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将军,长史那边我已派人查看,今晨我们就过去吧。”
突然,身后传来一句低语。唐银朱转身,见是杨副将。二人昨日已商定,要早日寻机探望崔长史。
追根溯源,崔长史乃边西君军龄最长,他的戎马一生就是边西军从辉煌至没落最完整的写照。
他曾是张都护最可靠的搭档,只是一次作战负伤,导致再也无法行走,因此近些年始终在府中修养。
尽管如此,军中一些较大调整还是会知会于他,毕竟由于军中将才不足,崔长史虽身在家中,还是管辖一些军中事务。
因为父亲的缘故,唐银朱也格外尊重长史。因此成为主将后,立即要去拜见他,讨教些守备事宜。
唐银朱看杨副将面色,就明了,他顾忌自己在士兵面前颜面,只悄声唤她。她心领了,不过军中将士的顾忌担忧还需尽快解决。
军中人虽知她骁勇善战,但对于能否担起主将大任,总是有所顾虑的。
在动身前往长史府前,唐银朱交代李参军,盯着些孟家,看今日如何动作。
不过她心下想着,料孟家主那谨小慎微的性子,今日面上功夫怎么也会做些的。有了打样,不愁后续的军粮问题。
长史府中。三人坐于大堂处。令唐银朱有些意外的是,长史对她任主将不仅未加质疑,倒是颇感心安的模样。
毕竟此前她随父亲上门拜访时,就隐约觉得,长史不喜自己张扬桀骜的性子。他自己出身名门望族,仕途起于文官,虽浸于军中多年,依旧未改其温文尔雅的品性。
“将军任军中主将,是将士们的希望。眼下已几近穷途末路,我们一群老兵守了这边西城四十载,眼见已无力回天。将军洒脱果敢的性子,却能给三军带来转机。”长史想必是瞧出了唐银朱的讶异,故解释道。
“长史,银朱惶恐。在战场冲锋陷阵,银朱自当赴汤蹈火。但是率领三军,要在吐蕃的铁蹄下谋生,银朱却也不敢夸下海口,下军令状。还望长史日后多多提点,银朱必谨遵教诲。”唐银朱紧接着沉声道。
“将军自小在军中长大,众人都是相熟的。不过猛然一个碧玉年华的女子接任主将职位,军中将士自会有所担忧。早日在练兵之时,安抚一下将士们,应当是有必要的。”
长史望向唐银朱,眼中的期待与信任顿时让唐银朱心安不少。
二人拜别长史出府后,杨副将迫不及待开口:“将军,长史所言有理,我们本想寻个更妥帖的时机,让将军正式接管三军。不过眼下士兵士气低落,如果能有一个年轻英武的将军鼓舞他们,定能提振三军士气。”
“若是年轻过了头,不知是不是会有反效果。”唐银朱苦笑道。
不过,随即她就摆脱了那一丝担忧,稳声道:“我且先去看看伤员,你着人去安排练兵事宜。今日任职先不必,趁机先练习阵法吧,以防吐蕃突然来袭。”
唐银朱来到医治伤员处所时,却见艾山站在屋外,问他缘由,艾山答:“他要来寻你,便走到这里了。”他便是温昭了,不过唐银朱一时转不过弯来,这怎么走才能走到医师所来?
进屋一看,温昭正疾步匆匆,来往伤员间,替他们敷药,用麻布裹着伤处。
走动间突然瞧见唐银朱的身影,便兴冲冲跑过来,“银朱,你果然在这里。”
唐银朱愣住,这……该如何解释。实在不知如何回应,就只问他在此处如何。
“我在这里帮忙,我看他们受伤很痛苦,就照料一下。不过我手脚笨,总也做不好。”在温昭说话间。
此处的医师总管过来禀报,两人便来到了屋外一僻静处。看温昭也亦步亦趋跟过来,唐银朱只嘴角微动,并未说什么。
“将军,眼下药草已不多了,光是保障重症伤员,已有些捉襟见肘了。”医师总管道。
唐银朱一时也陷入了沉思,眼下城中药草确不多,要补充还得出城前往其他州城交易。思索之际,不觉微微皱眉。
唐银朱安抚来人,说草药她会想办法,让他先去忙。
温昭见她似是烦闷,匆忙开口道:“用金创药就好了,我受伤,阿娘用它很快就能痊愈。”
唐银朱被他逗笑了。眼下连普通止血药草都遍寻不得,如何有那造价不菲的金创药呢。
摇摇头笑道:“这金创药确是好药,不过太过名贵,温昭用得起,边西军却用不起。”
“我有。”说话间艾山走过来,突然开口说了两字。
“什么你有?”唐银朱疑惑,艾山这几个字几个字往出蹦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改。
艾山未出声,径直从怀中掏出一小瓶递过来。
唐银朱接过细看,笑着打趣道:“这总不是金创药吧?”艾山虽突然有所转变,但艾家不过也是普通门户。金创药非名门望族,极难具有。
