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近水楼台
不得不说老胡在六月中旬进行分组是聪明的决定,各小组有将近一个月的磨合期,到七月中旬,临北实验正式开始暑假。作为准高三的高二年级暑假时长是两周。
大家虽然早有准备,但收到通知的时候还是鬼哭狼嚎一片。老胡像老父亲一样忙着安慰:“等你们考完,四个月长假随便你们玩,爱怎么玩怎么玩,现在大家先忍耐一下吧,黎明近在眼前了。”
“然后我希望大家,学习紧张之余不要忘记放轻松,以一个积极乐观的心态去迎接最后的挑战,可以做到吗?”
台下齐声:“做不到!”
老胡才不管,他说他的,他们答他们的。下课铃响,他一秒钟都不多上,爽快收工了。
陈湘茹难得有空来接,陈昭月在教室收拾东西费了些时间,出校门的时候天都黑了。她大包小包坐进车里,东西全部丢到后排昂贵的真皮座椅上。陈湘茹瞥了一眼,乐了:“陈昭昭,流浪地球呢这是?”
“错了,是漂亮小月升职记。”这话引来陈湘茹侧目,陈昭月解释说:“忘了告诉你,我当学习小组组长了。”
其实也不是忘了,而是陈湘茹实在是太忙。没记错的话,这是陈昭月这个月以来第三次见她,其他时间不是出差就是睡在公司,今天不知怎么的有空过来。
“你当组长?真的假的?”她的女儿她最清楚,一向最讨厌麻烦,习惯性规避知识以外的所有复杂,所有的自立自强只能用在自己身上,很难想象在团队中当领袖的陈昭月是什么样子。
“还能有假吗?”陈昭月说:“没有我想象中麻烦,可能是我们班的人成绩都没有太拖后腿吧,大家基础都不差。”
这些日子陈昭月已经大致摸清楚了大家的情况,班长刘潋和学习委员姚蓓蓓基本上不用人操心,杨锋易的成绩在学校里排不上名,但每一门分数都意外的均衡,稍差一点的徐咨阅和钟期念也有拿得出手的科目,徐咨阅是数学,钟期念则是英语。
偶尔发两张练手的试题,她也能让她们互相改,互相消化,不会的题目总结出来她统一讲,她实在不会刘潋就抱着试卷去问老师。没有她想象中复杂,时间一长,陈昭月已经习惯了自己的组长身份。
陈昭月像总结笔记一样说完自己的观察,女强人的重点却不放在这上面:“有没有男孩子?”
又来了。陈昭月懒得搭腔,沉默地竖起两根手指代表数量。
“可以啊,你们班导这决策不错,男女生之间适当交流相处,有益于青春期身心健康。”这话从任何人嘴里说出来都怪,但如果是陈湘茹说就太正常了。这位从小到大都是校园光荣榜常客,但早恋早婚都没落下,不然明年开春才正式奔四的人也不会有一个16岁的女儿。
“你们组有帅哥吗?”
陈昭月以往对她这样的提问是无动于衷的,但此时脑海中却莫名浮现徐咨阅那张脸。那大概是一种客观上的好看,无论什么表情什么情境,甚至只是一起做值日时他弯腰扎垃圾袋的侧脸,都有着值得被定格的赏心悦目。
即使是陈昭月这样不会对男生的样貌犯花痴的人都不得不承认:“我们班那明星啊。”
“唱歌那个?”陈湘茹记性不错。
“嗯哼。”
“可以啊陈昭昭,近水楼台。”
陈昭昭两眼一转,靠在椅背上看向窗外,彻底不理人了。
六月下过几场大雨后,临北正式迎来炎夏。路旁的绿植疯长,几天不修建就要出界,有工人拿着器材在烈日下辛勤劳作,旁边的小狗配在一边吐着舌头散热。陈昭月在脑子里列完假期的清单,看一眼街景,才后知后觉:“去哪儿?”
