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4
1.
转过头就是塞德里克向自己跑来的模糊身影。
塞德里克穿着赫奇帕奇制服长袍，黄色的内衬随风向后扬起，像是生生割断了所经过的礼堂与走廊之间的空气。塞德里克明亮又干净的灰色眼睛飞快地穿越过阴沉的人群，终于来到了布兰奇面前。
他向布兰奇张开右侧的手臂，然后揽住对方的肩膀，将她拉近自己的身边。
铺天盖地都是来自塞德里克清晰的，年轻的气息。布兰奇对他突如其来的热情有些措手不及，她撞在塞德里克胸前，然后皱着有些发疼的鼻子，迟疑地抬起头：“好久不见，塞德。”
“好久不见。”塞德里克也笑道。他只伸出了一只手，所以比起拥抱来，更像是庆祝般拍打肩膀。塞德里克松开怀中的布兰奇，又揉了揉她的头，“去上课吗？”
“变形课。”布兰奇答道，塞德里克的声音突然显得有些陌生起来，即使她依旧能从人群中清晰辨认出来。
如果是以前，布兰奇一定会贪恋那个属于塞德里克的怀抱，珍惜着他触碰自己头顶的温度。但现在不同了，布兰奇只是冲着塞德里克咧咧嘴，然后自然而然地带着他向教室走去。
直到这个暑假，或者是说，直到库塞尔真正担负起兄长的责任后，她才彻底明白。布兰奇对于塞德里克的感情根本不像她想象中那样炙烈，就像过去的三个月中，她轻易地将塞德里克抛之脑后了。
这一切都源于库塞尔，布兰奇在心里偷偷感叹道。如果库塞尔早点回来，或是在最初就没有离开，塞德里克也许会仅仅停留于一个陌生的名字，或是赫奇帕奇好心的学长。
但塞德里克永远是那个温和的，可靠的形象。在遇到那些库塞尔，或是德拉科无法理解的困扰时，塞德里克依旧是布兰奇可以任性打扰的首选。
“我昨天才收到你假期时候寄来的信。”塞德里克说，他的速度很快，似乎是为了紧紧跟上前面的布兰奇一样。“今天什么安排？”
布兰奇这才手忙脚乱地想拿出课表，然后又突然想到课表早就被她夹进书中，交给阿斯托利亚了：“抱歉塞德，我没拿着课表。”
“没关系，今天中午午休的时候我会在礼堂那里，你可以到时候再来找我。”塞德里克耸耸肩，他顺手和擦身而过的同学打了招呼，“这个假期，我有很多东西要和你说。”
“我也是。”布兰奇附和道，变形教室内已经坐满了学生，似乎所有人都忌惮着麦格教授的严格，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早早前来，“那我到时候去找你。”
塞德里克点点头，他背对着教室大门，左手插在口袋里。只有在塞德里克身上，布兰奇才能看到那些少见的，属于年轻巫师的肆意盎然，这些是库塞尔他们身上少见的，或是从来都不曾有过的。
最后，塞德里克再次抬起手，落在布兰奇头顶，然后用力揉了揉。他身影的边缘模糊在阴影之中，让布兰奇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一瞬间的塞德里克变得有些生疏起来，他四周蓬勃的生命力刺得布兰奇眼睛生疼。就像是故事进行到了终章一样，塞德里克冲布兰奇笑着，他清晰地说：“那就先再见了，阿布。”
布兰奇吸了吸鼻子，正在她准备自作轻松地挥挥手，走进教室前，她忽然想到自己原本停下脚步的原因：“对了塞德，你带了多余的羽毛笔吗？”
塞德里克愣了愣，他下意识伸手拍向空空如也的口袋，低下了头。
正当塞德里克打算开口时，一支陌生的羽毛笔从他们中间伸出来，向上看去是卢西恩那张带着无辜笑意的，阴惨惨的脸：“你可以用我的。”
