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水摆烂
一路疾奔,杜云卿将我塞进马车的一刻,原本晴朗的天空淅淅沥沥飘起细雨。
不一会儿雨势渐大,大街小巷白雾弥漫,所有的一切都朦朦胧胧,看不真切,稠密的雨幕中传来街边小贩收摊、人群奔走之声,告诉我们此处仍是喧嚣尘世。
焊铁的马蹄带着车轮在湿润的青石板路上缓慢踱着、压着,滴答滴答,嘎吱嘎吱,声音极富韵律。
放下车帘,我回头问杜云卿:“你早看出要下雨了?那我们从观里借两把伞就是,何须这么一通跑?”
他正靠在我身后的车壁上闭目养神,开口道:“借伞,然后吃饭,最后过夜……既是来买消息,正事说完就可以走了,家里衣服还没收呢!”
“我没打算过夜,现在回去也来不及收衣服了呀。”我向后挪挪靠在他怀里,又轻轻提起他的两只胳膊圈住自己,这样会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可心头总还隐隐有些不踏实:“他这个地方真的是风月观么,不会是骗子吧?”
“你的好奇心这么重?”杜云卿抬手摸摸我的脸,“反正还没有付钱。”
“可是我们两个爬山就爬了两个时辰,这不用算钱嘛?”我翻了个身,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就当出来玩好了。”杜云卿无奈道。
“要玩,我也不会在这种时候,上这么个普通道观玩啊!”我朝他抱怨。
跑了这么一趟,我也是有点小小的失望,总觉得太平淡些了。
“你就这么想知道风月观是什么意思?”他依旧闭着眼,唇边却泛起笑,“那晚上让你尝尝滋味。”
他又想到哪里去了。
再说我们两个之间的风月怎么能和人家的风月比呢?那个毕竟是男风馆。
不过我听说男风馆偶尔也接待女客,所以男女之事人家也是会的,可寂寞多金的贵女毕竟是少数,而且女人做这种事历来隐晦,不似男人那般光明正大。我躺在杜云卿怀里回想那个静虚子的脸,清灵隽秀。这样的人难道也做过别人身下的玩物么?
这些男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就像眼前这个人,神佛一样洁净无暇的面貌,可他脑子里指不定也在想什么污秽之事。
“你碰过男人么?”我突然想起来好些人其实是男女皆宜的,和唐小宝分开后,我还特地关注过那些分桃断袖之事。
“碰过是什么意思?”杜云卿眉头微皱。
“就是这个意思。”我仰头看着他,将手搁到某个能让他听懂的地方。
“我不太明白。”杜云卿开始装傻,随即又开口,“你说的是这个么?”
话音刚落,半截手指隔着亵裤陷入我身后某处,如遭雷击,我立马从他身上弹开,离得远远的。
杜云卿睁开眼,看着我,似笑非笑:“是你自己先说的,我还没有怎么样呢。”
“我……我问的是你们男子的事,我是女人啊!”我捂着发烫的臀,紧张地看他,“你到底有没有?”
“女人也是一样的。”杜云卿伸手把我抓了回去,还掐住我的下巴:“你再不听话,我就……”
就怎么样?把我当男人用?我现在有点不大信了,他要是真的想,就和方才一样直接上手了。
杜云卿没说下去。他威胁了我一下,以为能继续吓唬我,就闭上眼睛小憩去了。
被他胡搅一通,一句话也没问出来。
好好解释,给句正面回答就那么难吗?
