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9
1.
当塞德里克匆匆来到布兰奇的病房时,布兰奇正狼狈地擦着鼻血。
西奥多递纸过来时有些手忙脚乱的,他抽出的纸巾散落了几张在床上,布兰奇只好微仰着头,然后盲目地摸索着。
也正是因为她抬起头的动作,布兰奇看到塞德里克正在庞弗雷夫人身边,侧过脸说着什么。布兰奇只能看到他模模糊糊的身影以及微微皱起的英挺的眉。
塞德里克怀里抱着几颗鲜嫩翠绿的苹果,与他暖色的校服长袍相得益彰,他顺着庞弗雷夫人手指的方向远远望过来,目光在触及布兰奇时了然于心地跳动了一下。
布兰奇深深叹了口气,她下意识想用手挡住脸,像是这样塞德里克就不会看到她自暴自弃的样子。
西奥多几乎是立刻就注意到了布兰奇的变化,在他整理散落的纸巾时,余光正巧碰到了塞德里克刚刚落地的鞋尖。西奥多一言不发地向后退了几步,他的手臂有些不自然的垂在身体两侧,然后又向后靠了靠,倚在了窗前。
塞德里克自然而然的将西奥多当作成了马尔福的那些奇怪朋友。他只是瞥了西奥多隐在阴影中的身影一眼,然后将怀里的苹果放在床边的床头柜上。塞德里克从中挑了一个看上去最饱满的,递给了布兰奇。
“抱歉,阿布,我才知道你受伤了。身体好一点没有?”
布兰奇看上去又瘦了很多,她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目光里还残存着一些病态的疲惫。布兰奇不自然地避开了塞德里克关切的目光,她本想将西奥多介绍给塞德的,但西奥多后退的脚步最终还是打断了她这个想法:“好多了,谢谢你塞德。就是前两天头疼得厉害,不过这个周末已经基本上没感觉了。”
塞德里克像是踌躇了一下,然后还是拉开椅子坐在了床边。他的手肘撑在膝盖上,向前微微俯过身,眼神下意识地盘旋于布兰奇受伤的位置:“我知道的,阿布,这肯定很疼,我有过差不多的经历——我曾经掉下来过。那已经很疼了,更何况你是被撞下来的。”
“你也被撞到脑袋了吗?”
“哦不。”塞德里克摇摇头,他举起自己的右手,笑道:“骨折了,并且喝到了我这辈子喝过的最难喝的魔药。”
布兰奇低低笑了几声,她听到西奥多变换站姿时与地板发出的摩擦声。布兰奇回头向西奥多看过去,但西奥多只是抱着手臂,他的眼睛因为隐蔽在黑暗中而很难看清。西奥多执拗地不肯和布兰奇对视,他装作没看到对方的动作那样,一动不动的。布兰奇刚准备开口时却被塞德里克打断了,他问道:“那你下下周期末考试怎么办?要延期之类的吗?”
“庞弗雷夫人说我可以去考试,没有影响。但就是晚上我得回这里,不能去寝室。”
“复习的还好吗?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来帮你——”
“没事的。”布兰奇赶紧摆了摆手,“你还要准备O.W.L.考试,不能麻烦你。这几天是西奥多——就是这位,我的朋友在帮我复习。”
西奥多听到自己名字后这才不得不抬起了头,他没从阴影中走出来,只是有些慵懒地伸出了手,低低悬在面前。他本想点点头就敷衍了事的,但西奥多还是看到了布兰奇期待的眼神,于是他就妥协了。
塞德里克像是如释重负一般,他迫不及待地转过身,握住了西奥多的手。
布兰奇狡黠地冲着西奥多眨了眨眼睛,她开口时却是对塞德里克说的:“我在这里什么事都不用做,正好可以用来复习魔法史或者魔药那些了。”
等到布兰奇吃完苹果后,塞德里克才不得不离开,转战图书馆。西奥多缓缓踱来布兰奇身边,居高临下的,带着些审视地看向她。
西奥多掩饰的并不好,他消极的,略显责怪的眼神里躲着一些隐藏着的笑意,被布兰奇轻易捕捉到了。西奥多的嘴唇抿了抿,他左侧脸颊上的小小凹陷随着西奥多不经意的笑容慢慢浮现出来。
“别这样,西奥,别想吓唬我。”布兰奇像模像样地翻了个白眼,她拉住西奥多的袍子强迫对方坐下,“我知道你没生气。”
西奥多慢斯条理地又注视了布兰奇一阵。他的眼神很平静,几乎是没有颤抖地,直直地看过来。最后,等到西奥多终于不再隐藏时,他彻底扯扯嘴角冲着布兰奇笑了笑。西奥多又一次抬起手,他用一种怪异的角度止住了自己的动作,然后胡乱揉了揉自己散落下来的头发。
“你说的对,阿布。”西奥多妥协道。“你说的对。”
2.
