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义无双
“还痛么?”一只大手把我从阴曹地府里捞了出来。
光亮透过肿胀的眼皮照到眼球上,眼前是绯红的光,天应该是亮了。睫毛上传来轻柔温热的触感,有人正捻着上面的水珠。
可这就是阎王的手,我紧紧闭着双眼不敢睁开。
“我真的不知道会那么痛,你表哥他们都玩了那么多年了还活蹦乱跳的,难道是女孩子要娇嫩些……”
他又开始说这事了。
我真的半句都不想再听了,连忙用被子兜住头,捂住耳朵,朝床里侧逃去。
“躲来躲去,你又下不了这张床,何必做无用功?”耳边传来低沉的笑音,危险十足。
身上压上一座火热的山,未及挣扎,忽而下身一凉。
惊恐万分,我连忙要翻身。
未果。
冰凉润滑的液体滴滴落在肿痛之处。
“放开我……”我使出吃奶的劲,弓着身子要爬起来。
“终于肯说话了,别乱动!”身体被摁得更死了,臀上还被拍了一下。
“这是新拿回来的药,说是一天两次,连施半月,往后就好了。”杜云卿毫无人性地捏着我的肉。
就好了是什么意思?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为什么是这样的?
眼泪顷涌而出。
“别哭了。”杜云卿替我穿好下衣,重新掩上被子,抱着我道,“你躺了一天,水米没沾牙,我煮了稀粥,快些起来喝。”
我现在只能喝稀粥了,我探出被子,抓起他的手狠狠咬了下去。
又凉又辣的气息直呛入鼻。
牙齿一松,我猛咳起来。
“等我去洗把手,再来给你啃。”杜云卿皱着眉道,“不要再闹了。”
他的语气里颇有些不耐,不知道对着杜铮铮会不会这样说话。
喝了稀饭,洗完澡,我的身体和心情都平复一些,便坐在窗前梳头。
夜空中的月亮又亮又圆,算算时日又过了一个月了。
唐双双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杜云卿近日都在我这里,应该不会去动她吧。
我用余光瞥向杜云卿,他正半倚在榻上翻着我的毒经,那神情也不知道是看得懂,还是看不懂。
“宫主。”我转身看向他。
杜云卿眼里盯着书,唇角却在上扬。他搁下书本,朝我拍拍身侧的空地。
我起身走过去,在他身边躺下。
“宫主今天见了静虚子?”我将头枕到他肩上。
“我见你一直睡着,便没叫你。”杜云卿抚摸起我背上的长发。
“宫主有没有帮我问五毒教的事?他们要了多少钱?”
“咱们的单子还没有合适的人接,怎会要钱?”杜云卿看着我反问道。
“那昨日街上是……”我有些困惑。
五毒教不是被炸出来了么?
“那是别人的单子,比你的任务要简单得多,才有人接手。如今这两个单子冲了,他们不敢再去招惹五毒教,你这笔生意只能不了了之了。”
“原来如此。”
“唐门擅毒,也是这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你们自己都查不出来下毒之人,别人又如何代劳。”杜云卿捏捏我的下巴,“求人不如求己。”
那不是为了多条路子么?我们自己也没说不查了。
“宫主从静虚子那里拿回来的药,能给我瞧瞧么?”我抓住他的手指道。
青蓝色的小药瓶躺在掌心里,不过二寸,釉质莹润,布满丝丝裂纹,看着倒是精致。
拔开塞子一闻,一股淡淡的薄荷香,还有掩不住的某些药物的味道。
“这个药油对我来说只能消肿化瘀了,其他用处可没有。”我盖好塞子将药瓶放在一边。
“怎么说?”
“催、情药对我没用的。”我看着房梁发怔,总感觉上面会冒出张失意惊恐的小姑娘的脸。
“所以昨天的药对你也没用?”杜云卿恍然道。
“确实。”
“那什么药对你有用?”杜云卿转向我问。
“什么都没用的。”我闭了闭眼睛,“不过宫主不用在意这些,我听说那里和前面一样,次数多了就容易了。”
“骚货。”有人埋在我耳边笑骂一句,侧头蹭起我的面颊嘴唇,鼻息滚烫好像能将人灼伤,“明明起了药性,还要装样子。”
“我只求宫主一件事……”
“什么事?”
