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1.
布兰奇和西奥多照例在周一的早晨坐在了最边缘的位置。在无数猫头鹰扑扇着翅膀纷涌而下时,布兰奇接过了西奥多递来的果酱,另一只手托着吐司。
她冷眼看着德拉科解下包裹,然后将里面的糖果捧出来分给大家。布兰奇从没想过谁会寄来什么,库塞尔在他们分离的三年内只寄出了一封信,更不用提只存在于德拉科的附件中的马尔福夫妇。那些幸福的表情在布兰奇看来有些刺眼,她索性和西奥多一起缩在边缘,以此来躲避怜悯的或是包容的眼神。
“阿斯托利亚,你的信。”
达芙妮远远探过头来,她依旧摆出一副面无表情的冷漠态度,像是迫于无奈而不得不和阿斯托利亚搭话一样。
阿斯托利亚愣了愣,她的嘴角不可控地向上扬起,温柔的眼睛里似乎充斥着亮晶晶的泪水。阿斯托利亚别扭地接过达芙妮递来的信,又转回来向布兰奇无声地晃了晃。
“拜托,扎比尼先生。”布兰奇说道,布雷斯正在打开包裹的包装,他闻言抬起头,然后不满地轻哼了一声,“让一让,让我们两位格林格拉斯小姐坐到一起好吗。”
阿斯托利亚配合地做出趾高气昂的样子,布雷斯恶劣地冲着她眨了眨眼睛,用一种故作轻松的语气说:“求之不得。”
正当布兰奇准备拿起小刀涂抹果酱时,一只陌生的巨大深色雕枭盘旋着落在她的面前,雕枭发出了一声沉闷而刺耳的嚎叫声,然后抖了抖自己的羽翼。布兰奇迟疑地看过去,等到她再三确认自己是收件人后,布兰奇才解下了雕枭脚上小小的包裹,她定睛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库塞尔的名字。
似乎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这只雕枭会晚于其他猫头鹰降落,它花了更长的时间去确认谁是收件人。
雕枭重新展翅,它庞大的身影向着猫头鹰棚屋的反方向远去,直至越过礼堂穹顶消失不见。布兰奇这才回过神来,她下意识看向德拉科,而德拉科也同时好奇地站了起来:“是什么,阿布?”
“库塞尔的包裹。”布兰奇迟钝地承认道。她再一次对于自己年幼时的记忆产生了怀疑,甚至质疑起自己那么恐惧库塞尔的原因。圣诞节时温和的,流露出脆弱感的库塞尔,凯特尔古堡里狂妄的,冷血的库塞尔,两种不同的影子在布兰奇眼前争夺跳跃着,却难舍难分。
直到布兰奇瞥到卢西恩·博尔时,她才再一次想起库塞尔隐藏在鬼飞球后的阴狠眼神,这明晃晃地提醒着布兰奇,她的抗拒与害怕并不是无中生有的。
布兰奇稍稍向后靠了靠,她担心包裹中会冲出什么具有伤害性的危险物品。
德拉科走到布兰奇身边,他强硬地挥了挥手赶走了本来坐在这里的斯莱特林。德拉科期待地抱起手臂,催促布兰奇加快速度。
德拉科对于库塞尔的热爱由圣诞假期后只增不减,这似乎也得益于他们相仿的年纪和共同的爱好。库塞尔比德拉科要大一岁,他拥有着德拉科求之不得的自由与强大,对于纯血的偏执在库塞尔那里也只会更加极端。
但布兰奇私心以为,是因为库塞尔的那把火弩/箭,德拉科骑了整整一个假期的火弩/箭。库塞尔靠这个迅速地收买了德拉科,两个人果断站在了同一阵营。
终于翻开了层层复杂的包装,里面是一个精致的蓝色天鹅绒方盒,布兰奇轻轻打开,赫然躺着的是一条孤单的项链。
布兰奇伸手拾起来,将项链悬在空中,她的目光一瞬间就被那个闪着异样光芒的吊坠所吸引了。吊坠是由两股像是不断盘旋扭曲,围绕在一起的金属绳结组成的,上面浮夸地镶满了小颗的钻石。库塞尔没有留下卡片,只有包装纸上的名字证明了这是来自德姆斯特朗的邮件。
“你的生日礼物吗?”德拉科急迫地问道,似乎对于布兰奇长时间的沉默而感到并不满意。
布兰奇摇了摇头,她不记得这是不是属于凯特尔,还是库塞尔良心发现的愧疚赠礼。布兰奇从项链上解下吊坠,把它当做戒指套在手指上。
库塞尔的礼物带着一种和他一样的冰冷又坚硬的触感,吊坠像是被施了什么咒语,布兰奇能持续感觉到和它接触着的皮肤也被沾染了寒意。
“我怕这条项链会勒死我。”
2.
