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五)
他拿起桌旁的笔,挥笔疾书,竟眨眼间将半张药方补全。
“你从小脾气倔,遇到自己想不通的病症总要靠自己,实在想不出才来问我,每次问完,总要对我说,以后我医术定能超过你。这十八年来,我一直在等你来问我,想着你若是求我,我定然帮你研制出解药,只要你肯见我,师兄有什么不会给你?”
师伯将药方丢在一旁,竟疯了一般,长笑着冲出溶洞。
白芷捡起药方细看,这药方应是一付解药,用药之巧妙,平生仅见,想来师伯果然医术十分高超。
白芷仔细收起药方,又在洞中等了半日,师伯又回来了。
“这些年你过得如何?为何会被洞主抓到这暗洞中?”师伯似不愿再提起旧事,坐下来依旧温和的望着她。
白芷暗暗有些担忧,觉得师伯似乎精神不正常,也不敢再提师父刺激他。
“我在造影阁发现有人用人皮制作花灯,与两位朋友一路追查到此,昨夜朋友一夜未归,我就被抓到这里来了。”
“不愧是阿离的弟子,一眼就能看穿那老疯子的手艺,不过此事十分复杂危险,你不该参与其中。”
“但两位好友尚且下落不明,阿芷断不能弃他们于不顾。”
“他们在这暗洞中,被抓住是迟早的事,师伯可以保下你,却不会参合到他们之中。”
“师父常说,我白门行医救人,长怀悲悯之心,不能见死不救。”
“阿离将你教的太迂腐了,凡事量力而为,若是救一人要牺牲你自己的性命,你也要以命换命吗?”
“若以己命能换别人一命,倒也不枉此生。”
师伯似被她这句话勾起一些回忆,虽不认同,却不反驳他,叹息一声,“你与阿离,实在太像了。”
白芷抿着唇,犹豫道,“师伯因何又在此处。”
“那老疯子换皮之术有些意趣,我就来看看,不过看了这些日子,发现此术不难,我现今能比他做的更好,阿芷若是想学,师伯可以教你。”
白芷摇摇头,道:“此术并非正道,阿芷不想学。”
“我本来准备这两日就离开这里,你跟着我虽没有危险,但切记不可乱走,不要去找你那两位朋友,若是遇到那老疯子,定要躲的远远的。”
白芷点点头,道,“多谢师伯提醒,阿芷记住了。”
师伯难得淡淡一笑,拍了拍她的头。
白芷只觉师伯为人性情反复,很难猜透,不敢反驳他,怕惹怒他引起怀疑,待了不知多久,师伯又来说萧若云与苏应寒乱闯,似受了伤,后来就带着她来到祭坛。
白芷竟远远见到萧若云与苏应寒混在人群中,也不敢贸然相认,后来她见苏应寒遇到危险,情急之下冲过来飞针救下他,回头却发现师伯早已不见了踪影。
萧十二调了一队侍卫,循着记号找到此处,想到南阳受孟府管辖,就派人去请孟家主,孟家大公子说家主不在,亲自带了一队人马过来,他们一起闯进洞内,却看到似乎诸事已定。
孟公子见到孟家主被萧若云擒在手中,走上前施礼道:“萧堡主,家父怎会也在此处?”
萧若云制住孟家主身上各处要穴,将他扔在地上,冷哼一声,“孟大公子需自己问问你的好父亲。”
那些江湖人方才擒住了谢焕,也将他与一众侍卫带到孟家主旁边。
萧十二搬了石凳与萧若云和苏应寒坐了,孟大公子站在父亲身旁,一时也不敢扶起父亲。
萧若云最先点了之前骗他们的高瘦男子,“你先说说洞里关押少男少女何用?”
高瘦男子万没想到他们二人能从司马元手下逃脱,后来还能趁机反杀了司马元,之前的嚣张气势全无,老实道,“洞主每隔几日就要取血炼药。”
谢焕抢先道,“一年前白先生来到洞内,洞主就对白先生言听计从,竟相信返老还童之术,用少男少女之血炼药。”
孟家主冷笑一声,“谢焕,亏我这些年如此信任你,没想到你竟是如此贪生怕死之徒。”
谢焕大声道,“我为你出生入死,司马元来了你重用司马元,姓白的来了你又转而相信他,我谢焕被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早就想脱离你的掌控。”
“说来那千面人又在何处?他就是你口中所说的白先生?”
