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东阳公主道：“那好，我今日就让你定下婚事。这样你就可以对皇帝说，你要在家中备嫁，不便查这个案子了，你看如何？”
当然不行，但这可不能直说。
高琼睁大眼，神色困惑的看着东阳公主，一只手扯着她的衣袖撒娇，另一只手举起发誓道：“只是查个案子嘛，当婚前放松一下，婚后我绝不会这样做了。”
嘴上说婚前婚后，高琼可没真当回事。她觉得反正也不会有她出嫁那一天了，她这辈子都只有婚前。
皇帝可真是自己的亲舅舅啊，自己瞌睡了就送枕头，这个案子来的正好，可以暂且躲避婚事。
瞧瞧这模样，从小就是这样！嘴上说的好好好，转头就明知故犯！
东阳公主干脆放狠话道：“我让你嫁人你不听，非要卷进这件事。行啊，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高琼才不怕阿娘的威胁，仍旧笑嘻嘻拉着她撒娇。在心中不以意想，为我好，为我好，阿耶阿娘都这么说。他们怎么就不问一问自己想要什么。
真正为自己好，就该让她按照自己想的方式过完一生。
但高琼还是要做表面功夫的，保证道：“我发誓我不会查的很深入的，您想的那种情形绝不会发生的。在洛阳我都很有分寸，对什么人该怎么处理，我从没出过错的。”
东阳公主怀疑的上下打量高琼，她可不敢抱希望。
高琼就是在洛阳做的太好了，她才疏于管教。如果知道高琼回到长安还这么有主意，在洛阳时就不该任她瞎闹。
她对高琼查案的本事从不怀疑，但不是什么地方有本事都是件好事的。
她更怕在长安有本事是件坏事，说到底，也是担心这个女儿。
本想摸摸高琼的头，但看着如今高出自己许多的女儿，东阳公主心中五味杂陈。孩子长大了，总想着展翅高飞，却不知道自己羽翼尚未丰满，根本经不起风浪。
她软下话来，握住高琼的手道：“这个案子搞不定也没关系，正好你回来嫁人。”
这个女儿在洛阳时为所欲为惯了的，回了长安不撞南墙不回头了。那就借这个案子敲打敲打她，给她浇点冷水好了。
相信到时候，高琼就知道是在外面尔虞我诈波谲云诡好，还是在家里锦衣玉食安享荣华好了。
高琼拉着东阳公主，眼中柔情仍在，语气却分外坚定。
“我会查清楚这个案子的，不管背后有什么。”
“我知道您担心什么，您放心，我不会牵扯到您和阿耶。我等下就收拾东西离开。寒食节这三日，我就在外面住了。”
这话说的，小孩子还担心起父母来了！
原来人家早都万事俱备了，只是自己在这一厢情愿！
东阳公主本还担心宝贝女儿受挫，为她想后路呢，闻言一下从高琼掌中抽回手。
“你还敢说市井流言与你无关？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这案子最后落到你的头上？”
高琼赶紧摇头否认，这确实是她做的，但绝对不能认。
“我才从洛阳回到长安，长安街道我都没有认清楚呢，怎么会知道什么市井流言？您想的太多了。”
真是头疼，东阳公主不想深究了，孩子大了，有野心了，这时候父母说什么都是阻止不了的。
临走前，她语气不善道：“你好自为之吧。这几日上门来的人恐怕不少，我是与你方便了，你也该把握好分寸。”
这就算是默认自己可以查案了？高琼赶紧行礼送东阳公主，说：“多谢阿娘，我去阿耶那边了。”
高琼与高国公告别后，还没出了高国公的院落，就迎面遇上高瑾。
因为上书这件事，高瑾觉得脸上无光，这些日子尽量躲着高琼，可因为此案，他觉得自己又行了。
高瑾本想斜眼看高琼，就像东阳公主平时看高家人那睥睨的模样，就挺直脖子扯着嘴角道：“高七，你别以为自己有点本事就什么案子都敢查。这案子你查不了也查不下去，现在放弃查案还来得及，不然..."