卢西恩就站在塞德里克旁边的位置，怀里还抱着魔药学的课本，就像是一个普通路过的同学。
这下终于轮到布兰奇不知所措了，她发现自己永远搞不懂卢西恩这个人，如同她搞不懂库塞尔一样。布兰奇以为，经过昨夜的争执，卢西恩应该会对自己避之不及——毕竟最后的他都已经狼狈地逃跑了。但如今的卢西恩依旧平静的，若无其事的出现在了布兰奇面前，手中递出的正是布兰奇所需要的东西。
因此，布兰奇猜测卢西恩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跟在了身后，以至于他能这么及时的将羽毛笔拿出来。
塞德里克不明白为什么布兰奇迟迟没有动，正当他有些尴尬地准备说些什么时，布兰奇僵硬冰冷的声音也终于响起了：“你这是干什么，卢西恩？”
经过无数场的魁地奇比赛，卢西恩当然能认出对面的塞德里克是赫奇帕奇的队长，他刻意地瞥了对方一眼，然后清了清嗓子，语气中的真诚像是要呼之欲出了：“你不是介意马尔福夫妇为你做主吗？”
卢西恩脸上不加掩饰的笑意更甚了，但他浓稠的深黑色眼睛中依旧剩下的，还是不可言说的利益感情。他的喉结缓慢地上下滚动着，拿着羽毛笔的手向更高处抬了抬，指尖擦过布兰奇衬衣的领口：“所以我会让你改观的，布兰奇。”
2.
在布兰奇反应过来之前，她的咒语就已经脱口而出了。
她眼睁睁看着没来得及有所反应的卢西恩被昏迷咒精准地击中胸口，整个人腾空向后飞去，然后狠狠撞上对面的墙壁。那只羽毛笔脱离出卢西恩的掌心，掉落于地时留下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布兰奇的动作太快了，就像是在她听清卢西恩的话前，下意识的动作就指引着她拿起了魔杖一样。一束刺眼的红光映射着布兰奇因兴奋而发抖的嘴唇，她的魔杖依旧悬在半空，久久不肯垂下来。
卢西恩像是撞到了头，他狼狈地斜靠在墙上，顿了顿，双腿无力般地跪倒在地。
索性快要到了上课的时间，楼梯和走廊里的巫师并不多。卢西恩发出的噪音也仅仅是引得寥寥几人侧目过来，但最终也没人靠近。
塞德里克快步上前，来到布兰奇身后。他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只是拉住了布兰奇的手臂，让她僵硬的手落回原位。塞德里克扣住布兰奇的肩膀，用力拉着她转身，让女孩面对着自己。塞德里克的表情有些紧张，下巴的线条用力紧绷在一起：“表现的自然点，阿布。和我一起转头，显得惊讶点。”
身旁的塞德里克和布兰奇离得很近，他俯下身，黑发散在了布兰奇眼前。塞德里克并不知道布兰奇和卢西恩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护住女孩的动作，像是下意识产生的一样。
布兰奇机械地照做了。报复成功的简单快感充斥在她的大脑之中，激发出一波一波如同战栗般的震感。布兰奇什么都看不到了，卢西恩向后倒去的那个脆弱身影一遍遍在她眼前重复着。布兰奇舔了舔她干涩的嘴唇，努力抑制住喉咙深处的笑意以及腥甜的血腥味。
“这是怎么回事？”听到了响声的费尔奇从他的办公室中夺门而出，踉跄着步子，如同闻到了零食气味的老鼠。他油腻的头发随着动作而起伏，浑浊的眼睛兴奋地来回转着。等到费尔奇来到卢西恩身边，他震惊，而又不怀好意地惊呼了一声，审视般的目光环绕着布兰奇和塞德里克，更多的是落在布兰奇身上，“不会是你们干的吧？”
