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瑶光见得逞,嘤嘤哭泣着靠向这魁梧男子,她的婢女为她披上大衣遮挡。
宇文修见到心爱的女子被欺辱,还是一个如此形貌猥琐的粗鄙商人,控制不住怒火,直接一拳砸向高琼。
这一拳极快,高琼好似听到其中裹挟的风声。她不敢大意,抄起最近的红木小几抵挡。
只听砰的一声,这小几竟然被这一拳打的有了裂痕。
高琼暗自吃惊这男子出拳的力度,马上闪身躲避,把小几掷在地上,果然那小几已经不再坚固,刚触及地面就开裂成两半。
眼见一击不成,宇文修竟将手伸向腰间,那有一把长刀。
青雀本来正喜滋滋享受一桌子的美味,没有在高琼近前侍候。谁想到突生变故,宇文修出手太快,她没有来得及到高琼身边。
眼下宇文修要拔刀相向,青雀自不能示弱,抓着鸡腿也来不及放下,直接抬起手,袖剑飞出刺向他胸口。
居然有人敢对郎君拔刀!事关高琼安危,这时的青雀无比可靠。
想要伤害公子,那就先踏过她的尸体。
青雀这袖剑角度极准,又在屋中这样空间狭小距离近的地方,就算射不中宇文修的要害,也绝对能让他见血。
宇文修不仅力大无穷,武功也不俗,但飞剑速度快又有准头,猝不及防之下实在难以躲避,眼见就要射中他肩头。
一双修长的手快如闪电出现,竟用两指硬生生夹住了剑身,这剑再近一寸就要刺进宇文修的皮肤了。
高琼很清楚青雀的飞剑有什么威力,第一次见有人能够生生夹住,与青雀对视一眼,二人都难掩惊愕之色。
宇文修见危机解除,竟还想要拔刀,但他的手刚握在刀柄上就被人按住了。
“宇文兄你太冲动了,这其中恐怕有些误会。”清朗如山涧清泉流淌而过的男声从宇文修背后传来,高琼这才发觉这魁梧男子身后之人。
正是他刚刚出手夹住了青雀的袖剑,又阻止了宇文修拔刀的动作。
眼前这位公子,不仅五官十分出挑,最重要的是气质温和良善,特别是与高大一看就尚武的宇文修站在一处,两人明显一文一武两种风格。
这样一个一看就知出身不凡的贵族郎君,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恐怕谁也不敢相信,他竟有如此厉害的身手。
宇文修望向王方衍,对高琼的怒气犹未消散,不服气道:“都说眼见为实,我亲眼见到了,还有什么误会?”
这时鸨母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虽然姗姗来迟,也忙着上前劝解宇文修。
高琼这才通过两人之间的对话弄懂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这位名为瑶光的歌姬是这位冲动的宇文公子的人,瑶光就是因为他的力捧才名声大噪,但宇文公子已经出了大价钱,言明不许瑶光再接其他客人。
只是宇文公子不知为何,近段时间不再露面,好似遗忘了瑶光。
鸨母做的就是这行生意,自然不能让瑶光空闲着白吃饭,所以才在白日为瑶光接几个客,当然并不过夜。
这也是宇文修见到高琼的样子生气的原因,瑶光如此才情,如果今日是个像他王兄一般的俊秀郎君,别说撕破瑶光的衣服,就是被他捉奸在床,他说不定会将瑶光拱手相送,这也算是一桩美谈。
歌姬在世人眼中也不过是个特别些的物件罢了,就像送给好友一件精美的瓷器一样,高琼这样子哪能配拥有他格外看重的宝贝?简直是明珠蒙尘!
被人公然嫌弃,从外在相貌说到内在品德,说她手脚不干净,本人猥琐还垂涎瑶光美貌的高琼...
这看脸的世界!继续顶着现在这幅尊容,她说什么都洗不清了!
“去打盆温水来。“高琼吩咐青雀道。
不理会宇文修几人的目光,一杯茶润喉后,高琼语气强硬,神态自傲道:
“我刚回崇仁坊,以我的身份还不至于要勉强谁吧。我只是想安安静静坐一会,没想到也会有飞来横祸”。
崇仁坊三个字一出,众人几乎色变,瑶光的抽泣也戛然而止了。这位难道是太尉的...?
崇仁坊是长安城大坊,但全坊除官廨外,便只有长孙府和高府两座民宅。而高家和长孙无忌的关系,那是写作高,念作长孙。
高琼就是故意让他们误会自己姓长孙的,没办法,谁让长孙家飞扬跋扈,世人都畏惧其权势呢。
宇文修神色转变最快,他虽然出身高门,但父亲告诫过他很多次要避着点长孙家。
宇文修的父亲因为在朝堂上敢于出言反对太尉,近来麻烦不断,宇文修就是因此才没空也没心情来找瑶光。
今日他又得罪一个姓长孙的,恐怕整个宇文家族没几天就得被赶出京城了。
鸨母面上笑容僵住,心中发苦。宇文修的家世她是知道的,宰相之一宇文侍中的幼子嘛。
本想着利用这外地客商刺激一把宇文修,多为瑶光撒些钱,她好赚上一笔,谁知竟踢到了铁板上!