可惜高瑾不知道，他这是画虎不成反类犬。看着眼前这个像大公鸡一样昂头，还口歪眼斜模样的跳梁小丑。
拼命忍住想笑的冲动，高琼抿着唇角规规矩矩行了一礼道：
“还没多谢六哥呢，如果不是六哥又没有查清案情，舅舅也不会给我查案之权了。要我说，六哥何必死抱着这官位不放呢？有些事本就是能者居之。”
行礼后起身，高琼又道：“舅舅已经准备问罪大理寺卿了，你这个县尉之位，我看也悬。”
一个又字，意思是高琼在替高瑾收拾烂摊子，这话说的高瑾一时无言，这案子最初接手的人确实是他。但他绝不能承认是自己无能！
一个妇人，懂什么为官之道？如今朝堂分几帮几派她都不知道吧，就敢如此说他？
高瑾正努力回忆东阳公主是怎么做这表情的，他怎么维持起来有点困难，而且总觉得高琼眼里有笑意。
但他一时又找不出反驳的话，只能强撑着架势以长兄模样训斥道：“看看你，全长安的娘子有哪个像你这样？平日男装出行也就算了，现在直接要和郎君共事，你还知不知道羞耻？”
回到高家已经承受千百遍什么娘子上街要遮面，娘子不可以单独出门等等娘子该做，但高琼就是不做的规训，高琼对此早已应对有方，直接扯了面大旗道：
“这件事是陛下的旨意。六哥有什么意见，大可以向陛下提出。”
高瑾有点想转转脖子，只是伸直脖子的一会功夫他就觉得肩颈僵硬的不行，也不知道东阳公主平日戴高达一尺的假发髻，还满头珠钗是怎么维持仪态的。
可能她平时也有自己现在的困扰吧，不过能装无事发生罢了。既然她能做到，自己也能。
实在不行了，总感觉脖颈要与肩颈撕开了，高瑾还是忍不住转了转头，道：“别怪我没跟你说，与王方衍一起查这个案子，我看你是什么也查不出来。”
呦，这话有点意思。高琼还以为高瑾只能做她平日的消遣呢，没想到还有点用处。
“王方衍和六哥你都以千牛入仕，你们之前是同僚吧，六哥如何看待此人呢？”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王方衍此人给高琼留下深刻印象。不是王方衍容貌气质太过出众，像迷住长安贵女一样迷住了高琼。
而是高琼敏锐的察觉到他身上有种奇异的反差感，一见到王方衍，直觉就告诉她，此人绝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温润谦和。
“哼，出身乡野的粗鄙之人罢了，全凭王皇后权势才有今日，一个徒有其表的伪君子罢了。”
高瑾面带不屑，鼻子里哼出一声。
之前扈从天子出巡，长安贵女争相来看千牛卫。高瑾特意精心焚香沐浴，好好梳洗打扮了一番，本以为自己肯定能拔得千牛卫中的头筹。
没想到那些女人全都去看王方衍了，真是气煞他也！
明明王皇后并不得宠，在陛下跟前，王方衍就是比自己更受皇帝待见。
女人都肤浅，喜欢他那张就是白净些的面皮也就算了，怎么皇帝甚至上官同僚都喜欢王方衍？
最可气的是这家伙什么好处都得了，还被赞叹什么进退有度，懂得谦让恭敬。自己怎么没看出来他谦让了什么，退到了哪里？
幸好自己正式出仕，不用经常看见他那张总是带笑的脸了！
高琼笑了，高瑾这样评价王方衍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伪君子吗？
”能得六哥如此评价，看来这个王方衍是个能力超群，待人接物十分圆滑之人。“
高瑾语塞，他突然想到，他讨厌王方衍的原因有几点与他讨厌高琼相似，比如都是笑里藏刀，不知不觉就让你入了圈套。只不过王方衍是润物细无声，高琼是明着张扬嚣张。
高瑾又回到案子上：“王方衍敢查这个案子没什么，人家是王皇后的堂弟。你敢去查这个案子？长孙冶肯定会更讨厌你！”
长孙冶就是高家为高琼看中的定亲对象，虽然是庶出，但因是长孙无忌的老来子而备受宠爱。
也是高瑾的好友，两个人本就是表兄弟，又有了高琼这个共同敌人，感情向来不错。他小的时候没少和高琼打架，就是从打长孙冶开始，高琼的小霸王之名开始传扬。
“你本来与他关系就不好，现在还敢和和褚家作对，他和褚二郎可是至交好友。”
高琼耸耸肩，一副天不怕地不怕，长孙冶算是个什么东西的无所谓模样道：
“得罪一次也是得罪，得罪两次也是得罪。褚家我已经得过罪过一次了，再得罪一次又能如何？”
高瑾看到高琼这模样，活脱脱当年的长安小霸王现世，开始觉得牙疼。长孙冶还真不是她对手，有高国公和东阳公主两座靠山，真嫁过去，长孙冶保准得受她折磨。
但褚遂良是仅次于太尉的权臣，一向不喜欢高琼，就不信这也镇不住她！
高琼一摊手：“他们家可真狭隘，这两件事，一件我事先并不知情，一件不是我主动包揽，他们却都要算在我头上，那就来吧。”
