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2
1.
在潘西他们决定留宿在马尔福庄园时,库塞尔一把拉住了跃跃欲试的布兰奇。
库塞尔没有看过来,他沉默的褐色眼睛平静地望向前方。库塞尔停顿了一顿时间,他缓慢地清了清嗓子,对德拉科摇了摇头:“谢谢你的好意,德拉科,但我和阿布要早些回去。”
布兰奇只好跟着库塞尔一起起身,然后甩开库塞尔给自己戴上了手套。布兰奇很快又被库塞尔重新抓回手中,库塞尔路过德拉科时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冲着其他人轻轻笑了笑。
卢西恩远远站在庭院的门口,没有过来。他高高昂起头,嘴唇勾了勾像是露出了一个有些嘲讽的表情。
库塞尔轻哼一声,他在跟着琪琪幻影移形前再一次直直望过去,什么都没有说。
到家后,库塞尔接过布兰奇递过来的披肩与手套,接着又把随身的包也一并接了过来。库塞尔挥挥魔杖让它们物归原位,他没有回房间休息,反而是转身坐上了沙发。库塞尔解开西装上的几颗扣子,然后又把领结也解了下来。他向前将手肘撑在膝盖上,冲着布兰奇抬了抬下巴。
布兰奇抬手阻止了琪琪为她解开发髻的动作,抱怨道:“你今天又怎么回事,库塞尔?今天是德拉科的生日,你为什么要摆出这样的态度?”
“我怎么回事?”库塞尔挑了挑眉,反问道。他看向琪琪,嘴唇像是没有动一样,却清晰地要求说,“给我拿一瓶朗姆酒或是别的什么来,琪琪,加冰。”
直到杯子归于库塞尔手中时,他的眉才重新舒展开。库塞尔仰头一饮而尽,冰块敲击着玻璃杯壁的声音叮当作响。库塞尔抬起魔杖,悬空绕了绕,直到杯子又重新被粉红色的液体填满。
“你知道马尔福夫妇对我说了什么吗?”
布兰奇摇了摇头,库塞尔猛得举起杯子,将剩下的朗姆酒混杂着冰块一并泼进了壁炉里。剧烈的火焰并没有因此而熄灭,它迫不及待地扩大了火苗,将酒精立刻吞没殆尽。布兰奇被壁炉里的响声吓得缩起了肩膀,她望向库塞尔刚想抱怨些什么,却被库塞尔接下来的话止住了。
“马尔福问我,卢西恩·博尔可不可以作为你舞会的舞伴。”
库塞尔的眼睛里像是跳动着燃烧的火焰,布兰奇分不清这是他本身的颜色,还是倒映出的影子。手指上的戒指同时紧紧收缩了一下,布兰奇张了张嘴,她的语言像是被打乱了。
联姻,利益,政治,布兰奇很快就明白了库塞尔话中的意思。
一股羞辱和窒息感扑面而来,紧紧包裹着她。布兰奇想起圣诞节时库塞尔的叮嘱,她甚至能回忆起那晚昏暗的灯光和库塞尔直白的眼神。
布兰奇没去想过,也不想去想。她一味说服自己去相信马尔福夫妇收留自己的目的是出于善意,而不是现在这样,将布兰奇能带来的权益赤/裸裸地剖开。
“卢西恩?马尔福需要他们家族干什么?况且,况且你拒绝了,对吗库塞尔?你知道我不想这样的,我——”
“当然,当然,我的阿布。”库塞尔低声回应。他又抿了一口杯中的朗姆酒,冰凉的手指贴上布兰奇的后背。库塞尔用一种陌生的,迟疑的动作轻轻上下抚了抚布兰奇,他像是学着别人的样子,尽力安慰着布兰奇,“马尔福也许想要博尔家站在他们这一边,但凯特尔不需要。”
“德拉科不知道这件事。”布兰奇有些语无伦次,她伸手想要拿过库塞尔的酒杯,呛口的朗姆酒这才将将唤回了布兰奇的思维,“我是说,我刚刚和德拉科确认了,他只是做了卢修斯叔叔让他做的事。”
“这件事只有卢西恩知道。”库塞尔说,他的目光略过布兰奇望向远处墙壁上的一小块撕裂的壁纸。库塞尔重新向后仰过去,他伸长手臂,接着又翘起腿,紧绷的下巴这才渐渐舒展开,“况且,我想他应该很早就知道了。”
库塞尔重新将自己的魔杖交回布兰奇手中,他像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增强布兰奇的安全感:“别担心,阿布,如果你不愿意,你甚至可以不举办那场舞会。”
“你当时在凯特尔古堡的感受,和现在的我一样吗?”布兰奇兀自问道,她的眼睛不再发抖了。布兰奇没什么表情,下半张脸因为隐秘在了黑暗的阴影之中,而显得有点阴晴不定的。
在一股愤怒重新沿着布兰奇的脊椎爬进她的大脑里时,布兰奇才彻底冷静下来。她还记得昏迷时的梦,库塞尔小心坐在祖父身后的样子。
库塞尔有没有曾经将凯特尔古堡当作自己的家?