中午的图书馆比平时人少一些,也显得更加安静。布兰奇抱着论文等着西奥多在平斯夫人那里完成借阅的签字,他们慢悠悠绕去人少的区域,西奥多挑选了一张宽敞的大桌子,然后才把刚刚借来的书平铺上去。
残留的太阳的余晖照耀着桌面,使它笼上了一层细密的金色,令人昏昏欲睡,四周沉寂的翻书声像是被煽动的翅膀。
西奥多一向很安静,他缓慢地拿出羽毛笔,垂下眼睛耐心地誊抄着笔记。
正当布兰奇打算开口询问些关于魔药学的问题时,一阵激烈,但压抑着的争执声赫然穿过层层书架,由远及近来到布兰奇周围。
西奥多也听到了那阵声响,他用手撑起下巴,眼睛顺着投下来的阳光斜斜看过去,表情有些阴沉。
是提莫西·塞尔温和斯莱特林魁地奇队的蒙太。布兰奇几乎忘记了,即使是那场舞会后,塞尔温依旧是一个游离在斯莱特林和纯血主义巫师们边缘的人物。
德拉科他们会对着塞尔温虚与委蛇的互相奉承,并且乐在其中。其他人也仅仅是避之不及地绕开他。然而开学后,再次因为血统问题而对着塞尔温咄咄逼人的,蒙太似乎是第一个。
蒙太正旁若无人的恶狠狠逼向塞尔温,嘴唇飞快上下翻动着。
布兰奇记得蒙太比西奥多要高一个年级,他身材高大,和克拉布和高尔差不多,显得有些笨重,像是一只巨怪。
塞尔温比蒙太瘦弱许多,但他却没有被逼着后退。塞尔温只是轻轻皱着眉,神态像极了当初格林·克兰的魔药飞溅去他身上时的样子。塞尔温的下巴线条紧紧绷着,他的手臂慢慢移向身后,魔杖露出了一个不着痕迹的影子,似乎下一秒就会横空出现在蒙太面前。
蒙太并没有因为身处图书馆而压低声音,他目中无人的话格外清晰的传来,像是唯恐别人听不到一样:“就算塞尔温先生承认了你,又能怎么样呢?这改变不了你身上另一半肮脏的血液。”
正当提莫西想要反驳时,西奥多不轻不重地放下了羽毛笔,笔尖与桌面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碰撞,大小正好能让一旁的蒙太听到。蒙太转过头正要发作,然后他像是被突然拉住一般僵硬地愣在原地,蒙太花了点时间来确定眼前的身影确实是西奥多,他尴尬地后退了一步,反而把塞尔温推到自己前面:“诺特,凯特尔,抱歉,我没看到你们在这里。”
西奥多沉默地点了点头,他缓缓将手抬起来,冲着蒙太的方向随意挥了挥。蒙太像是得到了赦免,他狼狈而迅速地转过身,逃去了书架背后。塞尔温还在原地,他上下打量了西奥多一番,然后低着声音道了谢。
塞尔温手里是羽毛笔和羊皮纸,他的视线从西奥多身上转移去了布兰奇。和一向寡言的西奥多相比起来,连布兰奇都显得随和起来。塞尔温试探地问道:“我可以加入吗?”
