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兴学园案
办公室并不大,单人办公桌贴在墙侧,椅子向外倾倒。闫学盛被捆在椅子上,胸腹、胳膊上都有大量血液喷射后凝固的痕迹。
桌面很干净,没有任何纸张和文件夹,内嵌光脑没有开启,电子笔稳定地插在笔筒里。地面的血流得乱七八糟,有明显的鞋印显露在血迹里,足迹乱七八糟,显然是在死者出血后在房间里转了几圈。
尸体上半身被捆住,闫学盛双手分别被捆在椅子靠手上,腰部和脖子分别缠在相应的位置,门口的方向看不见腿,从岑繁花的角度看去,他的手臂有明显的割伤,胸腹部被人捅过,衣服破损,一片狼藉,没看见刀具。
闫学盛的脸出乎意料得干净,与办公室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他脸色青灰,双目紧闭,头恰好垫在了办公椅加装的软垫上,没有一丝血迹喷溅的痕迹,这显然不合常理。
这场景很难让人心理舒服,岑繁花直觉是凶手有意为之,闫学盛的脸本就冲着门口,凡是看到办公室内部空间的人都会第一时间看到他的头。正因如此,弥漫着恐怖暴力气氛的办公室更添了诡异感。
怪不得那两位老师忙着疏散学生。
003有一套与警署通用的规定流程,此刻不知道为什么停摆了,指令已经传到中枢,身体一动不动。岑繁花不太清楚这个世界意识到处附身的事常不常见、会不会被发现,但以防万一指挥机械身体按部就班地完成工作还是会的,她很能随机应变,按照指令询问了老师有没有隔离警戒线,最后找了两把椅子摆在办公室不远走廊的入口处充当隔离带。这个角度学生是看不到房间内的。
老师们按照003的建议去整理秩序,要求拍了照的同学删除光脑内部的一切备份。同时把报案人叫到一边——岑繁花偷眼看余果,此刻余果正一脸无语地看着光脑打字,她站在老师身旁,发完消息后又用还没有变的无语表情看向了003。
岑繁花猜余果是在给裴女士发消息。
余果的光脑很快闪烁了两下,她浏览完消息,表情变得异彩纷呈。无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正在压抑的厌烦和无奈。
岑繁花:?
废都警察出警速度慢得很,约有半小时才姗姗来迟。警车挺不客气地直接冲到实验楼正门前,岑繁花透过玻璃正门看到刹车一幕,暗暗吐槽废都警察似乎表现地相当没素质。
出警车比原世界的警车要大得多,几乎有医用救护车那么大,痕检科刑警在出警车内拎了几套防污染套装进门,支队队长过来了解情况:“你好,我是废都支三路锦园大道办案所第一支队刑警队长刘俊然。”
003的系统内部有介绍自己的情况并一同申请链接办案所系统的信息区,岑繁花意识稍动,刘俊然的执法办案脑机很快就响应了一声,刘俊然抬手阅读了一遍,点击了通过。
报案人是闫学盛的学生兼课程助教,叫王拾文,他战战兢兢地站直:“是我,是我报的警。”
王拾文虽然表现地有点惊恐,但说出来的话还算有条不紊,听上去已经打过了腹稿:“今天上午九点十分到十一点半,有闫教授带的专业实验。我快九点的时候到了实验楼,因为要去开实验室的门,所以来找闫教授拿钥匙,我敲门后老师没回应。按照惯例,老师就算不在也会把钥匙挂在书柜上,助教可以直接拿走。我看他没回应还以为是不在,就直接打开门,然后就……然后我就报警了。”
两位疏散学生的老师也在一旁,其中一位被询问时表示:“我和闫教授是一个课题组的,昨晚我一直在这里做实验,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任何异常。昨晚开过组会,是晚上十点钟结束的,他说他在办公室歇一会儿就走,但我一直没看到他,我还以为是闫教授睡着了……就没有叫他,以前经常有这样的情况,闫教授叮嘱过我们,在办公室敲门不回应就是他在休息,不必打扰。”
刘俊然刚想说什么,他的执法脑机就又开始闪烁起来。信息共享到003这里,是一条新的报案信息:
“报案时间:7月31日上午九时三十五分,位置:华兴学园东路18号;事件:报案人称一同事吊死于华兴学园无机楼203办公室。”
岑繁花向上浏览一条,正是王拾文的报案信息:
“报案时间:7月31日上午八时五十七分,位置:华兴学园东路18号;事件:报案人称一教授吊死于华兴学园实验楼105办公室。”
时隔不到四十分钟,连续两位在校职工被发现死在了自己的办公室,岑繁花将心比心思考了一下,如果事情发生在自己的学校,这一消息必将发展成为恐慌消息。
案件虽然爆了上来,但应该立即赶到现场的刘俊然却皱起了眉头——他人手不够,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同时办两条命案。
003突然被拍了一下,岑繁花被吓了一跳。还好她和003的契合程度还不至于突然跳起来,她操控着机器人缓缓转头,是余果,和一个她没见过的男生。
余果拿着一本已经翻开的证件便携包,翻开其中一页,对着003的眼睛扫了一下。
……003没反应。
男生疑惑地靠近:“你在干嘛?”