布兰奇看到德拉科那个熟悉的,幸灾乐祸的表情时,她就预感到大事不妙了。
庞弗雷夫人迟疑了一阵才同意让布兰奇短暂的离开校医院。
德拉科显得有些得意,他几乎同时就催促起布兰奇的动作,焦虑的手胡乱在床头柜上抓了几样东西。布兰奇被他催促得有些烦躁,她啧了一声,然后打掉了德拉科拿起的没用的杂物。
“嘿。”德拉科不满地挑了挑眉,语气里有些责怪,“我在帮你。”
“你没有。”布兰奇反驳道,“不许催我,德拉科。”
等到布兰奇把被德拉科弄乱的东西摆回原位,然后披上外套后,她才愿意跟着德拉科走回休息室。一路上德拉科显得有些急不可耐,最后他一把拉过了布兰奇的袖子,布兰奇踉跄地跟了上去,脚下差点被绊倒。
“这是你自己的问题了。”德拉科先扶稳了布兰奇,然后抬起手做出了一个显得自己很无辜的手势。
布兰奇这才在地牢里见到了当初将她撞下扫帚的男孩。老实说,布兰奇是有点怨恨他的。布兰奇一直期待着,尤其是在她躺在病床上,眼前面向的就是惨白的天花板的时候。布兰奇甚至已经编织好了一套原谅对方的说辞,但男孩却迟迟没有露过面。
现在,那个男孩正坐在靠近门口的一把孤零零的椅子上,身边站着一言不发的西奥多。
西奥多看到布兰奇进来时,就顺势和德拉科交换了一个眼神。他抱着手臂的手指轻轻抬了抬,然后向前伸了伸,像是要展示什么一样。西奥多皮鞋的鞋尖又有条不紊地点了一下地板,一触即发的声响像是一根尖刺,男孩的后背像是被无辜刺了一下,他猛得坐直了身体,向布兰奇看了过来。
“所以,沃斯特先生,你想好要说什么了吗?”
布兰奇看过去,名叫沃斯特的男孩几乎有着和高尔一样的体型,他有着一头普通的棕色短发和普通的绿色眼睛,脸上零星缀着些雀斑。但也许是因为他过于普通了,布兰奇对他的印象也只限于沃斯特有时会成为提莫西的搭档,但却仅此而已了。
现在的沃斯特格外弱小。他明明比西奥多宽大得多,而西奥多自上而下笼罩下来的阴影,却显得能完全将沃斯特遮盖住。
沃斯特的声音很尖,他甚至因为紧张而在椅子上左右蠕动了一番:“抱歉——抱歉,凯特尔。我当时不是有意的。”
布兰奇只是垂下眼睛瞥了他一眼,冷淡地说:“四天了,我终于等到了你这句话。”
休息室里传来一阵掌声,尤其是在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于一处时,这显得更加突兀了。布兰奇循声望过去,卢西恩斜靠在窗边的沙发上,两条腿直直伸出来,显得悠然又随性。
所有人的目光让卢西恩显得更自得了,他一点不觉得无措,倒是他身后的提莫西多此一举地转头面向了窗外。
实际上,安静的休息室,聚集在一起的人群,德拉科他们近乎暴力的惩责手段,布兰奇轻易地就联想到了曾经的提莫西。他当时也是一个人孤独的坐在人群的正中央,四面八方涌来着不绝于耳的嘲讽声。
而如今的提莫西似乎已经理所当然的交换了曾经的位置。他正怡然自得地坐在潘西他们身边,卢西恩甚至正和他共用着同一个沙发。只是提莫西的表情有些僵硬和勉强,他的手臂远远伸向旁边,扣住了扶手布料上的一层小小突起。
提莫西当然不会起身,他根本不会走去沃斯特面前,他才不会祈祷曾经降临于自己身上的痛苦不会降临于别人。提莫西只是冷眼旁观着,他似乎还有些庆幸,庆幸那个正中央的,暴露给所有人审视的人,不是他自己。
布兰奇突然感到一阵有些反胃的晕眩,她摆了摆手不想去听沃斯特的辩解,接着后退了两步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好呼吸几口新鲜的空气。
德拉科又上前嘲讽地说了些什么,布兰奇看着他分明的眼睛和上下翻动的嘴唇,什么都说不出来。
潘西叫了他们一声,德拉科搀扶着布兰奇走过去。他自然而然的默认布兰奇的不适源于没有恢复好的后遗症。
德拉科甚至特意绕路去了沃斯特身边,然后用力撞了他一下,即使沃斯特始终一动不动。
沃斯特尖叫一声,差点狼狈地摔下来。西奥多避之不及地移开脚步,像是躲避麻瓜那样,生怕沃斯特碰脏他干净的鞋面。
直到布兰奇坐回阿斯托利亚身边时,她的脑袋都一直晕晕沉沉的。沃斯特拖着笨重的身体,拖沓着步子远远离开人群,坐去了角落里。他始终深深低着头,连一个怨恨的眼神都没有。
提莫西还有塞尔温家族作为他最后的底牌,而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沃斯特又有什么呢?
