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牌
“那蓝姑娘可真会起名”，我含笑道，“正所谓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这可不是表哥与蓝姑娘之间的缘分。”
“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唐小宝摘下粘在肩上的一片落叶，对着阳光细细地观摩起来，尚且鲜润的脉络在阳光的照射下分外清晰，“老天爷想做的事，又有谁能知道呢？十年前我还以为自己是注定要当你的姐夫了，可碰到了阿荣，一切就不可收拾了。”
“是嘛”，注定要当姐夫？碰到莫绍荣就一发不可收拾？也不知道唐小宝为什么总要在我面前强调这些事，他就不怕我报复？
我真的会报复么？不，不会的。没那个闲工夫。
“又在发什么呆？”，我回神之际，发现唐小宝正伸出手来要触我的头发，连忙躲开了，落叶从他手中滑落，悄然无声。
“表哥自重！“
对于十年前的唐小宝和依依来说这个动作在寻常不过了，可现在大家都这么大了，还是应该注意一下男女大防啊。
唐小宝拾起地上的落叶，凝神望了我一会，竟然变本加厉伸出双臂抱住了我，这家伙是吃错药了么？我朝他胸口拍了一掌，唐小宝瞬间弹了出去，要不是不远处就是墙壁，也不知道是打算飞多远。
唐小宝吐了一口血，扶着墙根缓缓蹲下身子，他低头喘了两口气，望着那摊乌黑的液体，“你在练毒功？“
“表哥果然是识货之人“，我抬起自己的手望了望，乌黑正从手腕处渐渐消退，直至指尖。白润的手指，淡粉的指尖在阳光下泛着明艳的光泽，纤软无辜，“方才我不过用了一成力，不会有什么性命之虞，回去多吃点好的补一补就成。”
“可这是门中禁术！从第三代家主唐渊老祖开始就不许门人修习毒功心法了。”
我走到他身前蹲下身子，托着腮，“表哥啊表哥，有时候真不知道你是聪明呢，还是蠢呢。说你蠢吧，你又能看出我会毒功；可说你聪明，竟然连这点都想不明白，不许门人修炼，是因为家主想只有他一个人会。”
唐小宝诧异地望了我一会，低下头若有所思。
“家主与门人当然是要有所不同了。表哥可还记得我七岁那年被阿娘寻了由子在后山的石洞里关了一年多，那是因为我练功出了岔子，整张脸都烂掉了。所以说这家主与掌门岂是人人都能当得的。”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到现在还心有余悸，那个时候还以为自己好不了了。
“那你的意思是？“
“表哥是想问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有唐门第一高手之争？“，我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递给唐小宝，”那不过是走个过场，谁是唐门少主从婴孩出生之日便定下了。“
唐门第一高手？我又不是杜云卿那种神人，随便练个几年就天下无敌。从我有记忆起就是各种加班开小灶，一直到母亲去世，就没有消停过。
总是觉得很累，有时候真的想一觉睡去就永远不要醒来，也不知道历任的唐家家主是何感受，也许真的是我没用吧。
唐小宝用帕子擦了擦唇边的血渍，苦笑道，“原来如此，这可是唐门最大的秘密”，说完他摊开双手，闭上了双眼，一副从容之色，“动手吧！”
“表哥可真是说笑了，今日表哥若是一死，唐门之中怕是又要起风波了。“
唐小宝睁开眼睛，定定地望着我，眼神锋利，“自你回来这唐门的风波还少吗？再说只要做的够干净，也不一定会引起唐文昭的怀疑。“
这唐小宝今天真是吃错药了，这么着急和我摊牌干什么？不过如此一来，他也算是表明了立场。
“看来表哥是打定主意要和我过不去了？“，我无奈一笑，”按老规矩表哥今日本是非死不可，不过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今日之事就当没发生过。“
“你心中若是还有一点往日的情分，就收手吧。不然我唐小宝宁愿一死，也不愿看到唐门遭此大厄。“唐小宝一字一句地说道，咬字清晰，铿锵有力。
“小时候我总是觉得表哥最聪明，现在怎么越来越蠢了？我是唐家家主，又怎么会做出有害唐门的事，不过是要清理清理垃圾罢了。那么多垃圾堆在那里，人要怎么住呢？再说收手了又如何？是要我去死还是跟杜云卿回去？“
说了半天好像都是我要和唐门过不去一样，可他们对我做过些什么却又闭口不提。
唐小宝的脸色变得犹豫起来，半天才吞吞吐吐道，“这些年你过得如何啊？“
现在才问这句话！
“马马虎虎吧。“