倒不至于以为自己这就暴露了,但岑繁花心中还是突地一跳。
“身份认证没办法申请了,我想着直接扫一下。”余果的声音飘进耳朵。
男生的声音顿了一下:“你是傻子吗?”
余果翻了个白眼:“你是欠揍吗?”
男生做了个嘴巴上拉链的动作,但说出的话依旧没有离开这个话题:“好好。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刘俊然警长?003就是一普通陪护型仿生人,就算能办案所处理案情,你这个案情身份认证系统也应该在办案所那里吧?”
余果虽然又翻了一个白眼,还是拿着身份居住证去找刘俊然了。
痕检科穿戴齐整地在办公室取样观察,看上去一时半会出不来。刘俊然正在询问闫学盛的人际关系。
003的记录系统全程打开,人声过滤后能提取到关键词,直接上答案的智能程度让岑繁花总觉得自己处在一个办案游戏里——当然,是十分无聊的那种办案游戏。
记录系统的办案记录正在自动更新:“人际关系(精要):独身生活、与人为善、八面玲珑、无交恶。”
余果正在跟刘俊然讲自己的具体情况,岑繁花听了一耳朵,终于明白了余果的前后行为是什么情况。
裴女士时下正任职废都下属A区的学务厅厅长,校园内部犯罪要案多少都经她手。虽然余果读的是工学,但裴女士没有别的孩子,她最终还是要从政,裴女士会安排她跟学院内部所有刑事案件的侦案过程,结案时挂个名,就算是基层工作经历。
废都政界培养自己的孩子们进体系内部时都会这么操作,能最大程度地缩短家中要员的早期晋升路。
余果学习之余常被母亲丢去锻炼,案发现场看得多了,而且刑警们一般都不会请她动动脑子,从案发到破案她都没什么参与感,心理只剩下麻木。
刘俊然看起来接手过这种跟案系统的人,小姐少爷干站在这也碍事,痕检部门本就缺人,他随手指了一个队员带队先去看看情况,特意叮嘱了只是看看,不准动现场。
余果对案子一点兴趣也没有,但不知道响了什么,最终也没说什么,她点点头。
她带着003去无机楼的时候,男生——叫宋图弘——问她:“你之前那个机器人呢?”
余果把实验用书拍给宋图弘,然后开始解实验服的扣子:“退役了,换个新的。”
宋图弘很可惜地摇头:“35型机器人还有两年才到退役年限,你家的也太快。”
余果哼了一声,没说话了。
岑繁花在视野范围内瞟了一眼宋图弘身后的仿生人,是一个中年男性的模拟机型,看不出来什么特别的。
无机楼203的案发现场肉眼看不出来什么出血范围,不过要稍嫌恐怖一些。
死者是一名职称副高的女老师,姓名褚秋,面容看上去五十岁左右,衣着时尚,办公室门大开,走到门前能看到死者整个人都被吊了起来。
这间办公室有吊顶装修,此刻房间正中的吊顶被拆了下来一块,随随便便地扔在地面,一节粗麻绳从吊顶上面的水泥梁上穿过,褚秋就吊在这节粗麻绳上,脚旁有一把倒下的椅子。
这间办公室不大,场景简单,办工桌分布在办公室两侧,一面是直接落地的窗户,还没有拉上遮光窗帘,室内通风良好,办公桌旁紧挨着矮柜和书柜,照灯嵌在吊顶上,卸吊顶的时候可能是拆坏了通电线,能看到半截电线铜丝从吊顶上探了下来。
余果斜着探头看了一眼办公桌:“我觉得应该首先排除自杀。”
宋图弘就是来摸鱼的,他没什么对尸体的敬畏,吊儿郎当地问:“怎么说?”
“她还没吃完饭吧?”余果按经验分析,“办公桌上有盒吃了一半的蛋糕卷,没有盖上盖。褚老师带过咱们两个的思政课,大家都知道她有点强迫症和洁癖,做事情就算做到一半,有突发事件也会优先选择整理好手里的事,总体来说是个有条不紊的人。现场比起她日常生活的样子,不够整洁也不够利落。”
跟着的小刑警用光脑粗略在门外扫了一下现场图传到案件信息中,没说话。
宋图弘“喔”了一声:“除了现场的场景像自杀之外,我倒是觉得还有一点能证明她是自杀。”
“为什么?”余果不认可这个答案,但还是想听听宋图弘的回答。
“这间屋子有落地窗,”宋图弘示意,“这边我经常来,这楼的构造比较不同,二楼和一楼共用一间落地窗。”
“我没注意过。”余果确实没注意,但她也不太明白这又有什么关系。
宋图弘表示理解:“因为这楼低楼层用于存放过期资料和废弃实验器材,楼上又是机房,不是技术人员的话一般不会来。一楼二楼实在是太矮了。如果以前来这里仔细观察过靠墙的位置,你还能发现有的窗户和地板之间有空隙,我猜原本一二层都是一层,不过房顶太高,中间就又加了板子变成了两层楼。——不过这都不重要,你看窗外。”
楼后做了绿化,此刻树影婆娑,在树木遮挡下,岑繁花凝神看去,003的高清电子眼迅速地放大了图像:一盏路灯立在树下,路灯杆顶部连着一个摄像头,此刻摄像头正对着一、二楼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