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开跑车赴寺庙
01
周六一大早，才七点，光影交汇科技公司CEO孟遥瞻，就被产品部负责人吴启昊的电话叫醒了。
吴启昊急切地说道：“孟总早，向您汇报设备临时故障的事情。”
孟遥瞻昨夜也是加班到凌晨三点，刚睡了一会儿，脑袋昏昏沉沉地，说道：“原因查出来了啊？忙了一个通宵，你们辛苦了。你说说吧。”
吴启昊说道：“孟总，我们已经测试完毕。临时故障排除是硬件的问题。我们的智能眼镜的各部分，包括传感器、显示装置和处理器，测试显示全部都运行正常。操作系统，也能够正常运转。”
“排除了硬件故障，那是——软件出了问题？”孟遥瞻猜测道。
吴启昊答道：“高黎资本的人在场时，在智能眼镜里看到的战争场景，并不是通过我们的摄像设备采集到的图像。”
孟遥瞻说：“我当然知道那个场景不是摄像机拍摄的。我们的影视外包公司根本就做不了这么大的场景，也请不起那么多演员。我的意思，会不会是我们图像处理算法的某个环节出现了偏差？有没有可能是算法自动将虚拟信息和现实场景进行了合成？”
吴启昊回想着：“故障最早出现在当天下午，也就是高黎资本的人刚到咱们公司后不久。我们排除各种原因后，初步能判断出，是受到了某种不明的强磁场干扰，导致了系统输出场景的不稳定。当高黎资本的人……”
孟遥瞻插话道：“荆悠天——高黎资本的人叫荆悠天。”
吴启昊继续说：“哦，当荆悠天和您一起到达实验室后，我们的检测设备感受到不明磁场明显增强。2分钟后，就出现了您和荆悠天在AR智能眼镜里看到的战争场景。”
“我立刻赶来公司，你们把所有设备和环境还原成昨天下午的状态。”孟遥瞻三两下穿好衣服，边吩咐道。
孟遥瞻到公司后，不管怎么调整实验室的各项系统参数，也完全还原到了前一天打开的应用程序环境，但他们如论如何，也找不回前一天下午在智能眼镜里看到的战争场景。
“还得找那个荆悠天。”孟遥瞻眼神笃定，说道。
吴启昊有些疑惑，问道：“似乎这个荆悠天并不能决定高黎资本是否参与我们最新一轮的融资。您找她这么一个不起作用的人，是不是有些徒劳？”
孟遥瞻说：““她是不能决定融资的事情。但是，你想想，这个战争是什么场景？哪儿来的？发生在什么地方？是否可以帮助我们开发成虚拟游戏产品？这一切，在她身上应该可以找到答案。”
一边说着，孟遥瞻一边开始拨打荆悠天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02
周五深夜，狂风突起。一直刮到了第二天的早上。
人起床时，风停了，雾霾散去，空气变好。
一早，何述鸾的电话叫醒了荆悠天：“快起床，20分钟后，我到你们家楼下接你。”
荆悠天睡眼惺忪，她的脑子和意识，还在半醒半睡里胶着。
“喂？喂——”何述鸾在电话里确认她是否在听电话。
半响，荆悠天终于能开口说话了，她气若游丝地说：“怎么这么早啊？好不容易有个周末，还不让我早上多睡一会儿。”
何述鸾听着她慵懒的声音，他说话的嗓音也不禁低沉而温柔。他给她做思想工作：“你自己昨晚临时起意，要去潭柘寺嘛。我们从市中心过去，得开60多公里的路呢！还要开一截山路，当天来回，还是要早点去。”
“我不想去了。”荆悠天此刻想把手机扔掉，谁都不去理会。就自己待在家里，躺在床上，睡到晚上，再起床。
何述鸾语气不容她推脱：“别磨蹭了，我劝你还是赶紧起床洗漱收拾一下。这电话再讲下去，我就到你们小区了。”
“什么？你已经出发了？”荆悠天一个激灵，醒了几分。她很怕被别人等着的感觉，这让她很有心理负担。
何述鸾回答：“你以为呢？”
“你慢点来——慢点开车啊——”，荆悠天一边无奈地起床，一边嘱咐道：“千万不要留出等我的时间。最好是我收拾完后，你再到。”