这显然不是回家的路。
陈湘茹方向盘一打,回答说:“跟你爸吃个饭去。”
陈昭月这才想起,自己跟赵衷明也有三个月没见了。
赵衷明和陈湘茹在陈昭月十岁那年离的婚。他们两个年轻时候有过十分轰烈的爱情,婚姻中大半时间却都是在争吵中度过。陈昭月刚出生的时候两人就为孩子冠姓权吵,准备离婚的时候为孩子的抚养权吵,离婚后有那么几年又因为孩子就读的学校和未来规划吵。
陈昭月时常疑惑他们两人真的有爱情吗,而每次问起,陈湘茹都会大方笃定地承认他们相爱过。
这两人离婚后反而心平气和得多,陈昭月跟在陈湘茹身边,和赵衷明三个月半年见一面。凭心而论,陈昭月并不讨厌赵衷明,事实上她并不讨厌任何人,但不讨厌并不等于喜欢,即使那是她的亲生父亲,即使赵衷明从未亏待过她。
吃饭的地方定在一家格调很高的西餐厅,陈湘茹停好车,评价了一句:“你爸这次找的地方还行嘛。”
陈昭月无感:“他自己是西装革履了,我身上校服都没换。”
陈湘茹附和:“你爸这人可不就这样吗?突出他自己就行。”说完检查自己的行头:“还好我早有准备,你老娘可不能输给他。”
说着话,陈昭月已经看见人了,破镜的前夫妻都是一身深色系,显得陈昭月身上的蓝白校服过于清澈了,陈昭月面无表情地说:“女强人,你俩复婚了我可以搬出去住不?”
她嫌吵。
“......”
赵衷明一如既往,每次见面都给陈昭月带礼物,仿佛见的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而是生意场上要拉拢的伙伴。这次是某奢侈品牌的手链,新款,细细一条价值超五位数。可惜陈昭月对这些没有鉴赏力,直说:“学校不让戴这个。”
临北校风开明,不至于连这些小首饰都不让戴。
陈湘茹在一旁接话:“这些我都给昭昭买很多了,她不缺,下次还是整点新意吧老赵。”
“你买跟我买能一样吗?”果然,又是战争一触即发的架势,陈昭月抱臂看着两人,才让两人收敛起快要露出的尖牙。赵衷明在生意场上雷厉风行,面对唯一的女儿是难得的温和耐心:“爸爸好几个月才有空见你一次,你得让爸爸做点什么,好让我少点愧疚啊。”
陈昭月坐下来,收下这个对自己没什么价值的礼物,还是提了一句:“给我送两本书都比这个好,这些等我真想要的时候,不会跟你们客气的。”
“好好好。”
七点一刻,这座城市的夜色已降临。这间西餐厅的选址不错,整条街都是亮着暖黄色灯光的门店,统一的透明大落地窗,将窗外街景一览无遗。点菜的事情不同陈昭月费心,离异的父母二人一个比一个有主意,偶尔还要因为口味的不一致而批判对方的口味。
陈昭月开始后悔没有带一本书下车。
幸好餐厅到点有安排乐队演出,唱的是爵士风,陈昭月照样没有鉴赏能力,但不觉得刺耳。比起听大人攀比自己近期的事业发展,她更愿意听乐队唱着她听不懂的歌。
陈湘茹点好餐,习惯性又挑刺:“选的什么地方?真吵。”
赵衷明却注意到女儿似乎听得津津有味,更有底气反刺前妻了:“小月喜欢不就行了?”
陈湘茹轻哼,什么都明白:“你女儿是不想听你讲话,都四十多的老男人了还这么没品、气度小,难怪找不到再婚对象。”
“说得好像你嫁出去了一样。”
“不好意思,我还真不想嫁。嫁一次的苦都够我铭记一辈子了。”
“那我倒也是挺让你念念不忘的。”
“你别让我还没上菜就倒尽胃口。”
两人的争吵,谁都不愿意落下风。陈昭月习以为常,听乐队演出听得愈发认真,选择性屏蔽掉这些声音。
大概是她的样子看上去过于专注,表演完一首歌的时候,乐队主唱竟然朝她走来。男生递过来一张宣传海报,诚挚邀请这一家三口:“我们乐团下周在东亭公园有演出哦,是摇滚歌单。今晚的场合不能嗨,那天晚上会热闹很多,期待你们的到来哦。”
歌曲的前奏快结束,主唱把票留在餐桌上,退回舞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