他有没有担心过自己会成为凯特尔的工具,他有没有嫉妒过传来的欢声笑语,他有没有渴望过家人的怀抱。
像是这几年酣然的美梦被这一句轻飘飘的话给击碎了,马尔福夫妇虚伪的表情和油腔滑调的语气不断刺向布兰奇,让她一瞬间有些反胃。布兰奇只能无用地后悔起来,库塞尔圣诞假期所说的话再一次浮现在布兰奇眼前,她不得不承认库塞尔一直是正确的。
回应布兰奇的首先是库塞尔移动皮鞋时的摩擦声,库塞尔慢斯条理地又喝了一口酒,他没有抬头,下巴被酒杯挡住。布兰奇依旧能看到库塞尔笑了笑,她所熟悉的那种表情终于重回于库塞尔脸上。等到他彻底咽下口中的朗姆酒后,库塞尔才迟迟开口。
他说:“你现在和我感同身受。”
2.
自从德拉科的生日过后,布兰奇和库塞尔就几乎再也没有外出过。
布兰奇向库塞尔讲述了学期末时,魔法部部长康奈利·富吉意外来到霍格沃茨的事。
当时的库塞尔正在看报纸,他侧坐在阳光下的沙发里,伸直的手中拿着一杯冰茶。库塞尔只是懒懒抬了抬眼睛,他不屑地轻哼一声,才接着说道:“他抓到西里斯·布莱克了吗?”
“我没看到这些消息。”布兰奇承认道,“但估计八九不离十,当时哈利·波特也去了校医院。”
在同一天,布兰奇就收到了一封来自赫敏·格兰杰的信。
布兰奇正站在花园里,这间房子算不上大,红砖砌成的墙壁在阳光下,通体会呈现出一种漂亮的光环。房后有一片花园,琪琪早在他们回来之前在里面种满了布兰奇喜欢的山茶花。
索性这间屋子远离所有喧嚣,周围没有一户邻居,像是存在于一个孤零零的岛上。布兰奇是第一次来到这处地产,库塞尔解释称这是祖父去霍格沃茨学习时为自己所购置的。
“麻瓜不会靠近的,阿布。”库塞尔解释道。他在花园里为自己购置了两把躺椅,旁边点缀着永不熄灭的烛光,“我在很远的地方就施了混淆咒了。
那只陌生的猫头鹰徐徐落在布兰奇头顶的窗台边,伸长喙轻轻敲了敲窗户。布兰奇怕惊扰到库塞尔,她赶忙取下信件,然后让琪琪给那只疲惫的猫头鹰拿去些零食饲料。
格兰杰的字迹干净而整洁,布兰奇不知道她是不是提前写了草稿,或是别的什么,以至于布兰奇在信纸上看不到任何涂改的字迹。
信里是格兰杰他们对布兰奇的感谢,她告诉布兰奇巴克比克已经被成功救下,免于最后死亡的宣判。格兰杰还说,韦斯莱承认布兰奇对于老鼠的判断是正确的。
但她只字不提校医院所发生的事,格兰杰似乎认定了布兰奇不会主动去问他们。而布兰奇也相信即使她真的开口了,格兰杰也一定早已想好了应对的借口。
布兰奇想了想,她先是挥了挥魔杖将信件粉碎。然后布兰奇绕开留在客厅的库塞尔回到房间,给格兰杰写了一封回信。
她表示自己很荣幸能帮上忙,然后布兰奇的笔尖就悬停住了。她从没给麻瓜出身的巫师写过信,布兰奇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还是就此结束。布兰奇想了想,最后试探着写了:以及恭喜你们从西里斯·布莱克手中逃出来后,就匆匆叫猫头鹰重新飞了回去。
布兰奇先是确定库塞尔还在客厅后,才展开羊皮纸准备给塞德里克也写一封信。布兰奇想了想,还是没有提及德拉科生日的那场意外。她告诉塞德里克自己搬离了马尔福庄园,正和库塞尔住在了曼彻斯特地区一处巫师的聚集地。最后的结尾,布兰奇说,期待魁地奇世界杯时能于塞德里克相见。
等做完这一切,布兰奇才蹑手蹑脚地回到花园,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库塞尔将自己蜷缩在沙发里,腿上披着一条薄薄的毯子,似乎是琪琪为他盖上去的。
留声机中的音乐正徐徐播放着,库塞尔歪着头,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他的呼吸声很平静,拿着书本的手垂去地板,另一只却还依旧握紧着自己的魔杖。
几乎在布兰奇靠近的一瞬间,库塞尔就惊醒了。布兰奇能看到库塞尔拿着魔杖的手臂用力收紧了一下,然后在看清来者后才重新放松回去。库塞尔的眼睛睁开时是没有光的,布兰奇甚至会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一双盲人的眼睛。
“别紧张库塞尔,是我。”
库塞尔轻轻发出了一声不知名的音节,然后侧了侧身让布兰奇坐在他身边。库塞尔拿过放在茶几上的酒杯抿了抿,杯中的冰块被他施了不会随着时间而融化的咒语:“怎么了,阿布?”
