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废都
岑繁花是被渴醒的。
回到废都后的自己仍在微型电车上，袋子好好地攥在手里，光脑上挂着黑漆漆的小镰刀，现实世界连一秒钟都没走过。
精神上二十分的疲惫迅速席卷了她，她按照电子导航回到了宿舍中。宿舍空荡荡的，她连晚饭都没有吃，套了新床单就扑进床铺睡了个昏天黑地。
废都不供应家庭可饮用水。岑繁花拧开一瓶纯净水，喝了一口，甩甩发蒙的头。
今天不再是晴天，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压得很低，深灰色的云粘连在一起，像倒扣在天上的一盆污水。空气里有些烧糊的苦味，岑繁花立刻关上了刚打开的窗户。
她的宿舍位于中城区的某小区边缘，一百层高。房间对面就是废都街道，底层的两侧店铺灯光在白天也闪烁个不休，天气阴得仿佛随时要入夜，巨幅光屏和各色条柱灯光似乎照到天上又被打回人间，光线纠缠在一起，看得人眼花缭乱。鳞次栉比的房子在街道区块中各自为政，楼与楼间连着低空中转站，微型电车是这个世界的飞鸟。
岑繁花看得眼睛痛，看一眼客厅的电子时钟，现在是正午十二点。
也许是梦中已经过了最饿的时候，岑繁花没有想吃饭的欲望。
全息镜真的作为“奖励”烙印了在她的眼前，她伸手去摸，摸不到全息镜存在的痕迹，但潜意识中似乎鼻梁上真的架着一副能沟通的眼镜。
她再次点开文字介绍版面。
文字更新，有限制的条目已经更新。
<第四十九街出品-全息镜功能介绍>-绑定人：003号
[扫描系统]：满足日常使用和战斗需求，可自动索敌，附有全息镜可识别的信息。
[数值系统]：实时监测环境扭曲值、使用者异化值、使用者SAN值。
[隐身系统]：本眼睛可全息隐身，仅使用者可以看到。
[自检系统]：本产品可存档使用者技能变化并实时更新。
[充电需求]：请尽量避免使用怪谈中所有充电系统，若您的用电产品处于电量不足状态时，可选择将怪谈中的怪谈产物转化为用电能量。
[资料查阅]：本产品存档您已通关的怪谈所有基本规则与信息，在怪谈中可随时查阅。
[沟通系统]：您可以联系这个世界的所有穿越者。
即使是废都现实世界，环境扭曲值也没有回复到0，它稳定在2%。
岑繁花的异化值倒是降回了0，SAN值99%。
她没有太在意已经在安全范围内的数值，意念划开了神之权柄的页面：
[精神自愈](小学生)：睡一觉吧，梦里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绝对防御](三秒钟)：在这三秒里，没有人能伤害你；冷却时间：一小时。
她兴致缺缺地关掉全息镜的页面，百无聊赖地打开灯，阴沉到只有窗外的灯光的房间立刻变得明亮起来。
岑繁花放下水瓶，两只手伸出来在自己的眼前晃了晃，心里有些不可思议。
这个世界即将毁灭，自己还要拯救世界？
我有那么博爱那么神勇吗？她问自己。
岑繁花一度觉得是哪个已经完全在记忆中模糊了的人在欺骗自己。
而且看祂的意思，自己以后还少不得会进入怪谈。祂还恨不得直接给自己塞一堆金手指的样子，看起来比较希望自己一步登天。
她完全凑不出一个完整的故事——这叫什么事啊，一个像神的人，委托自己拯救世界？
啊？啊？啊？
岑繁花盯着空白的墙壁，眼神空空开始发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喃喃，嗓子沙哑得厉害。
废都医院发给她的光脑在桌子上开始闪烁，有人找她。
岑繁花打开通讯，是成橙。
“繁花，你还好吗？”成橙的声音透着浓浓的困倦，像是刚醒就给她拨了通讯。
“我还好。”岑繁花嗯了一声。
成橙那通讯那头说：“那就好。昨天不到八点我就从那个怪谈里出来了，本来是想给你立刻发消息的，想着我什么都没做就通关，你也一定出来了。但我本来就在休息室休息，还没起身就睡着了……你今天有安排吗？我看你最近都没有排班，要不要晚上出来见一面？”
岑繁花没什么拒绝的理由，和成橙约了时间地点就挂了通讯。
地点是中城区商业街的一座商场一楼，离岑繁花宿舍不远。
岑繁花感慨着废都医院排班友好，捞出毛巾牙刷准备洗漱洗澡，进了卫生间一会儿又一脸疑惑地退出来。
——这宿舍没给她安排浴室。
光脑查了消息才知道，水污染比较严重，所以居民区已经停水多年，洗澡都要去社区的浴场。
岑繁花无奈垂头，没想到科技这么发达的地方，单人间洗个澡也成问题。