布兰奇在等的是一个道歉。她从没期待着沃斯特会带着慰问的水果,或是什么激昂的演讲来到自己面前。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失控的扫帚算不上沃斯特全部的错误,但自始至终,沃斯特的身影从没在校医院门口出现过,连纠结的徘徊也没有。
她不想将自己从一个受害者变成一个施暴者,就像布兰奇也不希望德拉科从被鹰头马身有翼兽攻击的学生,变成一个加害者一样。但也许从最开始布兰奇就该意识到的,她和德拉科在这种事上永远没办法妥协。
沃斯特刺痛了布兰奇的眼睛。她并没有原谅对方的所作所为,只是现在的景况生生显示出的是布兰奇无法挣扎的结果以及她无用的不甘,她不愿意看到这些。
周围嘈杂的人声嗡嗡作响,跳跃着的烛火融进布兰奇的视网膜里,逐渐又变成一个个模糊的光点。她起身的动作打断了德拉科的夸夸其谈,无数投来的目光让布兰奇不知道该看向何处:“我先休息了,我不太舒服。”
“我送你吧。”阿斯托利亚拉住布兰奇的手,担忧地说,“阿布,你脸色不太好。西奥可以陪我一起去。”
西奥多几乎没有迟疑地点了点头,也许是因为临近夜色,阿斯托利亚的举动并没有引起德拉科他们的不解。布兰奇沉默了一阵,她缓缓看向阿斯托利亚,然后又收回目光望向西奥多,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3.
转眼就到了考试周来临的日子。
布兰奇轻松的结束了黑魔法防御术和魔咒学的考试,其中,弗立维教授几乎在见到布兰奇时就已经写下了最后的成绩。他全程面带着满意的笑容,时不时还像是鼓励般轻轻点了点头。
对于布兰奇来说,之后的科目才是她真正恐惧的。布兰奇花了一整个晚上的时间去攻克魔法史,她最后在西奥多的建议下绝望的选了几个时间点进行背诵,因为西奥多猜测最后大题的题目会出自其中。
然而幸运的是,提莫西在考试时坐在了布兰奇前面的位置上。在他回头看时间时,无意发现了布兰奇皱紧的眉,和急躁的在纸上写写画画的羽毛笔。提莫西转回身去,他不动声色的侧了侧,将试卷悄悄露出了一个角。
“提莫西!”等到考试刚刚结束,布兰奇就迫不及待地叫道,她的声音低低压了下去,尽量不引起旁人的注意,“刚才谢谢你了。”
提莫西耸了耸肩,嘴角动了动算是完成了一个笑容,他的手上下焦虑地摆了摆,没有说话。
时间在魔药考试后就变得快了起来。斯内普教授来回穿行巡视着,他黑色的长袍每次掠过操作台的桌角时,布兰奇总会感到一股寒意爬上脊柱,攀爬进入大脑。
格林·克兰的位置在布兰奇的斜后方,她总能看到克兰绝望的眼神追随着斯内普教授走出去很远,然后再缓慢的拉扯回来。克兰的眉越皱越紧,他放置材料前总需要低着头四下看看,像是寄希望于谁的好心提醒。
布兰奇在斯内普教授第二次停在自己身边时才终于意识到,她能发现这么多别人的动作的原因,是因为布兰奇自己也没有认真操作。布兰奇这才重新投入于搅拌,而不是观察同样苦恼的克兰在做什么。
庞弗雷夫人没有立刻给布兰奇开具出院的允许,布兰奇依旧需要在吃完晚饭后就回到校医院。她本来计划着的晚上通宵复习计划不攻自破,而无数因为考试感到紧张不适的同学穿梭于医院时,也频频引得布兰奇从梦中惊醒。