是的,对有些人来说就是很难,他就是处处要占上风,言语之间分毫也不肯相让,这种人其实是很难相处的。
我隔着雨幕看正在廊下重洗衣服的男人,感慨万分,明明长了张能说会道的嘴,可到了我这里就不好使了。
但凡他能说多几句好话,我们之前那七年便能过得更开心些。只可惜事到如今,缘分将尽。
夜深人静,喘息间我恨恨地咬住他的嘴唇,我想把他的舌头也咬掉,咽下去,以后就再不能对别的女人说些让人爱恨交加的话了。
连日飘雨。
前堂的麻将声噼里啪啦,一日未断。我现在已经懒得去那个地方了,万一忍不住动怒,露了马脚就得不偿失了。
唐双双是不会管门规之事的,她自己就是个带头的破坏分子,所以只能眼不见为净了。
白日里,杜云卿会自己去厨房做饭炒菜,拿回来两个人窝在小院里吃。
短短数日,我好像又极为习惯此人的存在了,我确实很需要这样一个丈夫,强大又体贴,事事关心,时时呵护。
可世上哪有这样的男子呢?杜云卿会是吗?别妄想了,他又不是真的小丙,怎会围着女人转,更何况还有杜铮铮!
她都和别的男人有孩子了,杜云卿竟然还不放过她,他就是要把这个小丫头死死攥在手心里,这难道就是他不断和我强调保证的师徒之情么?
想到这些,我又开始心堵了。
万一我真的被他忽悠回了暮云宫,也没什么舒心日子等着我。
“又在想什么心事?喂鱼喂了一下午了。”杜云卿在我身边坐下,伸手揽住我的腰。
积雨顺着廊檐潺潺落下,恰好灌注到水缸里。水缸渐满,浮萍外溢,红彤彤的鲤鱼也大有外逃之势,不断地在缸口试探。
“这鱼生的不错,你日日喂,又肥又大。”杜云卿看着鲤鱼赞了一声,又道,“我这几日看菜谱,瞧见一道红烧鲤鱼,想不想尝尝?”
“这鱼可不是用来吃的。”我扭头看了此人一眼。
“那是用来做什么?观赏?少一条也不碍事吧。”杜云卿兴致勃勃地看着水缸里的鱼,说出的话却是残暴至极。
“用来传信。”我解释道,“我喂的也不是饲料,是毒药,等派用场的时候再换种药,鱼鳞就会变色。”
“那这鱼是有毒了?”杜云卿恍然大悟,转而困惑道,“万一在江河里游着被人抓住,误食当如何是好?”
“鱼腹里有信,再吃那就是活该了。”我睨了他一眼,随手将所有的鱼食都抛了出去。
“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人根本不识字的。”杜云卿摇头。
“那就没办法了。”我被他问得有点懵,“反正到现在还没丢过。这鱼从小训好的,不会乱咬饵食。”
“风月观有消息么?”杜云卿话锋一转,又问起这个。
“还没有。”我无语地瞧着眼前水帘洞一般的景致,“不过昨日那个静虚子差人来过,说这几日连天下雨,暂且无人接这个单子,送了包茶叶过来给我们赔罪。”
当然还有那支桃木簪子,可这就没必要同杜云卿讲了,他上次的态度太令人费解。
“上次的茶倒确是不错。”杜云卿不动声色地夸了句,还好没有再提别的。
风月观没消息,中毒的事就不查了么?再说还是要装装样子继续找唐依依。这些日子唐门中人的身体日渐康复,虽则有雨,也可以出去干话了。
不过因着从上倒下,都对此次任务的目标极度迷茫,故而大家的行动也很迷。
出个任务,门人日日搓麻,唐小宝日日醉酒,唐无双也是日日称病不出,在益州城成了一个广为流传的笑话。
“看来唐门的人还是想让唐依依回去的,所以放那么大的水,这简直水漫金山了。”
“什么叫放水?”
“就是他们如今这个样子喽,敷衍了事,做做样子。”
“此言差矣,照我看就是不想让她回去,才不好好找,听说那唐依依现在还在暮云宫手里。”
“那这化燕草到底还有没有个谱?”
坊间之言又飘散出纠结迷离的气味来。
“唉,这些人有完没完。”酒楼的厢房里,唐小宝用手绢擦试着筷子,“真的好想回去啊,想吃我家阿荣做的辣子鸡丁。”
“你不是胃痛?还能吃辣的?”我俯身看向楼下异动的人群,感觉有些新情况,“这几日还闹不闹肚子?”
“都是水土不服所致,回家就好了。”唐小宝口里言着返程之事,眼神却也不由向窗外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