“你什么时候回学校?”布兰奇问道,她又赶紧摆了摆手,像是想要驱散这句话里的歧义,“我不是赶你走,只是,我想回一趟家。”
“回家?回家干什么?”
布兰奇看向库塞尔还显得有些朦胧的表情,她首先想到的依旧是先将库塞尔攥在手中的魔杖抽出来。库塞尔像是看出了布兰奇的意图,他主动卸了力气,顺从地让布兰奇拿过魔杖。布兰奇凭空多了些底气,她将戒指举在库塞尔面前,闪烁的亮光在库塞尔昏暗的褐色眼睛里跳了跳。
“我要去搞清楚这枚戒指到底怎么回事。”
3.
库塞尔少见的露出了些慌乱的神色,他将自己向黑暗里缩了缩,快速掩饰掉了刚才的表情:“这是我送给你的,阿布,不是凯特尔家的东西。”
“哦,是吗?”布兰奇反问道,她从库塞尔的表情中读懂了自己判断的正确,从而更自如了起来,“我明明记得这是祖父的戒指。”
他们沉默地对峙着,库塞尔眼里的波动平静下来,他轻笑了一声,阴影飞快地在库塞尔脸上投下阴晴不定的光斑。
布兰奇的气焰削弱了下去,她原本锐利的眼神在接触到库塞尔时就闪了闪,然后看向了库塞尔的下眼睑。
“好吧我承认,这是佩科德大人的东西。”
“既然是祖父给你的东西,你为什么不自己留好,为什么要给我?”
库塞尔没有回答,像是他自己都没有想好该怎么回应一样。库塞尔平抬手掌,让布兰奇将戒指放在他手心中。
反而是布兰奇迟疑了一下,她试探着看向库塞尔,直到她确定库塞尔眼睛里没有重新燃起那股狂热的光时,布兰奇才顺从地放了上去。
戒指在库塞尔的手中旋转了一圈,然后便安静地躺了下来。库塞尔的眼神有些粘稠,像是有些依依不舍。他的眼睛决绝地闭上了,等到重新睁开时,似乎一切又消失不见了。
库塞尔的手指用力地握了握,夏日的风吹开他身后厚重的窗帘,裹挟着些许的阳光洒落进房间的角落。老鼠们飞快地沿着窗台爬过,叽叽喳喳地将自己拱入布兰奇的怀里。库塞尔的手里盛满了光亮的温度,他随即也张开手掌,另一只缓缓托起布兰奇的。
戒指又重新被戴回布兰奇手指。
“佩科德大人将它给我后,这枚戒指就是我的东西了。我想我有权利决定它的去留,阿布。”
“你知道它可以生成一个奇怪的保护屏障吗,库塞尔?当时我们在练习格斗的时候,这个戒指突然打开了一个可以吸收魔咒的蓝色屏障,吓了我一跳。”
“决斗?”库塞尔挑了挑眉,他像是主动过滤掉了其他词汇,只剩下了自己想听的那一部分,“说起决斗,阿布,让我看看霍格沃茨都教会了你什么。”
库塞尔话音刚落时,布兰奇就下意识地用力握住了他的魔杖。
然而,库塞尔的魔杖像是被施展了飞来咒一般,灵巧地脱离出了布兰奇,然后被俯身前来的库塞尔轻易地取回了。
布兰奇跳跃着后退一步,从沙发上远远离开库塞尔伸手能达到的范围。戒指几乎在一瞬间就吞噬掉了库塞尔射出的魔咒,猛烈的冲击感逼得布兰奇踉跄着差点摔倒。布兰奇抬手射出的昏迷咒被库塞尔轻易地挥开了,击中地板而溅起的灰尘散落在库塞尔的身前。
随着库塞尔手中不断挥舞的魔杖,以及飞速击出的咒语,库塞尔稳稳踏步向布兰奇逼来。昏沉的阳光随着时间而推移,只有库塞尔递出的鞋尖笼罩上了光的影子。布兰奇看不清库塞尔的表情,她只能慌乱地稳定着自己的身体,眼睛甚至不敢抬起来。
放在客厅的书架被布兰奇用咒语击中,轰然倒塌在他们二人之间。库塞尔的脚步一顿,他轻快地跳步跃去一旁,随手便又炸碎了布兰奇身边的花瓶。
戒指无法吞没物体的攻击,布兰奇挥着魔杖在身边使用了万弹齐发,飞出的金丝雀撞碎了迎面而来的陶瓷碎片。