因此,最后一科的考试结束后升起的太阳,对于布兰奇来说变得格外重要。她迫不及待地匆匆吃过晚饭,就拉着阿斯托利亚走出礼堂。布兰奇能闻到空气中一点点升温的暖意,还有微风拂过时掀起的青草香味。同时完成了考试的大部分巫师们相聚在了一起,仰起头是迎面而来的阳光,喧闹的声音从身边一晃而过。
“时间过的好快。”阿斯托利亚感叹道,她并拢膝盖坐在布兰奇身边,漂浮起来的长发若有若无地抚过布兰奇的手臂,“我还记得咱们刚入学的样子。”
布兰奇学着阿斯托利亚的姿势坐下,她能远远看到前方永远喧嚣的魁地奇球场。布兰奇眨眨眼睛,德拉科失意的样子就又重新浮现在她的眼前,遥望火弩/箭的背影再一次刺痛了布兰奇:“是啊。你们假期打算去哪里度假?”
“达芙妮想去法国,不过我认为这是因为布雷斯的原因。爸爸还没有计划好,也许要等到我们回家后才能决定。”阿斯托利亚耸了耸肩,她提到达芙妮时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阿布,你呢?卢修斯叔叔有什么计划?”
“我打算再回德国一次。”布兰奇扬起手,银质的戒指闪闪发光。她没有向阿斯托利亚讲述那个昏迷时的梦。
因为布兰奇不认为那是梦。当她置身事外于过去的回忆时,所有的事情像是突然间清晰了起来。布兰奇从没去留意过祖父手指上是否有这样的戒指,而那枚戒指上也并没有雕刻凯特尔家族的名字。库塞尔寄来时将它伪装成了项链,于是布兰奇就自然而然的没去多想。
布兰奇不知道这是不是祖父唯一留给库塞尔的东西,她迫切地好奇着。凯特尔古堡里记载的家族历史是唯一能帮到她的东西,因此这次旅程被布兰奇早早就计划起来。
阿斯托利亚的目光顺应着投射在戒指上,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戒指诡异的闪光汇聚成了阿斯托利亚眼睛里的一个白色的光点:“你会叫库塞尔一起去吗?”
“应该不会。”布兰奇拒绝道,“我没有理由叫他一起,不是吗?而且我想,如果我一个人去,事情也会更简便一些。”
等到落日余晖降临后,她们才依依不舍的回到了休息室。考试结束后放松的喜悦感充斥着布兰奇的大脑,让她没时间去担心和思考别的什么。
卢西恩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几瓶黄油啤酒,空气中弥漫的甜腻气息在高年级的学生间流淌着。布兰奇远远窝在沙发里,她看着卢西恩他们泛红的眼眶和越来越涣散的眼神。地牢里冰冷的玻璃和暗色的帷幔在此时似乎染成了愉悦的颜色,布兰奇眯起眼睛,她全然忘了困扰了她一个学期的关于巴克比克的结局。
不知道谁哼唱起来,接着越来越多人也加入其中。不知名的苏格兰小调混杂着布兰奇听不懂的口音,慢慢盘旋在休息室的所有角落。
布兰奇看到卢西恩得意地站在长桌之上,他手里握着一瓶刚刚开封的黄油啤酒。卢西恩身边笼罩着火炉里温和的光,他高举着酒瓶,影子随着他的走动而来回伸缩着。卢西恩漂亮的黑发上镀上了一层浅薄的金色,似乎所有人都齐齐望向了他,望向他闪闪发光的眼睛,和他眼睛里自如流淌的得意神情。
卢西恩的嘴唇不停变换着,无数音节吐露而出,他散漫的目光游离于整个地牢之中,让布兰奇分不清他具体在看向什么。
在变化无端的曲调中,布兰奇隐隐听懂了一句,那句歌词唱到:
\"I am stretched on your gra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