,林樾带自己回到乡下的外婆家。
她把温了月领到了一条小河旁,从河水的泥沙中给她挖出来一些外表脏兮兮的陌生生物,激动的丢在她的面前。
一开始,温了月看到这个丑陋的生物时,嫌弃的紧皱眉头。
林樾倒是很激动,用她满是淤泥的双手,拽住连连后退的温了月,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又用神秘的口气告诉温了月,这个“丑东西”里面有宝贝。
那时候的温了月终究还是个小孩子,对于不熟悉的事物,总是会拥有强烈的好奇心。
她听了林樾的话,自觉盘腿坐在林樾身边,想要看看这个黑不溜秋,满身淤泥的东西里面,究竟会是怎样的宝贝。
温了月聚精会神地盯着林樾的一举一动。
只看见林樾手上拿了一个石头,抬起手朝“丑东西”身上砸了下去。
“丑东西”身上瞬间裂了一个大洞,温了月探头去看。
只看到了一些白花花的软肉,很是恶心的摊在里面,软肉上还有很多的凸起。
“呕,真难看。”温了月嫌弃的撇撇嘴,心里想的是这东西还没有她放在百宝箱里的贴纸珍贵。
“它叫河蚌”林樾出声解释:“了了啊,看东西不能看表面,也许里面有宝藏也说不定。”
“这样吧,如果你敢动手撕开这个肉,里面挖到的宝藏我就送给你了。”
温了月想到这里,轻笑了一声。
那时候的她是怎么做来着?
好像是被劝了很久,最后以奖励10张贴画加一盒水果造型的橡皮作为交换,她才肯亲自去找找看里面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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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了了给自己做了很大的心理建设,才缓慢的伸出手,靠近那片软肉。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完成任务后的奖励,对她的诱惑太大了。
一咬牙,她用力的剥开“丑东西”身上的软肉,碰到它的一瞬间,柔软的触感,刺激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但是随着躲在软肉后面的东西露出表面,她的注意力就完全被河蚌吸引。“丑东西”里面竟然躺着很多椭圆形的珠子,珠子的颜色也有细小的不同。
温了月她曾经在书上看到过,这种珠子的名字叫做珍珠。
但是看书的时候她完全被漂亮的珍珠图片吸引,早就不记得它原本就生长于贝类物体之中。
温了月越剥越激动,她不停的将软肉底下藏着的珍珠扣出来,放在旁边的地上。
“这些就都是我的了啊,你有别的奖励了。”林樾借机想要拿走地上的珍珠。
温了月顾不上嫌弃碰了河蚌的脏手,抢先一步将掏出来的珍珠迅速地塞进自己的小布包中。
然后从地上蹦起来,跑到离林樾几米远的地方,牢牢地抱住小包,对着林樾撒娇:“妈妈,我错了。我不要贴画了,就把这个送给我好不好?”
林樾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起身跑向她,嘴里还笑着说:“小财迷!”
温了月吓了一跳,扭头就跑。
母女俩的笑声响彻整个午后的田野。
……
这一次是温了月第一次直观的认识到,“不能以貌取人”这句话也能用到物体上面。
不能以貌取物,应该是林樾给温了月上的一课。
至于林樾这样做的原因,温了月长大后,摸着存放在抽屉里的珍珠时,终于想起来。
大概是有一天,林樾拿了几本旧书,交给温了月。结果都被温了月偷偷的丢到了垃圾桶里面。为此林樾久违的发了脾气,好几天没理温了月。
之后温了月才了解到,书原本的主人是外公。
外公把书送给了妈妈,妈妈又送给了自己。书里面有两个不同年代的人,对故事的见解。对于林樾来说,这几本书就像用文字记载下的时间,两个不同时代的人用书再隔空对话。
只不过对于当时生活富足的温了月来说,丢掉它,是因为它全身泛黄。
但她没有注意到,书页虽泛黄,但书本却无一处折角,凑近它,还能闻到被阳光晒过后的油墨味。
一阵剧痛从颅内传来,温了月没忍住,低吟一声。
每当发病这个时候,过去的回忆,就不受自己控制,传送到自己大脑。一帧又一帧的循环播放,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温了月觉得自己现在像是生活在河水里的河蚌,冰凉的河水不断的冲刷她的皮肤,冷得她瑟瑟发抖。
不断的有沙石刺向她的皮肤,她痛得大口呼吸,但却感觉喉咙里吸入了很多泥沙,糊住她所有的呼吸管道。
“了了,妈妈跟你说。河蚌啊,它很辛苦的。”
“河蚌在河水里要忍受沙石如同针扎似地侵入,它只好拼命的吞吐,分泌出保护它的珍珠质,最终才能够结出那么多璀璨的珍珠。”
“那壳呢?它那么坚硬,不能保护它吗?”
“可以呀,但是它也有作为河蚌应尽的责任。它的壳闭合的时候他就是在休息,那它打开的时候就是在工作了。”
“嗯,我知道了!”
壳?温了月知道自己急切的想要找一个壳。
她以一种跪爬在床上的姿势,头部撑在床上,好像这样就能缓解她的疼痛。
接着御用双手胡乱的在身体两边摸索。
很快她就碰到了一个柔软的物体,尽管不是硬质的,她还是像抓住了一个救命稻草一般,用尽她最后的力气,将它拽到了自己身上。
温暖的被子最终包裹着她全身,让她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喟叹。接着她着魔似得将被子拉过头顶,用力的捂住口鼻,想象着自己就是拥有了壳的河蚌。
很快,她就感觉自己能够呼入的空气逐渐稀薄。
疼痛,寒冷,在一瞬间就消失不见。
温了月只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全是白色的世界,她漂浮在空中。
就这么持续了几十秒,求生的本能,让她掀开了紧压着的被子。缺氧的感觉让她维持不了跪趴的姿势,瞬间脱力倒在了床上。
温了月大口呼吸着空气,头发已经不知道是被汗还是泪浸湿,凌乱地粘在脸颊上。
不知最后又过了多久,她终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