风月之地最要看人眼色行事,为了钱财耍些不入流的手段也是常有的事,只是没有想到今日居然看走了眼,也不知是少拜了哪一路神佛才有此难。
高琼对这两人的反应很满意,但那位王郎君好似没听出她的言中之意,神色坦然,见高琼望向他,竟是上前将青雀的袖剑放到高琼面前。
离得近了,这位王郎君的美貌冲击更甚,真没想到男人也能有一双如秋水荡漾的勾魂目。
高国公是北齐宗室之后,在礼乐崩坏靠武力说话的南北朝乱世,北齐皇族的美貌与其残忍勇猛齐名。
高琼一直觉得自己的长相颇有当年兰陵王的风采,外出多是伪装也是因容貌气质太出挑。
本来高琼认真打扮时足够惊艳众人,但这有勾魂眼的家伙竟容貌不输于她,恐怕自己待会恢复真容没什么惊艳感了。
众人惊疑不定时,青雀已经打了一盆热水,为高琼擦去脸上的伪装。
很快,高琼就变回原本唇红齿白、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的美貌少年。
这张脸配上那嚣张气度,宇文修瞧着还真与他认识的几个长孙家的有相似之处。
宇文修艰难开口道:“在下宇文修,多有得罪,还请郎君...”
他父亲在朝堂之上被长孙无忌打压,都没有向长孙家低头。自己怎么好开口呢?
高琼对这个鲁莽冲动的傻大个倒是没有太大意见,况且她也听说过宇文修的父亲宇文节近来处境堪忧。敢和长孙无忌作对,下场绝对比她出手还惨。
高琼对宇文修微微颔首,以示接受他的道歉。
宇文修心中一松,马上又觉是自己过分。不论长孙家如何,今日之事到底全是自己的错,若不是这小郎君反应及时,他那拳够普通人躺上半个月了。
高琼干脆大度到底,道:“瑶光娘子你现在就可以带走。”
宇文修见高琼不想与他多做纠缠,此事就算过去,心中感激。
今日他们卫官考试结束,这才想着请瑶光为他们晚上的宴会助兴。
发生这种事,冤枉了这样一位美貌的小郎君,宇文修觉得他该赔礼,想请高琼一同前往今晚宴席。一起喝次酒,大家以后就是朋友了。
只是宴会主人是王方衍,而王方衍没有开口邀请高琼,来客都是熟人也确实不是时候,宇文修就领着瑶光再三与高琼告别离去了。
在院门前送走宇文修一行人,高琼转头对鸨母嫣然一笑:“这位瑶光娘子归宇文公子了,我这里你打算怎么办?”
鸨母自知道高琼身份后就知道今日之事恐怕是难了,但笑容一点也不僵硬,口中应承道:“当然,当然,一定会让公子满意,这边请。”
高琼花了大价钱却差点被打,虽然说这钱是她在府中随手拿来,那也不能给了这个黑心的鸨母。
鸨母一边为高琼引路一边向高琼解释道:“我一看那金簪就知道是贵人之物,自然是十分爱惜。特意将它藏于自己房中,不敢放在外面或随身携带,就怕有所折损。所以请公子在此处稍等,我这就去房中取来。”
高琼了然,这鸨母是个十足的贪财之人。
明明是怕财外漏,说什么珍惜那金簪,根本就是怕别人觊觎,恨不得将所有的金银财宝都收入自己的房中罢了。
否则为何不是遣人去自己的房中拿来,而非要自己亲自回房中去取?鸨母也算是收入不菲的商户了,连个侍候的人都没有?
高琼坐在廊下一处石桌前,廊下花木繁多,别有一番清静之感。
眼见鸨母沿着曲折的游廊向前,游廊尽头有一方二层阁楼,刚到阁楼前,一个年轻郎君突然冲了出来。
那郎君背对高琼,她只见这人身上洗的发黄的白衣。
二人激烈得争吵着,高琼只听见一些支离破碎的话语。
那男子在说什么多少钱?而鸨母即使压低声音,也是带着讥诮和讽刺说什么身份之类的?
很快,二人的争吵结束。很明显是白衣青年完全落了下风,什么也没得到,高琼直到此时才看清他的模样。
这是个看起来丧气又颓废的青年,他低着头沿着墙根行走,端的是一副受气包的模样。明明身高不矮,但是低着头又耸着肩,高琼看到他其实长的不错,可惜啊。
看这样子,又是一个落榜学子吧,穿着气质都像。
走近时,二人短暂对视一眼,他似受惊般移开,面上浮起淡淡的红晕,高琼看着他从后门离开,没有多想。
她没兴趣知道他与鸨母的是非。长安城中落榜学子何其之多,便是那头发花白的也要坚持应考的也不少。
高琼拿到金簪时,天色已低垂,风也不似初时温柔,时有疾风掠过。
高琼好像嗅到淡淡的湿气,看看天色恐怕又要下雨,听说昨夜就是暴雨。
带着青雀走出小院,高琼不经意抬头望向二楼,那里似乎人影浮动。
高琼若有所思,这鸨母连一个可以取金簪的仆人都没有,会让别人进入她的房间吗?好像看见在她屋中不止一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