“他对你好不好”
“也马马虎虎吧。“，还是客观一点吧，至少在吃穿用度上杜云卿还算是没有亏待我，“表哥不会真的信了那唐文昭的鬼话，认为我和人私奔了吧。”
我到现在都想不通这种话怎么会有人信，虽然我是有一点见一个爱一个，但也没有那么没有分寸吧。
“其实，其实我和阿荣去冀北找过你“，唐小宝的语气有些嗫喏，”不过我们觉得杜云卿这个人还不错，算得上是一个好归宿，就就回来了。“
“好归宿？“，杜云卿可真是个好归宿，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
“你怎么了？他待你不好？“唐小宝望着我，脸上带着探究和疑惑。
“不是“，我收住笑，一滴眼泪从眼中滑落，”他待我够好了。“
火坑有这个温度也算是不错了。
“我看这些天这小子对你挺上心的”，唐小宝劝道，“像姑姑那样活着真的有意思么？人活着不就是要找个喜欢的人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喜欢的人？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欢杜云卿，逃走是必须要做的事，可又是如此艰难。
也说不清楚他到底是恨我还是爱我。
有时候他好像要把我揉到骨血里，有时候又好像是一种故意的折磨。
七年的时光，也不曾让我看透他。对我而言他始终隐在迷雾之中。
甚至他身上的气息也仿佛似曾相识，可又想不起谁的身上有过相似的味道。
神秘的事物对人总是有一种吸引力，可若要说到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这种神秘又成了一种缺陷。
白云虽然美丽，可也只能远远遥望。有谁能悬在云端过日子呢？
唐小宝的设想与我和杜云卿的实际情况偏离甚远，更何况在他心里最重要的人并不是我。
“和喜欢的人安安稳稳过日子？“我似笑非笑地望着唐小宝，”唐小宝和莫绍荣大隐隐于市？唐依依和杜云卿私奔？唐无双嫁给沈墨寒？多好笑的笑话啊！唐氏的列祖列宗只怕都要笑得活过来呢。“
“我看唐门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唐文昭虽然及不上姑姑，这几年大家过得清苦些，但好歹也算是安稳。“
清苦？安稳？这又岂是江湖的生存之道？若是如此，再过几年唐门的名号也该从江湖上消失了吧。
“我以前一直以为表哥和双双一般视唐门如无物，如今看来表哥心中也不是完全没有唐门，只是喜欢的人更重要些。其实也没什么干系，表哥大可以和喜欢的人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只要知道怎么装聋作哑就成，如若不然。。。”我从袖中掏出了一枚剑穗，“这穗子可就永远都没有主人了。”
唐小宝眼疾手快，眨眼之间那穗子已被他夺到手中，他睁大眼睛盯着那枚穗子，“你。。。你又何须如此？”
“不过是有备无患罢了。表嫂住得离唐门太近了，近日来唐门与江湖人士往来甚为频繁，我怕扰他清净，就请他到一处清静之所小住几日。”
唐小宝干笑了两声，“还是表妹想得周到。”
哼，什么宁愿一死也不愿看到唐门遭此大厄，还做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样子。
“表哥毋需如此客气。”
“那个我爹他。。。”唐小宝自从和莫绍荣搬出去后，就从没提起过二舅舅。
“表哥还想问什么？“
“你要清理垃圾清理便是，可千万不要伤及无辜之人。”
“该怎么做，我心里自有分寸。“
唐小宝又犹豫了一会，欲言又止，“我爹他老人家最近怎么样了？身体好不好？”
“打我回来也就见过二舅舅两面，也看不出什么。表哥要是想知道何不自己回去看看。”
“我何尝不想？只是他说只有我和阿荣分开，他才肯见我。”
我望着唐小宝摇了摇头。要说这好男风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也算不得什么稀罕之事，可人家都会照常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哪有像唐小宝和莫绍荣这样的啊？
莫绍荣有兄弟三人，少他一个也没什么大碍。
可唐小宝不一样，这几辈唐门人丁不旺，到了我们这一辈连带嫡系到近支一共就他一个男孩。
唉，唐小宝，你真是太让人失望了。男人可以适当玩一下，但也不能玩得这么离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