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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之微赶到约定地点的时候，差几分钟就要迟到了。
她在餐厅的玻璃门前微微探头，寻找着目标。
餐厅的角落里，一个男人正坐着低头看手机，穿了件简单的白衬衣，散发着一股儒雅的书卷气。
再定睛一看，他手边放着一本《时间简史》。
是了，就是这个人。
于之微大脑迅速调动出陈女士给的信息：何力明，36岁，仁和医院外科医生。
她整理了一下因赶路而微微弄乱的衣服，朝那个男人的座位走去。
“何医生？”
只见对方闻言抬头望来，男人长了个国字脸，眼睛不大，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是一张周正的脸。
于之微心里默默给他打了个及格的印象分。
看得出对方也在打量她。
“你好，我是于之微。”她大大方方笑着，晃了晃手上的书，迅速介绍自己。
男人点了下头，她就顺势坐在了对面。
一时，双方都没有开口，气氛有一点尴尬。
何医生拿起桌上的水壶，替于之微倒了杯水。
“我来得早，怕等上菜太久，就擅自做主先点了这家的招牌菜了，你不介意吧。”
于之微听了，心里对他的自作主张感到一丝不舒服，但还是微笑客气道：“还是何医生想得周到。”
“听说于小姐是做设计的，那应该工作很忙吧。”对方语气温和，既不显得疏离，也不过分热情。
不过问出的问题，就没那么美好了，她的背一下子就紧了。
“是会忙点，你们医生也差不多吧。”
“我现在正常排班手术，和以前比相对好一点了。”
“那不上班时，都做些什么？”于之微努力寻找着话题。
“看电影，健身……”
“我也是。”终于找到了共同的话题，于之微稍微松了口气，身子向前倾了点。
“听张阿姨说你工作很忙，会有时间健身吗？”
得，话题又转回来了。
“也没那么夸张，跑跑步的时间还是有的，那你都喜欢什么运动？”于之微扯着笑，希望对方别再一直揪着工作忙的话题。
之前好几次相亲就是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着无疾而终。
何医生仿佛察觉不到于之微的用心，又继续道：“这么忙，工资应该很高吧。”
这下真是戳中了于之微的痛处，她露出一抹难色：“没有，现在整个行情都不好，薪水比原来砍了一半还不止。”
何医生脸上的笑容淡了：“那为什么不换个工作呢？找个能赚钱的或者轻松点的。”
这下子今天所有的不顺畅都压不住了，于之微觉得何医生的问题就像一把把刀子，都精准地刺在了她的心口上。
她的笑容挂不住了，回答得一声比一声激动：“难道我不想拿高薪吗？我不想轻松点吗？现在这行情能换什么工作？我就会做这个，我学了这么多年，你难道要叫我放弃吗？那你能不当医生吗？”
于之微发泄完，察觉到对面气压顿时低了很多，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聊下去，心里乱作一团。
半晌。
“对不起，我今天心情不好。”
她神情僵硬地起身朝何医生鞠了个躬，都没敢看对方的脸色，就飞快地跑了出去。
——
她跑了一段路，实在跑不动了，直接不管不顾，一屁股坐在路边的花池上。
周五的晚上，到处都是欢乐的气氛，一大群一大群人喧嚣着从她面前走过，仿佛只有她一个人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风一阵阵吹来，她也慢慢平静下来。
她知道刚才对何医生的回应，其实是她对自己内心的质问。
她觉得自己开始动摇了，对一直以来的专业信仰动摇了，所以才借机发泄了一通。
这两年每到年底，她的绩效就被扣得七零八落。
她和老板谈薪水的不如意，老板都避重就轻，非要和她说什么建筑师的情怀，要她理解公司的不容易。
再加上今年连每月工资都减了几千元，掐着指头算她的时薪低得还真不如去搬砖。
要活不下去的人还谈什么情怀！
这样的老板都是耍流氓。
