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谢
“哎呦苏大商人,您肯赏脸给本官这个机会,我张平业当然不能怠慢。”
倚醉楼内人声嘈杂,喧闹非凡,一水儿的红漆明灯映得来客脸上喜气洋洋,碧玉作的帘幕悬挂于楼顶,随着玉笛琵琶的清曲徐徐飘逸,大有纸醉金迷的错觉。
苏韵并未接过张平业手中的茶水,望着戏台上各色小倌打趣道:“我原以为这倚醉楼是个吃饭的好去处,没想到里面的小倌个赛个的水灵,张大人深藏不露啊。”
张平业知道苏韵这是在打趣自己,倒也不恼,谁让这位是全上京最有钱的财神爷呢,旁人求都求不来的见面,却让他一个盐都御史捡了便宜。
盐铁一脉由官家把控,自己监守自盗早晚会出纰漏,与富商合作不仅能找到新的转手路子赚更多钱,出事后还能将罪行嫁祸于她。
要是伺候好这位财神爷,她指头缝里流出来点也顶自己辛苦贪污一辈子了。
“您这打趣下官了不是?苏商打拼多年,身边没个可心人怎么行,下官便擅自做主,约您在男风馆见面,也好挑个说话的人暖暖心。”张平业给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立刻起身走出了雅间。
苏韵得了皇帝的嘱咐,心里早就和明镜似的,他张大人在那群小倌中安排好了细作,就等着找机会塞进她的听楼小筑,这其中肯定有丞相梅谦行的指示。
刚登基不久的帝王,与富可敌国的商贾关系甚密,对于手握实权的老臣是巨大威胁。
“那就多谢张大人了。”她摆摆手,角落里抱剑而立的莫知走出来,将一个精巧的小盒子塞进了张平业的怀中。
张平业强按捺住喜悦,小心翼翼打开,只见两枚龙眼大的东珠躺在锦盒中,泛着温润的光晕。
“哎呀,哎呀,都说苏商出手阔绰,臣今日才算真的见了!这东珠可是皇家特供,花多少银子也买不到吧?”他捏起其中一枚,屏住呼吸细细赏玩,越看越对这两颗宝贝爱不释手,嘴角快咧到耳朵根上了。
苏韵表面笑意盈盈,心里却肉疼得很,这可是赵阙送自己的皇家东珠!能换成多少斤粮食,多少匹布啊!要不是赵阙说普通的东西贪官看不上眼,她宁愿割自己的肉也不愿意割舍这珍珠!
两人赏玩宝物之际,张大人的手下领着几位男子进了雅间的门,打眼望去,个个高大白皙,细看每个面孔,竟都是世间难得的清俊美人。
张平业收起东珠,站起来介绍:“苏商,这便是下官为你准备的礼物,上京城最俊美的男人都在这里,请您挑选。”
被称作“礼物”的男子们齐齐向苏韵行礼:“请苏娘子安——”
苏韵看着这么多美男子,乐得找不着北,做生意这么久,她接触的男人多是话糙长得更糙的汉子,倒是有个长相出色的莫知跟在身边,只是相识多年,两人早就熟知彼此,面容如何反而不重要了。
“苏商,这个礼物可还满意?”
不等张平业提醒,苏韵已经一手揽过一个:“满意满意,这有什么不满意的,张御史你太懂我了。”
果真如丞相所言,这位首富是个极其好色的女人。见她已经乐不思蜀,张平业趁机道:“那西北的那条商路?”
苏韵捏了捏怀中美人的脸:“放心,张大人这么有诚意,我也不能小气,十日之后商道打通,您就等着白花花的银子飞进府门吧。”
“哎!多谢苏商!”
苏韵与美人调笑着,暗自观察这些人的神色,面中虽上了脂粉,看着温柔妩媚,却掩盖不住他们眼中的窥探与精明,这张平业也是下了血本,挑出这么多相貌端正的探子。
反正有便宜不占白不占,正好让张御史和背后那位丞相以为拎住了自己的软肋。
张平业见目的达成,想起丞相交代的任务,谄媚道:“您看这么多小公子,有哪位心仪的,明日送到您府上?”
“心仪的啊——”苏韵不动声色避开了探子的手,起身开始审视每一个男子。
“嘶,这个有点黑,不要。”她指着一位皮肤白皙的公子,故作嫌弃道。
“这,您是不是看错了,这位可是肌肤胜雪啊。”张平业打量着那位被指的细作,疑惑不解,但有钱人的爱好异于常人很正常,他挥挥手示意那人下去:“这么黑以后别来了,怕是脏了苏姑娘的眼。”
苏韵见他高声附和自己,强忍着快笑出来的冲动,接着道:
“这个不行,太矮,这个也不行,太帅,这个更不行,一看就不能生。”
一口气排除了十余个美男,苏韵说得口干舌燥,边喝着茶边好整以暇地看着满头大汗的张平业。
小样,累不死你。
张平业欲哭无泪,这位财神爷也太难伺候了,刚才看着还对礼物十分满意,突然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什么样的才能入了她的眼。
“各位贵客!大家有福了!我们倚醉楼的云公子,今日要还身出楼,还望各位捧场出价,价最高的那一位便是我们云公子的未来归宿!”