布兰奇点了点头,塞尔温这才拖着步子走到了西奥多身边。西奥多重新低下头去,眼睛因为弥留的散碎阳光而眯了起来。
塞尔温和西奥多身上有着一种契合的孤独感,只是西奥多似乎更加享受这种无人的安静,而塞尔温像是潜行者,他蛰伏着等待属于自己的机会,然后一鸣惊人。
塞尔温有些拘谨地拉开西奥多身边的椅子,尽量不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坐下来时却首先转头面向了布兰奇,声音低沉得犹如他胸腔里的低鸣声:“布兰奇,我首先要代替我——我父亲说声抱歉,在马尔福庄园的时候,他的行为很不妥帖。”
“哦。”布兰奇始料未及地抬起头,塞尔温的表情很真诚,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所以他就直白大方的开口了。“没事,那天我哥哥也不是很礼貌。”
西奥多的手指不耐烦地沿着木质长桌的边缘轮廓来回描摹着它的图案,轻声说:“我想提醒一句,塞尔温。太多的斯莱特林像蒙太一样并不接受你,虽然我知道你没必要让所有人都喜欢你,但你至少要保证不会再给斯莱特林扣分了。”
“我能理解他们的迟钝,再给他们一些时间。”
塞尔温有些虚假地笑了笑,然后又重新收回表情点了点头。他看向布兰奇手指上在阳光照射下显得有些刺眼的戒指,缓缓拿起了羽毛笔。那枚亮到几乎显出白色的斑点一瞬间烙在了塞尔温的视网膜上,让他像是短暂的失明般眼前一片模糊。
在塞尔温离开后,西奥多质疑地挑起一边的眉,向后靠向椅背。布兰奇抿着嘴唇,她看着塞尔温刚才的位置,对西奥多说:“库塞尔当时跟我说,塞尔温会成为一个危险的,他的野心太大了。”
“他很骄傲,这会是他的优势,也是每个纯血巫师该有的优势。”
3.
直到波特三人激烈地争执声传来时,布兰奇才想起处置危险动物委员会将在最近给那只伤害了德拉科的鹰头马身有翼兽定罪,他们的吵闹声同时也引来了平斯夫人不满的眼神。
西奥多在波特他们身边的书架准备还书,布兰奇跟着上前两步,她无意中看到了正抬起头的格兰杰,两个人尴尬又沉默地对视了一番,直到格兰杰匆匆收回眼神。
“在看和巴克比克相关的?”布兰奇最终还是开口问道,格兰杰点了点头,表情有些不自然,像是没想到布兰奇会主动搭话。桌面上铺满了摊开的书,波特和韦斯莱对于这件事感到焦头烂额,他们的头发胡乱支棱着,疲于从资料中抬起头。
西奥多走回布兰奇身边,他匆匆垂下眼睛扫了一眼无数资料,怏怏问道:“走吗,阿布?”
“稍等我一下。”布兰奇屈起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韦斯莱不耐烦地看向布兰奇,他的嘴唇撇起来,“什么时候是庭审日?”
“4月20日,在伦敦。”韦斯莱上下打量了布兰奇一番,“你问这些干什么?”
布兰奇迟疑了一下,但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她还是不想看到任何动物受到伤害。
就像远在德国时,她曾和库塞尔一起救下了一只差点因为他们展现出的魔法而死于麻瓜手中的老鼠。库塞尔在救下那只老鼠时,像是也短暂挽回了自己仅存的善念与理智。
布兰奇至今还能记得,当时的库塞尔怀里抱着小小的老鼠,他的眼里满是上涌的喜悦和满足,库塞尔也第一次意识到,他能这么轻易的抓住这些曾经的奢求。
即使很快,库塞尔的一切还是转瞬即逝。
在布兰奇听到格兰杰焦虑的声音时,她突然希望同样的笑容也能降临于德拉科。似乎是午后的暖意让布兰奇有些头昏脑胀的,在她自己反应过来前,布兰奇已经开口了:“你们在资料上想办法是没办法帮到它的,卢修斯叔叔亲自给魔法部写了信。你们得带着它逃走。”
西奥多握住了布兰奇的手臂,他俯下身靠过来,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该走了,阿布。”
布兰奇最后回过头,她四下望了望,最后还是看向了格兰杰的眼睛。格兰杰轻轻皱着眉,她听见布兰奇说:“相信我,带着它逃走。”
一路上,西奥多没有像德拉科那样咄咄逼人的指责些什么,他的眼神依旧足够平静,甚至有些消极和索然无味,似乎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他们绕开从礼堂出来的人群向温室走去,与几个追逐着的同学擦肩而过,西奥多的背影显得有些疲倦,他没穿长袍,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瘦削的肩胛骨随着他的脚步若隐若现。
“你不会告诉德拉科的吧?”