褚遂良打压些在朝中没有根基的人还行，她高琼出身高门，褚遂良真想跟她这个小辈过不去，高琼可不怕他。
眼看高琼连褚遂良也不怕，高瑾急道：“你把我们高家置于何地，把父亲置于何地？父亲与褚尚书同朝为官，你如此不给褚尚书面子，这不是叫父亲难做吗？“
高国公一向是与世无争的性子，看他一向在东阳公主与高家人之间和稀泥就知道。如果不是长孙无忌，他很难有户部尚书这样位高权重的官位。
百善孝为先，忠君都要排在忠父之后，就不信这次高琼还有辩白的理由！
说得好！高琼一脸真诚点头，又伸手向高瑾。有赖于从小就被高琼一言不合就暴打的经验，高瑾吓得连忙后退。
胆子还是这么小，高琼强势抓住他肩膀，在高瑾一脸悲愤的视死如归中，轻轻拍了拍他肩头，笑着附和道：
“我知道父亲难做，所以我已经准备今日就离府，往后不论谁到府中，他们只管来说，我不在府中，他们还能如何？”
话说完了吧，高瑾挣脱高琼，暗中扭了扭肩膀。她真的是女人吗？手劲这么大！
没有想到高琼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靠山，他急着去打马球，就狠狠瞪了她一眼了事。原本来此就是想让父亲阻止高琼查案，高琼坚持要查那就到东阳公主府去，高府不欢迎她。谁料高琼早有准备。
高琼可没准备就这样放过他，又从背后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六哥可要记住，我这是为六哥收尾，才不得不有家不能回，此一去，还不知要遇到怎样的困难险阻呢。”
虽然高琼在他身后，看不见面容。但高瑾还是能想象到她这样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一气之下，直接转过身口不择言道：
“如果你能查清这个案子，让皇帝和褚尚书都满意，还不会牵连到我们高家的话。我就把我这个县尉之位让给你做，你再也不用说你为了我这个县尉之位，为了高家付出了多少了！
如果没有你就乖乖嫁人吧，别再折腾了！”
高琼已经走到高瑾身旁，闻言很郑重的点点头道：“我记下了，六哥慢走。”说罢行了个请的礼。
高瑾狐疑的看着高琼，边走边疑惑。
高国公府可是高琼的主场，以往他这样趾高气扬摆兄长架子，肯定要招来高琼好一顿毒打。
怎么高琼今日如此轻易就放过他？
想着想着，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高琼不会真的能够查清此案，而且还能令各方都满意吧？
不，不，不，高琼久居洛阳，再说她一个小娘子，怎么会知道朝堂之事呢？
她查案时定然阻碍重重，到时候他就有笑话可看了。
高琼才不会把高瑾的话放在心上，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和这种人斤斤计较，实在是浪费自己的时辰。反正他被打了那么多次也没长记性，也不缺今天这顿了。
今天她忙着呢，哪还有空打他，下次再说吧。
高琼回到院中，准备找几件礼物送给新城公主。
郑恒的案子一直被她放在心上，青雀与她说的一些疑点她也同意。此案疑点重重，最关键的是郑恒死的太是时候，高琼从来不相信什么巧合。
就算是那个胡女康芙真的毒死了郑恒，恐怕也不是幕后真凶，只是一个被利用之人罢了。
因此，还不知道会有皇帝下旨之前，高琼早已准备利用寒食节这几日休沐，偷偷查案。
为了摆脱东阳公主的控制，高琼与新城公主约定好寒食节到她府上做客。
新城公主是太宗皇帝与长孙皇后最小的女儿，按辈分来说是高琼的亲姨母，但是她只比高琼大几岁。二人自小便相熟，情同亲姐妹。
作为在长安城中，快要叉腰横着走的小霸王，高琼少有朋友。
不过偶尔有那么几个顺眼的，可以成为她为数不多的朋友，新城公主就是其中之一。两人私交一直很好，就是高琼在洛阳的几年，二人通信从未中断。
没想到皇帝突然下旨，虽然有一些出乎高琼的意料，但也不过是有了正当的查案之权，提前一些时辰到公主府罢了。
作为太宗皇帝最晚出嫁的女儿，如今皇帝同母妹妹，嫁的又是太尉的堂弟，新城公主去岁的大婚极尽盛大奢华。
当时高琼还在洛阳，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也听过民间对此的赞叹。
今日可要用心挑选些礼物，带去公主府，算作给公主与驸马的贺礼。
高琼还没挑选完，新城公主却已经提前来高府了。
与此同时，长孙府的马球赛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