在费尔奇赶来的同时，麦格教授也迅速从走廊尽头走来。她先是为卢西恩施了咒语，然后吩咐忿忿不平的费尔奇将他送去校医院。正当麦格教授准备转过头来时，塞德里克抢先开口了。
“是他自己摔下来的，夫人。”塞德里克真诚地说道，他像是想要澄清自己般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又轻轻捏了捏一直被他按住的布兰奇的肩膀。塞德里克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可信，“从楼上的楼梯，夫人。我准备和布兰奇告别时看到的。”
也许是因为他是塞德里克，又或者因为布兰奇的原因。麦格教授显然没有相信他们，但她也仅仅是狐疑地打量了一番布兰奇，开口说道：“凯特尔小姐，我相信你这节是我的变形课。”
“我马上就进去，夫人。”
那根落于地的羽毛笔早就被塞德里克踢开，然后踩在脚下了。等到麦格教授率先回到教室后，塞德里克紧绷的身体才敢松懈下来。他长舒了一口气，肩膀也耸了下来。
他们先是心照不宣地对视着，直到布兰奇抿起嘴角做了一个类似于微笑的表情，塞德里克才终于打破了沉默。他抬手伸向布兰奇的嘴唇，来回抹了抹，像是要擦掉她的笑意一样：“下次别这样了，阿布。”
布兰奇点了点头，她咬着口腔内部的软肉止住自己幸灾乐祸的笑容，然后等着塞德里克弯下腰，捡起羽毛笔。那根被踩脏了的羽毛笔被塞德里克施了一个清理一新的咒语，然后交到布兰奇手中：“快去上课吧，中午的时候等你。”
羽毛笔安静地躺在布兰奇手中，被看久了似乎有些发烫。布兰奇这才和塞德里克道了别，她一走进教室就看到了坐在中央的阿斯托利亚。
阿斯托利亚赶紧冲布兰奇挥了挥手，布兰奇快步跑去她身边。等到坐定，就听到阿斯托利亚小声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阿布？”
“是卢西恩，他被昏迷咒击中了。”布兰奇轻快地回答道，她浑身洋溢着的窃喜和满足几乎要实体的显现出来一样，让阿斯托利亚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反常，“我干的。”
坐在前排的佐伊用回过头的动作来表达自己的震惊，身边的阿斯托利亚下意识地抖了抖。麦格教授敏锐的眼神立刻投了过来。聚在一起的几个斯莱特林立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低下了头，做出做笔记时的动作。
布兰奇惬意地拿起羽毛笔，慢斯条理的沾了沾墨水。
卢西恩倒下的身影她等得太久了。
还好总算是等到了，一个没有库塞尔，没有德拉科，或是西奥多和阿斯托利亚的地方。布兰奇咬牙切齿地念出魔咒，想象着对面卢西恩粉身碎骨的样子。
她受够了一次次如同侵犯般的挑衅，布兰奇根本不明白卢西恩这样做的意义，她也根本不想花时间去理解。
对于布兰奇来说，自如的成为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卢西恩那一套如同诡辩般，为了达成目的和充满着利益般的说辞，在布兰奇眼中，是她不屑的。
然而，年轻的凯特尔不知道，她早已因为家族而站在顶峰了，她根本不需要奢求什么，也不需要去理解什么，那些令他人咋舌的一切就已经接踵而来了。
佐伊因为担心麦格教授而不敢继续说话，她的纸条由提莫西传去布兰奇手中。布兰奇将其藏在书本之间，阿斯托利亚也凑上前。
纸条上写着：会给斯莱特林扣分吗？
3.