西奥多闻言侧过脸来,他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笑着:“我从不跟他说什么。”
“我只是觉得巴克比克有点可怜,并且,你当时也在课上,你对于发生了什么应该比我更清楚,西奥。”
“你做不了什么的。这是马尔福先生认定的事,谁都改变不了什么。”
布兰奇没有说话,她有些懊恼,与德拉科越来越远的距离感突然扑面而来。布兰奇觉得自己开始无法理解德拉科,而这种细小的不满似乎逐渐积少成多。布兰奇自己也清楚,所有的源头都是源自于他们从没去认真解决过任何问题。
已经站在温室前的阿斯托利亚远远就冲着布兰奇挥了挥手,她身边站着威廉姆斯·哈里森。哈里森的表情有些拘谨,事实上,在上节课,他举手决定和阿斯托利亚一起留下来帮助斯普特劳教授时,哈里森就一直保持着这个表情。
阿斯托利亚在和达芙妮和好后就开始肆无忌惮起来,她突然间就对于外界那些不断的声音视而不见了,她对布兰奇说:“我现在才想明白,难道我连自己选择朋友的权利都没有吗?”
西奥多不愿走到人群中去,他停下脚步,将布兰奇的论文和羽毛笔拿到自己手里。西奥多看了哈里森一眼,然后缓缓把目光转向旁边的阿斯托利亚,他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向布兰奇确认道:“他还不是你的朋友吧?”
布兰奇感到有些好笑,西奥多的孤僻和别扭碰撞在一起时总会出现一种别样的违和感,她快步走向阿斯托利亚的方向,然后又转头向西奥多保证:“他不会是的。”
阿斯托利亚迫不及待地挽过布兰奇的手臂,哈里森迟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担心布兰奇会不会有所回应,让他不至于太过于尴尬。好在布兰奇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她冰冷的绿色眼睛几乎没有在哈里森身上有任何停留。
“那我先进去了,阿斯托利亚。”哈里森做了个手势,他追上自己拉文克劳的朋友,身影消失进笼罩着白色的温室。
“你现在可以给我解释一下了吗?为什么你们俩会呆在一起。”布兰奇质问道,她压下声音,不让旁边侧目来的巫师听到她们的对话。
“我想和他聊聊那几本书,一直找不到机会,我还是不想被达芙妮他们又找到机会对我不断说教。”
布兰奇她们来到塞尔温身边的空位,塞尔温周围一向没有人,而且他选择的永远都是角落的位置。得益于塞尔温并没有可以分享的人,布兰奇说话时才不需要环顾四周,担心被谁听去。
塞尔温看到她们时只是勾了勾嘴角,眼睛却动也不动的僵持着看向前方。
“他对你施了什么魔咒,利亚。”布兰奇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满,她侧目看了一眼刚刚进来的斯普特劳教授,装作专心地盯着面前空无一物的盆栽。阿斯托利亚显得满不在乎,她轻巧地耸了耸肩,随口解释称:“我只是想和我感兴趣的人交朋友而已,我并不是一切都需要跟着达芙妮的脚步的。”
“但你不该赌气——”
“这不是赌气。”阿斯托利亚强硬地打断了布兰奇,她坚定地看过来,本该温柔的蓝眼睛现在却像是泛起了阵阵涟漪般抖动着,“我不愿意再被摆布了,阿布。我以为对于这些,你该是最懂我的,你该鼓励我的。”
布兰奇愣了愣,她毫无防备地点了点头,搜肠刮肚地想找些反驳的话来,但最终仅仅还是又点了点头。
“你一定会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利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