随着倚醉楼老妈妈的高声提醒,所有人的注意都被吸引在中央的戏台上。
缥缈纱幕缓缓拉开,撩动着珠帘清脆作响,阵阵鼓乐声引出帘幕下的一位红衣男子,虽是半边脸带着面具,也能看出此人气质出众,身如玉树,如瀑的长发披在雪白颈后,繁杂金饰与玉环佩在红杉上衬得他雍容华贵,尤其是那凌厉剑眉下却生着的一对细长桃花眼,漾着令人沦陷的深情。
“我见犹怜啊!”人群中有宾客高呼。
云公子向众人俯身行礼:“在下倚醉楼云谢,多谢诸位来此,今日云谢艺成出楼,望得有心人赏识。”
苏韵望着台上的可人儿,莫名心里痒痒,她实在是喜欢,问道:“这难道也是张大人的礼物吗?”
张平业显然是未料到云谢这一茬,抱歉一笑:“苏商说笑了,这位云公子一看便是艺倌中的新起之秀,楼里的头号摇钱树,这样的礼物下官是送不起的。”
她想想也对,转头饶有趣味地观起了台周边的人竞价。
美男摄人心魄,不管是官家小姐,中年贵妇,甚至是有特殊癖好的阔绰朝官,都陷入了这场拿钱争人的较量中,短短一支曲子的时间,云谢的身价已经被抬到两千两白银。
老妈妈喜不自胜,哄着出价到两千一百两的官爷,劝他再抬高些,旁边的贵妇不乐意了,抬手便加到两千三百两,老妈妈又去给贵妇说好话,忙得不亦乐乎。
抬价不要紧,但那位官爷是朝廷命官,被一个女人当着这么多人驳了面子,心里不痛快,出声嘲讽:“哼,女人家学男人买小倌,也不嫌害臊!”
贵妇是个端庄得体的,不痛不痒还击了几句,却惹恼了这个做官的,劈头盖脸便是一顿不堪入耳的大骂,声音一度盖过了台上的鼓乐声。
本来要看热闹的苏韵没了兴致,谁来这不是为了寻开心。她一把扯下腰间的一块玉佩递给莫知:“赠给那位云公子,我在他们两个的出价上再加这块玉佩。”
张平业打量了一眼,那玉佩通体洁白,质地细腻,光泽纯净通透,上面雕刻的云纹构思巧妙,只这一眼便知此乃上等羊脂白玉。
“苏商这是……”
“凑个热闹,张大人不介意吧?”
张平业只得赔笑:“这不是杀下官的脸面了?没有看中的男子是我办事不周,请您见谅。”
半晌云谢上楼,见到苏韵行礼道:“多谢姑娘赏识,这玉佩实在贵重,云谢怕是配不上这样的厚爱。”
语毕他伸手解下面具,饶是刚才见过诸多美男的苏韵也吸了一口气。
一双柔情似水的眸子镶嵌在莹润的脸上,细碎的墨发覆盖住他光洁的额头,垂到浓密纤长的睫毛上,眼尾用胭脂勾出一抹红色,显出别样的妩媚风情,高挺的鼻梁精致英气,薄唇潋滟着诱人的水光。
美啊,实在是美。
苏韵见着这张脸,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还是经张平业提醒才回过神。
“苏商,您真的不打算收下官的礼吗?”张平业生怕财神爷被云谢迷住,没办法安插细作监查她的行踪,这样梅丞相肯定会不高兴,钱财都是小事,惹了丞相就是十个官职也贬不完。
苏韵挽起云谢:“张大人对我这么上心,我哪能再欠您人情,莫知,送张大人出门。”
张平业彻底傻了眼,这下子让他如何交差,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身高体壮的莫知连请带推地送了出去。
云谢双手捧着玉佩:“姑娘,您这玉佩……”
“既说了送你,哪有要回来的道理?”苏韵挑起他一缕发丝细细欣赏。
“姑娘可真是大方,能为在下花这么多银钱。”云谢温柔一笑,优雅到骨子里。
苏韵不在意:“这有什么,反正这倚醉楼是我苏韵的产业,我花钱就是左手倒腾到右手,只不过你……”
云谢一听是她自己的产业,心里一惊,那位怎么没告诉自己这回事,万一露馅了该怎么交差。
“我什么,您讲。”
苏韵放下把玩的头发,迎上他的眼睛。
“我倚醉楼中,可从未有过什么云谢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