提莫西首先读完了纸条上的文字，但他等到身后的布兰奇有所反应后，才压着嗓子开口道：“卢西恩不会说的，他才不会因为自己的原因，让斯莱特林扣分。”
似乎是因为布兰奇本身的心不在焉，这变形课比以往过得都要快。等到下课后，布兰奇却看到教室门口站着的塞德里克，对方的目光也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布兰奇身边。
阿斯托利亚和布兰奇对视一眼，她们快速将课本揽入怀中，迎着塞德里克的视线走去。
布兰奇的喉咙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紧，她用力地吞了一口口水，然后仰起脸，等着塞德里克吐出带着审判的语句。
反倒是塞德里克哑然失笑了，他抬手揉了揉自己散乱的头发，又轻笑了一声，似乎布兰奇的紧张表情触碰到了他的什么神经一样：“别紧张，阿布。只是斯内普教授需要和你问几句话，你知道的，目击者。”
“那我先过去。”布兰奇转头对阿斯托利亚说道，然后长舒了一口气。她不知道刚刚一瞬间的担忧是源于学院的分数，还是对卢西恩本人，“下节课见。”
阿斯托利亚抿着嘴点了点头，欲言又止地等着佐伊从身后追了上来。在布兰奇转身离开前，她小声叮嘱了一句：“小心。”
走廊中是无数变更着教室的巫师们，塞德里克走的很快，布兰奇怀抱着书本，跟上他的脚步时快跑了几步，显得有些狼狈：“塞得，卢西恩醒了吗？”
“我走的时候还没有。”塞德里克似乎有些紧张，他不断将头发拢去耳后，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等到了校医院，阿布，你要记得你什么都没做。”
由塞德里克传来的压抑情绪让布兰奇也不由自主地担心起来，她好像已经看到了斯莱特林的沙漏中，宝石颗颗掉落的样子。
布兰奇听着他们脚步落于石阶时的敲击声，就连擦肩而过的无辜同学，在布兰奇眼中都像是纷纷侧目了过来。塞德里克一直想要开口说些安慰的话，但他似乎始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校医院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宁静，连一点摩擦声都听不到。布兰奇也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庞弗雷夫人引着他们来到卢西恩的病床前。
卢西恩看上去还没醒来，他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两只干枯的手臂交叉在一起，放在自己胸前。当卢西恩的头发垂下来后，他身上那股黏腻的，赤/裸裸的轻蔑气息终于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脆弱的，普通的神情，绽放于卢西恩身侧。
斯内普教授正抱着手臂，站在病床前面的位置。他抿着嘴唇，下巴高高扬起。
“他很快就会醒过来的。”庞弗雷夫人在布兰奇耳边轻声说，她最后打量了一番卢西恩，然后又冲着斯内普教授点了点头，“小点声，别打扰到他休息。”
面前的卢西恩像是布兰奇的杰作，她有些狂乱的回忆着咒语射出魔杖时的冲击感，比每一次她与库塞尔的决斗都更让布兰奇感到欣喜和亢奋。
等到庞弗雷夫人离开后，斯内普教授才缓缓开口了。他尖锐的目光直接略过了站在前面的塞德里克，投向了布兰奇：“凯特尔小姐，我想听听你说的。”
布兰奇用力吞了口口水，她下意识看向塞德里克一眼，才迟迟开口。布兰奇不像德拉科那样，她的恐惧来源于院长的压迫感，而和卢西恩无关。
就在布兰奇回应的同时，原本还在昏迷中的卢西恩动了动他的手指。他缓慢地清了清嗓子，然后睁开了带着笑意的眼睛。
卢西恩首先将目光投向了因为他的动作，而没再继续说话的布兰奇。然后他又继续移动着，直到看向斯内普教授时，卢西恩才撑着自己坐起身。
“我听到您的问题了，教授。”卢西恩说话时却重新看向了布兰奇，“是我自己的原因，和布兰奇小姐无关。”
斯内普教授没有回应，审视的目光却让布兰奇重新浑身发抖了起来。最终，斯内普教授毫无起伏的声音像是又说了些什么，但充斥着耳鸣的布兰奇没有听见，只看到教授黑色的袍子消失在了拐角处。
“我去叫庞弗雷夫人。”等布兰奇从卢西恩没有揭穿自己的震惊中缓过神后，她迅速想到一个借口，想要借此离开。
“不用。”卢西恩说，他伸手拍了拍面前的椅子，神情平淡得像是面对着陌生人一样，接着又笑着重复道，“不坐一会吗，阿布？”
几乎同时，刚刚燃起的对卢西恩的一丁点的感谢，就被他恢复如常的调笑般的语气所浇灭了。
卢西恩就是在将布兰奇当作联姻的牺牲品，就和他自己一样。他说话的语气，神态，无不在证明这一点。再加上卢西恩毫不懂得遮掩的本性，更将一切暴露无疑，狠狠刺痛了布兰奇那比什么都重要的自尊心。
“没必要。”布兰奇不甘示弱地眯了眯眼睛，她伸手拽住塞德里克的袖子，毫不退让，“你好好休息，卢西恩。等到你回到地牢，我们有的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