无论大小事，她都不愿意亏欠任何人，她要维持自己心理和能量的平衡感。
03
如荆悠天所愿，待她收拾完，何述鸾还没到。她步行出小区，到马路边等着他。
天空一碧如洗，一朵云都没有。或许是因为周末清晨，人们多在休息。马路上人车稀少。天地间似乎有一片过于空旷的寂寥感。
荆悠天的心里，也有些空落落的。
这时，她的电话响了。何述鸾说：“你在哪里？”
“我们小区南门的路边。”
“一分钟到。”
一会儿，一辆车停在了她身边。荆悠天看开车的人，是何述鸾。
她问：“怎么今天换车了？你平时的开的车呢？”
何述鸾说：“你这是什么反应啊？我还以为你会高兴呢！”
荆悠天犹犹豫豫地说：“你……可以不可以回去换一辆车？我……不想坐你今天开的这辆车。”
“哎，我来接你，给你当司机，陪你去你想去的地方，你还挑东挑西的？”何述鸾有些不高兴了。
“我不挑剔呀。随便一辆普通的车，我都可以坐。但你这辆车，也太……”荆悠天就是不想坐这辆车。
何述鸾不理解：“为什么？这一抹绿，多极致炫酷！”
何述鸾开的是一辆流光绿的迈凯轮Artura超跑。
“有山路，你开跑车去？你就开你平时去公司时开的车嘛。”荆悠天还是不想上车。
何述鸾说：“嗨，那点爬升距离，小意思。我这辆车放在车库里都落灰了，好容易有机会开一次。”
他催促着：“别磨蹭了，快上车！再过一会儿，出城的路上车就多了，一堵车，咱们今天就得在车上多待两小时。”
何述鸾打开车门。Artura的车门是蝴蝶门，向上开启时，特别引人瞩目，周围的人都会不自觉地朝它看。
荆悠天被周围的人行着注目礼，她一下就脸红了，不得不赶紧跳上车：“快开走——”
何述鸾说：“你这样子，像是做了什么坏事在逃跑。”
荆悠天：“你这辆车太高调了。开在马路上，所有人目光都会聚焦在这辆车和车里坐的人身上。”
“那不好吗？”何述鸾反问道。
荆悠天实话实说：“不好。我不喜欢被万众瞩目。被别人看着，我就难受。我喜欢谁都别注意到我。”
何述鸾笑道：“你还真是跟一般的女孩不一样啊。别的女生坐我这车，都是连着自拍。就你还不乐意？别的女生都巴不得被人注意着！巴不得让男生等着她。就你，还受不了被男生等着！你真是难以讨好的女生！”
荆悠天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她一时想不出足够有力的理由反驳何述鸾。坐在副驾驶上的她，闭着眼休息。
实际上她是在思索，是否真的自己如何述鸾所言的“难以讨好”？不愿意受到关注，是她的问题吗？
04
两个小时后，他们的车开到西山中。周围山上的树木，大多树叶已经凋零，只留下干枯的树干，静静地在蓝色的天空中寂寥地延伸。
这幅场景，荆悠天看着，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缓缓开口说道：“我还记得高三那年，在操场上做课间操时，我总能看到几棵树。它们树叶全落，从那些枯黄枝桠上，我似乎感受到一种生命力殆尽的极尽萧索感。又隐约有被这种力量召唤的感觉。那时候，我就想，我应该会到一个寒冷的北方城市上大学、工作和生活。”
何述鸾说道：“所以，你从南方，来到了北方。遇到了我，坐在了我的车上。一个周末，我们去一所千年古刹拜佛——。我看——你就是想家了。”
荆悠天不接他的话，只是说道：“树和树不一样，花和花不一样，人和人也不一样。就算是同一种植物，从南方移到北方，它也就不同了。这不是很正常吗？我这一生就是这样的性格。我希望不被人评价，我也希望不被人试图改变。”
何述鸾收起调侃的语气，他脸色正经起来，立刻就显露出一种沉稳和睿智感：“可是，你自己也会评价你自己，你自己也可能试图改变你自己，不是吗？”