“正是。”艾山简短两字,神色间什么也窥测不到,一直就是波澜不惊的模样。
唐银朱知晓再与艾山探听,也得不到有用的信息,便将瓶子递给温昭,“你去交给刚才的人,说是金创药。不过还请他验过后,再看是否使用。”说话间还看了艾山一眼,不料后者面色不改。
待温昭去了,唐银朱想着,还是要劝艾山回家去。郎君突然清醒,还英武过人,却一晚上不归家,想必艾爷爷一家定急坏了。
“艾山,你昨夜一夜未归,家人想必很是担心。”唐银朱思量着开口。
“嗯。”见艾山未有任何触动,决定开门见山。本来顾及不该插手别人私事过多,但见艾山这般性子,要他自己晓得,是万万指望不上的。
“你突然有如此大的转变,不仅旁人惊奇,最担心的还是你的家人。现在,你应当回家去,好叫你阿公放心。”
\"我在这里待着,挺好的。\"艾山淡淡一声。
“你是你阿公的孙儿。你自小不太明事,他一直尽心将你养在家中,就连上战场都会念着你。你怎可如此这般,只顾自己?”唐银朱气急,神色带了些恼怒。她本就是风风火火的性子,此刻叫艾山气得,倒是完全露了本性了。
艾山见她面色大变,虽不太明白为何,但也知道她此刻这般不适,必是与自己有关。秉着顺从他人即可给予他人欢愉的原则,他准备先应下她的要求。
“我听……”
“大郎,可算找到你了,快叫阿公看看,还好吧?”
突然一老丈匆忙走进院里,快到艾山跟前时,都几乎是小跑起来了。
\"艾爷爷,您别急。艾山没事。他刚正准备回家看您呢。\"唐银朱赶忙宽慰道,一看便知,想必是实在等不及孙儿归家,只得寻了过来。
说着还眼神示意艾山,望他宽慰下老人家。瞧着老人面露憔悴,担忧过甚。
艾山看不懂唐银朱眼角的动作含义,却还记得刚要顺从她的原则,便顺着她的话向阿公说明情况。
唐银朱让艾山将老人家送回了家,又好生叮嘱在家陪老人家说说话。艾爷爷本来年事已高,身体不好,家中也只有一个不太明事的郎君。
之前都护已让他解了兵役归家,但是每逢战事,他都自顾自要一同去,说是如果没命回来,军中也会替他照料孙儿的。
唐银朱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想着眼下军中老者居多,要想长久,还是需设法募些年轻力壮的才好。
怔愣间,一声“银朱”将她从思虑中拉了回来。
\"他们验过后说那确是金创药,已给重症伤员用上了。\"温昭欣喜地说,希望银朱听到这个消息能开心些。
不料,唐银朱听过后,没能如他期待的那般,作放松状,却在震惊后眉头紧锁。艾山昨日有如此异常的举动,已是出乎意料了,今日又随便拿出了名贵的金创药,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不过此刻分身乏术,顾不得此事,转身就去往练兵处了。
唐银朱虽然一贯在军中蓬勃张扬,一副丝毫不惧吐蕃重骑的做派。
但是眼下的境地,她身肩重任,不仅担负三军存亡,还与西域最后一座大昱城池息息相关。
现在已到退无可退的地步了。若她败了,边西军亡了,西域也再无大昱疆域。
唐银朱力压心中的不安,细细思索对策。
不知吐蕃下次进攻在何时,按照往年惯例,不久定会卷土重来。不过此次他们主将负伤,应当不会立即就来攻城。
但是城中此时也是人疲马乏,主将战亡,将士定然心中不安。无论局面坏到何种地步,边西军誓死杀敌,绝不投降的军魂不能丢!
唐银朱明白,提振士气不能仅靠三言两语,将士对她有的一点信任不过是看在,她是上任都护之女的面上,眼下她需做些什么,才好让三军将士对这年纪轻轻的女将军给予信任,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付于她。
赶到营房后,唐银朱召集军中今生不多的录事、参军议事。
“吐蕃反攻可能就在近日,虽然派出去的斥候还未有回音,但是我们应及早布防。现下我军实力确有些不足,我思量后,觉得可以在城外大峡谷做些文章,各位如何看?”
唐银朱对着展开的地形图开门见山道。
“我们受限于实力日渐不足,始终拘泥在城内死守。眼下到了最后要厮杀的境地,破釜沉舟,赌一把,我认为可,置之死地而后生!”一旁李参军道,面色愤然激进。
唐银朱微微点头,又听另一录事道:“城外峡谷,我军可居高处,如布置妥当,能有一线生机。不过眼下军中弓箭已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