“不错的尝试,阿布。”
布兰奇听着库塞尔大笑道,他的声音像是越过飞扬的尘土笼罩了下来。烛光被刚刚不知道谁的动作而浇灭了,布兰奇靠在墙边险险松了口气,横倒下来的书架成为了布兰奇现在唯一的保护。
房间里的视线有些模糊,布兰奇能听到库塞尔的脚步声。
库塞尔像是一点不担心布兰奇听着声音去判断他的位置,他踩碎堆积在脚下的颗粒,碎片,或是一点点尘埃,继续向布兰奇走来。
“你又发什么疯,库塞尔。”布兰奇骂道,“非要把这里搞成这样。”
“你担心什么?”库塞尔反问道,他带有攻击的魔咒突然打在了书架上,震得布兰奇下意识抖了抖,“有琪琪在,她最喜欢做这些事了。”
布兰奇猛得从书架后探出身,而几乎同时库塞尔也对着书架施展了最后一个缩小咒。布兰奇的锁腿咒和库塞尔的缴械咒同时发射了出来,碰撞在了一起。
库塞尔下意识地将锁腿咒打开,这使得他的缴械咒偏移了轨迹打去了布兰奇身后。
但他明明还有机会的,布兰奇只有时间听出库塞尔所在的位置,她来不及去调整自己的姿势。布兰奇蹲在地上射出魔咒后,就狼狈地倒去了一边,如果这时库塞尔想再做些什么,她便都无能为力了。
但库塞尔没有,他用一种近乎扭曲的动作顿了顿,直到布兰奇能重新抬起魔杖对他打出昏迷咒时,库塞尔这才出手。
布兰奇被库塞尔的击退咒打中时,屏障展现在了布兰奇面前,她被咒语的作用力向后狠狠推去,直到她的后背重新撞在墙上才戛然而止。
库塞尔的肩膀被击中了。他的魔杖脱力地滚去一旁,消失在散落于地的沙发靠垫之后。布兰奇这才第一次抬头看向库塞尔,看向在一片狼藉之中,依旧一尘不染的哥哥。
——库塞尔的眼睛在黑暗中格外鲜艳,里面闪烁着偏执又狂热的光。他的嘴巴抿在一起,又像是掩饰着什么一般向上微微勾起着。库塞尔的松散下来的头发是他唯一有些狼狈的地方,眉骨和嘴唇边的伤疤似乎在向布兰奇展示他曾经与众不同的生活。
“你就是个疯子。”布兰奇啐道。
刚刚的撞击让布兰奇现在才感到一股窒息的疼痛感蔓延在她的后背。库塞尔的咒语刚刚打来时,布兰奇下意识的反应早已消失殆尽了,她觉得自己像是喝了太多的提神药剂,后知后觉的缺氧疯狂地寄宿在了布兰奇身上,让她疲于移动自己的身体。
回应布兰奇的是库塞尔再一次的笑声,他背对着布兰奇,将一道长长的影子投在躺在地上的布兰奇的脸上。库塞尔打了个响指将恐惧的琪琪召来身边,叮嘱她要一杯加冰的金酒。
“哦对了。”库塞尔又说,他正慢悠悠地挽起袖子,显得随意又优雅,就像刚刚完成的是一场乐器的演奏而不是决斗一样,“把我的魔杖给阿布拿去。”
琪琪小心地将布兰奇搀扶起来。布兰奇表现得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波动了,她只是懒懒抬眼看了库塞尔一眼。布兰奇发现自己已经病态的习惯了库塞尔阴晴不定的作风,而不再继续对他抱有期待了。
布兰奇坐在客厅里唯一的沙发里,她向后直直靠下去,然后重新仰起头,将库塞尔的魔杖随意抛在身边。布兰奇勾勾手指叫库塞尔给她递来金酒,用酒精麻痹她浑身的伤痛。
“哦对了库塞尔,我现在已经能看出来了,你最后是特意等我一起发出的魔咒。”
库塞尔没有回话,他将冰凉的手指笼在布兰奇面前,缓缓合上了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