荆悠天坦然答道：“我内在的系统怎么运转，那是另外一回事。是自我驱动的，我自己乐意。请你尊重，并不要干涉 ‘我作为我 ’。”
何述鸾忽而嗓音低沉，听起来似乎充满故事和经历的痕迹：“世间总有各种各样的标准，随着能量从高到低输送，也可以说是影响和压迫。就算是不借由外部媒介，只是你自身的驱动，你也会受到外界的评判标准的影响。说到底，还是外界的标准在影响着你。 ‘你作为你 ’ 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荆悠天看向他，他下意识目光相迎。
她的眼神如晨曦的露珠，清新而有光彩，每一次注视都令人心醉。
何述鸾在他们视线交汇的瞬间，马上移开自己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前方的路，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不由得紧了些。
荆悠天反问道：“如果一个人明明知道某件事是不可能的，却还执着于想要努力实现这件不可能的事情，这个人不是更值得被歌颂吗？”
何述鸾耐心地倾听她的话，说道：“如果我说非常理解你的这种感受，你相信吗？”
荆悠天为被理解而感到欣喜：“信呀。”
何述鸾却接着，冷冷说道：“但是，这种行为，天真、壮烈、且愚蠢。”
荆悠天不高兴了，说道：“如果没有一腔热血的天真与愚蠢，怎么会绽放出宇宙间最浪漫迤逦的花朵？”
两旁山林在车窗里往后徐徐穿梭，有些犹存的五彩斑斓，但终究是苍翠顶峰期已经逝去。
何述鸾眼里突然写满悲伤和苍凉：“我和你，朝着各自几乎不可能达到的目标，各自执着的努力。这宇宙间，没有比这更大的悲剧了。”
荆悠天见他突然情绪低落，不知为何，心里也有些难受起来，安慰他道：“也不用这么悲观啊。我的目标不容易达到，没准儿你的目标容易达到呢？我们总得在内心存有一些希望吧？再乐观一些，没准儿我们两个人的目标，有一天，都达到了呢？到时候岂不是皆大欢喜？”
何述鸾俊美的侧脸，露出一丝不轻易被察觉的扭曲。他苦笑了一下，轻声说道：“我们两个人的目标，注定不可能都达到。”
05
何述鸾说这句话时，荆悠天的手机响了。她手机音量大，坐在旁边的何述鸾耳朵很灵敏，也听到了电话里传来的声音：“荆女士，你好啊，我是光影交汇的孟遥瞻。”
何述鸾以飞快的速度，在荆悠天的手机屏幕上，按下了免提键。
荆悠天不满地看了何述鸾一眼，只好让电话保持免提，回孟遥瞻：“哦，孟总，你好啊。周末打我电话，是有什么急事吗？”
“就是昨天你在我们公司体验AR智能眼镜……”孟遥瞻停顿了一下。
荆悠天说：“哦，对贵公司项目的考察报告，我已经写完，交给楚总了。”
孟遥瞻似乎有难言之隐：“不是考察意见的事情。是和这个事有点关系，但又不全是这个事。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这样吧，你给我一个地址，我去找你。当面聊。”
荆悠天拒绝：“我在去往潭柘寺的路上，今天恐怕没有时间啊。”
孟遥瞻不甘心地问：“那什么时候，可以见面聊？”
荆悠天想了想，答道：“明天我要出趟差。出差回京的当天，是我们公司的重要投资会议。最早，也需要等到下周四了。”
孟遥瞻说道：“下周四？那太晚了。不就是郊区吗？没问题，小天，我这就去找你。”
“喂——喂？”荆悠天还想推辞，那边早挂了电话。
一旁的何述鸾说道：“这些创业的人，还真是人精啊。都是些见风使舵的高手。昨天才见第一面，今天电话开头还是称呼为女士，转眼，挂电话时，就叫上你小天了。”
荆悠天也觉得诧异，这个孟遥瞻怎么就叫自己叫得这么亲切呢？她也没允许他这么称呼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