于之微愤恨地想了出神。
“铃铃铃”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惊了她一跳。
她从包里掏出手机，果然是陈女士追过来了。
“你怎么回事，张阿姨说你朝小何发了好大一通火。”
呵，告状还挺快。
“我今天工作不顺利。”于之微不想多说。
“你赶紧和人家道个歉，小何还很体谅你，说都是他提了些不适合的问题，你看看你，第一次见面像什么话。”电话那头陈女士的火气快要冒起来了。
“知道了，他要还愿意见面，我会请他吃饭赔礼道歉的，妈，先这样吧，我还在路上。”于之微实在不想听陈女士老生常谈。
“好，好，好，现在都说不得两句话了，你自己看着办吧！”陈女士倒一下子挂了。
于之微长舒了一口气。
她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咕咕咕……肚子发出了抗议的声响，她连晚饭都没吃上。
街边的路灯陆续亮起，像一颗颗闪烁的星星，但没有一颗能照亮她以后的路。
罢了。
于之微仰头望望天，拍拍屁股上的土，游走着觅食去了。
——
这一天她内心过得很艰难，早早就歇下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于之微就醒了，可她一点加班的心情都没有。
好想像一条咸鱼晒干在床上啊。
她又躺了近半个小时。
最后还是理智提醒她，下周一要交修改好的方案，而她作为项目主设，不能不负责任。
好吧。
于之微翻来覆去，覆来翻去，又折腾了好一会，还是挣扎着起床了。
周六早晨的地铁空空荡荡的，仅有几位老人坐在一起窃窃私语。
这样的安静祥和，她把大脑放空，看着地铁隧道一明一暗交替变化着，内心难得的平静。
一路上她总觉得好像忽略了什么，等下了地铁才想起来，哦，今晚有同学聚会。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松松垮垮的画图装，穿这一身去同学会是不是有点太敷衍了。
于之微估摸着今天的工作量，加班应该会晚，干脆到时还是和孙雨说声不去了，她俩私下再约好了。
于是这件事情就又被她抛到脑后，全情投入了工作。
等到下午快5点，一起加班的同事们陆续撤了，于之微才想起来看了眼手机。
哇！
微信上百条信息，那个未读红点更是格外地明亮。
原来孙雨把她拉到今晚聚会的临时群里了。
这班同学们非常兴奋，还没见面就在群里聊得热火朝天起来。
还有好几个@她表示欢迎，她随手刷了两下，看到孙雨已经在里面预报过了她今晚会去，而好几个同学都在下面留了吃惊的表情。
确实，当年他们班算上她也就七个同学到上海工作，按理说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老同学们应该挺亲近的。
但她高中时候是班上年龄最小的一个，又寡言少语，几乎是个小透明。
加上她大学读的建筑学专业毕业晚了一年，来上海时已经与大家不同步调了，也就不常与他们联系，更少参加聚会，时间长了大家也习惯了她的不出现。
她这一路信息看下来才知道，原来今晚的聚会是为了欢迎李壮从北京调动到上海工作。
李壮，他们班当年各方面的积极分子，人仗义，和同学们关系都很不错。
老天也会偶尔眷顾好人的，他高考时超常发挥，考到北京读金融了，毕业后就直接留在了首都。
于之微当年的高考成绩也很不错，现在的际遇却一个天上一个快到地上了。
想到这，她觉得一阵唏嘘。
唉，天之骄子的聚会，还是不去受打击了吧。
她手机正刷着，孙雨的电话过来了。
“晚上早点来呀，大家知道你也有来，都很开心呢。”还是那一贯甜甜的声音。
“孙雨，我要不还是不去了，图还没画完。”
孙雨一听不干了：“别呀，我都说了你会来，到头来又没来，这不是让我难堪吗？”
于之微对孙雨有点不好意思：“那好吧，我去，就是会晚一点。”
孙雨这才满意地结束了通话。
于之微看了看时间，加油吧，争取两个小时画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