“不要去碰我的妹妹,不然我会吃醋的。”我勾起唇角道。
“你平日里都想些什么,我在你心里是这种人。”杜云卿抬起头,眼波渐沉。
见我不答,他又翻身压到我身上,捻住我的心口:“你乖乖听话,往后我还是只要你一个人。”
只要我一个人,他说着这样的话,带着一种恩赐的口吻。
“她现在好吗?”我拽住胸口的手,“我能不能见见她。”
“过几日我要回去一趟,就带你去见她。”
“好。”我点头道。
唐双双被杜云卿拿在手里,我难免要受制于杜云卿。可若是现在就将她弄出来,我要如何安置她呢?她既然醒了,便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了。
一时之间,我又有些犯愁,连白天出任务的时候都在想这件事。
“双双?”袖子被人拉了拉,眼前是唐小宝那张狐疑的脸,“你今天怎么老是心不在焉的。”
“啊,我昨天夜里没有睡好。”我揉揉眼睛道。
“有人找你。”唐小宝朝着前方抬了抬下巴。
一辆马车正停在不远处。
马车很大,富丽堂皇。蜀锦作帘,乌木为架,描金画银,光彩夺目。
此时车帘已被高高卷起,车内端坐着个年轻俊俏的贵公子,头顶玉冠,身着华服,白净明秀的脸,清澈灵动的眼眸,眉心一点天生的红痣,这不是静虚子是谁。
他见我看他,便微笑起来,自然又干净的笑,如山间清风,夜空朗月,却让我极度尴尬。
我本来以为不用再见此人了。
“唐无双果然就是唐无双。”身后的唐小宝又在揶揄了,“不过你可别挑花眼了。”
“那个是清月观的主事,静虚道人。”我低声道,“是个男人就对我有意么?”
“那当然了,你可是绝世无双的唐无双。”唐小宝充耳不闻,继续笑,“绝世无双的大美女。”
绝世大美女,夸张了,和毒无双一样。我一路汗颜地往前走,被两个断袖男夹在中间,美女是不是有点碍事?
“唐二姑娘,我们又见面了。”静虚子用俗家礼仪向我打招呼。
“道长怎么今日有空下山?”
“在下俗家姓丁,名无为。”静虚子看了眼唐小宝,纠正道。
不知道此人葫芦里卖了什么药,我暂且顺着他往下说。
“丁公子是有事找我?”
“正是。丁某有一爱姬,昨夜被毒蛇咬伤,城中大夫无人能医。听闻姑娘精于毒术,不知可有解救之法?”他眼中流露出些许焦虑,言辞恳切道,“姑娘若能搭救,丁某定有重金相酬。”
解毒,倒确实是项基本功。重金,听着更是不错。
“那你带我去看看吧。”
到地方一看,这位静虚子,丁无为果然是家大业大,富得流油。
他家的庭院很深,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游廊曲折缦回似迷宫。各色奇花异草、珍禽异兽充斥其间,光怪陆离,宛如异界。
而他的爱姬,卧于重重罗纱之中,四周明珠相照,散着朦朦胧胧的光晕,远远看着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宝贝。
一层层拔开纱幔,只见白秀纤柔,鲜嫩欲滴,一马平川……
竟然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年。
只是可惜他的一条手臂上乌黑一片,黑气如蛇形还在向肩头蔓延。
少年此刻已经痛昏过去了,光洁的额头上沁着点点水珠,仿佛是凝在白色花蕊上的清露,美丽却易碎。
“夫君,周大夫已经来瞧过了,说是得把阿宁的胳膊截掉才能保命。”一个神情娇媚的绛衣美人上前道。
“你先下去吧。”静虚子皱眉看了她一眼,又急忙问我,“唐姑娘,可有办法?”
办法当然有,不过这毒貌似不是意外,而是人为。对于我们这样使毒的门派而言,贸然出手解毒,等于是向对方下了战书,有点犯忌讳。
当年沈墨寒就是犯了这个错误,才遭到唐门的追杀。
如今我还顶着双双的名号,会不会给她惹麻烦?
“我记得五年前你救了个孩子,浑身都黑了,这次就条胳膊应该没问题吧。”唐小宝在我身后胡言乱语起来,“说起来你这个唐无双的名号还是当时人家父母送你的,无双,仁义无双。”
仁义无双!是这么个毒无双?果然是绝无仅有!
我的眼前一阵黑,这段日子的明枪暗箭我总算是知道怎么来的了。
她这么体弱多病的,如此行径无异于自戕,这是要向沈墨寒献媚还是怎么的?
陷入爱情的女人果然是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