用矿泉水简单刷了个牙，她带上换洗衣服去社区的统一浴场。
浴场门口是五光十色的霓虹灯，门口推出了“今日半价”的招牌，非仿生机器人脸上的电子屏幕上用色素点标出笑脸，机器人按既定的代码可笑而礼貌地拦住路人，仿真音介绍着社区浴场的套餐，路过的居民习以为常，匆匆路过并不搭理。
一切落在岑繁花眼中都那么地荒诞奇诡，她没有拒绝机器人的推销，机器人的像素笑脸幅度变化得又大了一些，请岑繁花进门。
前台也是机器人，很快地给岑繁花办理了电子记档，递出来一只编号手环叫她带好。
浴场刚刚翻新过，泡澡搓澡一应俱全，岑繁花对附加项目不感兴趣，换上拖鞋就准备去洗澡。
换衣服的时候终于有真人出现了。机器人领着穿得像餐厅服务员的男生女生站在更衣间门口等候。
岑繁花刚披好浴袍出门就看见门神似的俩人。
三个人面面相觑。
岑繁花：？
两个服务员倒是恭谨地低下头等客人的指示，一语不发，他们脖子上挂着和岑繁花手环编号一样的颈环，其含义一目了然。
岑繁花只是来洗个澡，她刚反应过来后下意识就是一句粗口。
“我靠！”她爆出了来废都后的第一句脏话。
废都人当然听不懂她的“方言”，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她。
“退下，退，退退退，我不要人。”岑繁花没见过这阵仗，佯装镇定挥散两位门神，整个人差点结巴。
机器人的推销和套餐里面也没说还有这一项啊。
怪不得进门的时候被小区原住民盯了好几眼，原来是误以为她是来找乐子的了。
岑繁花还以为套餐贵完全是水资源紧缺的原因。
她有点头疼。她第一次进入资本主义的世界，没想过这种地方的存在，也没想到这里的地下场所这么猝不及防，车轱辘都快滚自己脸上来了。
换成她成长的世界，她是一定要第一时间报警扫黄打非的。
这种破破烂烂的世界，有什么需要拯救的？岑繁花在脑中哀叹。
她选了个沐浴单间，谨慎锁好门，以防浴场给再给她一个惊吓。
热水澡稍稍驱散了她精神上忽紧忽松的疲乏，岑繁花吹干头发，归还手环、出门。决定以后再也不来这破地方了。
晚上六点，她准时到达约定好的中城区商场大厦。
成橙比她到得稍早一点：“还没吃饭吧？”
岑繁花没好意思说因为不饿，上顿饭还是废都医院的早饭。她矜持地点了点头。
“走吧，这里有家店的饭还不错。”成橙也没吃饭，她对这地方还算熟悉的样子，看起来是准备边吃边说事。
电梯一路上行，岑繁花没想到目的地竟然是健身房。
她见过饭店里面有健身房的，没见过健身房里面有饭店的。
岑繁花尽量没让自己漏出今天的第三个问号脸。
健身房的饭也没什么特别的，以减脂餐为特色，淡而无味，在色香俱全只缺味的废都显得更加素如白纸。
岑繁花食之无味，喝了一口杯子里的白开水。每次吃饭都感觉人生毫无乐趣。
成橙生来吃的就是味道很淡的饭菜，她看出了岑繁花的食不知味：“怎么了，不和胃口吗？”
岑繁花摆摆手，用别的话题转移注意力：“没什么。对了，叫我出来有什么事吗？”
“哦，是这样的，”成橙舀了一勺拌了什么酱汁的拌饭，她压低声音，“人类筛子危险性太高。我想加强体质，但又不想安装义肢，所以准备开始健身。你要一起吗？我觉得你还挺需要的，你可以刷我的卡。”
“刷我的卡”无论何时何地都是很帅的一句话，尤其是这话是从成橙这样容貌明艳又态度诚恳说出来的。她当然有自己的想法：“这里有自由训练场地，你可以指导我一些基础实用的战斗技巧吗？”
“我翻了旧案，所有进过人类筛子的人都还会再次进去。不知道下次进入副本是什么时候，”成橙顿了顿，“我想短时间速成一些格斗技巧。”
在废都和联邦，想短时间内增强战斗能力，不少人都会选择移植电子义肢。但考虑到进入怪谈一般都不能带进现实世界的附加电子产物，成橙还是决定一步一个脚印地来。不然进去后少一条胳膊半条腿的样子，她可能会死的更快。
这要求并不过分，岑繁花点头：“可以啊。”
她刚想说什么，玻璃房餐馆外突然爆发出一声惊叫。
有什么东西顺着门口斜滚进餐厅，皮球一样圆滚滚的东西撞击到成橙这边的桌角，发出嘭的一声，凹下去一大块后慢慢地反方向滚了回去，几米后才堪堪停下。
那是一个绘了人脸的特殊材质的球。
红色的颜料如同鲜血般涂得到处都是，勉强能看到人的五官形状，它凹槽冲地，人脸诡异地面向天花板，乍一看极其具有惊悚效果。
餐厅内有不少人被这球狠吓了一跳，岑繁花听见低低的惊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