谢焕望着白芷道,“白先生是这位姑娘的师伯,方才还在此处,此时只怕已趁乱逃了,至于千面人,自我进洞以来,他就已经在洞中,只有洞主知道他住在何处。”
萧若云望了白芷一眼,白芷摇摇头,道:“我与这位师伯也是第一次见面。”
萧若云又望向孟家主,道,“你这些年为多少人改头换面?造影阁中有多少人是原来江湖上被通缉的人物?你建立造影阁安置这些人,同时将这些人渗透到各大主城之中,城中家家户户都需要安置灯笼,特别是商贾大户,家中灯笼安放维护都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你们正好借安放之时查探别人府中守卫布置。想来近年许多富户家中财宝失窃,都与你造影阁脱不了干系吧?”
“你既这么快想到其中关键,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可惜哪些人曾改头换面,只有我与千面人知道,也许你身边信任的下属、朋友,其实是你的仇人所扮,也许四大世家许多人都已是我们的人,萧堡主若想知道,只怕只能将身边之人,一一审问了。”
“要假扮身边熟悉之人,需要经过多年的观察模仿,可能才能仿其中四五,仅靠换一张面皮,就想混入四大世家,孟家主想危言耸听,让我们自乱阵脚,只怕要落空了。”
此时,萧十二带着一个人走上前来,“堡主,方才属下带人四处查探,发现角落里捆了一个人。”
萧十二拿了那人嘴里布条,那人一脸惊慌,道:“我不是千面人,是……是千面人抓了我顶包的。”
那人被捆得严严实实,穿的是洞内守卫的衣服,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相貌平平,此时被被堵住了嘴巴,胸前竟被人用笔写着“我是千面人”五个大字。
白芷走上前来,仔细摸了摸那人耳后,竟随手扯下一张面皮,面皮下是一张满是皱纹的脸,脸上没有半点眉毛胡须,就像一只皱巴巴的鸡蛋,咋然看去,十分怪异可怖。
“你这易容之术,仅是靠临时粘上人皮,与你帮那些人换皮不同,若是缝合皮肉融合需要过程,并且很容易因为感染而面皮腐烂,还可能引发高热致死。”
众人听得都阵阵恶寒,方才还被洞主说的意动的那些江湖人更是一脸侥幸。
那人哈哈大笑起来,“姓白的真不是东西,学了我的换皮之术还将我捆起来,说是他师侄要找我,所以捆了我当见面礼,不过是想日后江湖上只有他会这换皮之术。”
“换皮之术虽然神奇,但估计成功只有十之二三,若是你仅是切开部分面皮,填充药物之后缝合,伤口长好之后用上好的药物祛除疤痕,也许不会有那么多伤亡。”
“若是只切一刀,就只是面部的微调,熟悉他们的人,还是能一眼认出,而换皮缝合到耳后额头,极易掩盖,何况脸部中间下刀,我医术浅薄,还未找到可以完全祛除缝合痕迹的药物。”
白芷叹息了一声,“我能想到,只怕师伯也俱都想到了,这样的药物你没有,我师伯却可能并不缺。”
周围人都有些寒毛竖起,觉得白芷虽然看着长得温柔漂亮,却一点都不敢轻视。
苏应寒上前拉了拉白芷,低声道,“换皮之术日后再讨论。”
白芷看周围人一脸欲言又止,才发现自己讨论起医术一时忘了身在何处。
苏应寒将白芷拉回了萧若云旁边坐了,低声道:“你师伯十分古怪,为何他教洞主用人血炼药,又反过来帮我们擒住千面人?”
“师伯性情的确十分古怪,可惜我从未听我师父提起过他。”
“日后,你还是莫要太靠近你师伯,若是学坏了如何是好……”
白芷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反正你们不都以为我是他的帮凶了么?”
苏应寒讪笑着指了指一旁,“不是,是萧若云他误导我,我自然一直是相信你的。”
萧若云看了苏应寒一眼,暗道交友不慎,摇了摇头,又望向孟大公子。
孟大公子名衍之,与他们也算道义之交,此刻一脸震惊,还未能接受自己父亲变成了暗洞洞主,还暗中草菅人命,用人血制药,这种种所为,每一条都够将孟家从四大世家除名了。
“孟大公子,孟家主之事,证据确凿,但萧某相信,一切都是孟家主一人所为,孟家上下仅是失察之罪。”
“正是,正是。萧堡主明察。”孟大公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