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你果然不爱我的
向前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双眼无神的盯着黑暗，面色沉得像是和黑暗融为了一体，思绪纷杂，更有风暴在心中翻涌，像是一团互相纠结缠绕的线，每一处都打了结，根本无法解开。
她闭上眼，回想着两人过往与点滴。陈回对她是真的很好，会记得她生日，不管农历还是阴历；会记得所有节假日，变着法的给她准备礼物；会在她生病的时候悉心照顾她，给她熬冰糖雪梨，将饭端到床前，不让她动一根手指头；会察觉到她生闷气，第一时间过来哄她...
可渐渐的，不知怎么两人之间就成了这样了呢...
向前说今晚吃面条吧，他说好；
向前说明天去看电影吧，他说好；
每天的日子就是向前选择，他附和；
偶尔陈回也会说今天去泡澡吧，向前舍不得拒绝，便也附和，哪怕从没有泡澡的习惯。
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陈回打游戏，向前看书；
不沟通，不交集；
上班不在一起的时候，早午饭定时联系，像是在例行公事；
总感觉谈了恋爱跟没谈一样；
明明两人是恋人，却感觉更像搭伙的室友。
在这段感情里，他们从来没有争吵，彼此和谐，像是约好一样，有条三八线，彼此达成默契不越界。
明明同在一个屋檐下，明明离得很近，为什么向前总觉得和陈回越来越远了...
为什么呢？
为什么心里总会有哀戚...
向前将身子缩成一团，用以抵抗心里的涌动。
陈回，就像是个完美情人，情绪稳定能安抚。大方且有才华，不追究家长里短，也不要求另一半当保姆，所有的家务他都会帮着分担。外型也阳光，透着纯真的稚气，搞怪逗趣解闷...更重要的是，向前爱陈回...
如果双向奔赴，那该多好啊~
可问题是，陈回不爱向前，他能给你所有他的好，但就是给不了爱。
而他的好，于向前来说就像是一个信号弹，它在说“你看，他还是喜欢你的，总有一天会爱上你的。”所以她没办法停下来，也不想停下来。可陈回没办法快进，他依旧守着自己，守着那颗心不愿意给，只能用“对你好”来弥补。他们表面风平浪静，其实暗潮涌动，慢慢的...向前的失望、失落越积越多，那条三八线，成了楚河汉界！
不可逾越，一旦过界，战争爆发，这段感情只有一个结局！
向前清楚，陈回也明白。
以前，她谨守着规矩，从不去触碰，可现在她...受够了。受够了一次次的自我论证，一次次的自我哄骗，一次次的自我消耗，她真的有些累了。
向前进屋后没多久，陈回也跟着进了屋，他跳上床扑向向前，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向前又一次挣脱开。
哄了三次，还是这样！
陈回终于也恼了，带着低三下气又不被谅解的孩子气质问道：“你干嘛啊~”话落，也气呼呼地滚到床的另一边，安静呆着去了。
为什么以前他一句话就能哄好，现在就不行。
他想不通。
向前也想不通。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一言不发，一张床上，两个人，一个人在被子里，一个人在被子外，相互背对。
空气里的窒息在蔓延，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酝酿着，等待着爆发。
向前先开了口，她沉闷的声音在空寂的卧室里回响，带着疼痛的明白：“我们一直没有谈过未来规划的事情，因为我知道你不想（谈），也知道一旦我谈了，结局一定不是我想要的——”声音渐渐哀戚，“可现在依旧也不是我想要的...我们就像是酒肉情侣，可以吃吃喝喝可以开开心心，但是就是不能谈未来——”因为不会有未来，她明白的，刚一开始的时候向前也没想过未来，只觉得和能喜欢的人在一起开开心心那便是好。可是人啊，总是贪心的，爱意的高浓度投射，时间精力沉默成本的增加，总是希望真心不会被辜负。
或许陈回不想结婚，不是针对她，是对所有人都一样...或许，他们可以选择一种更灵活的方式，不刻意追求婚姻，只要在感情中保持坚定和承诺。
于是，她补充说道：“我不是一定要结婚的人，我只想有个人能够坚定的选择我，他的未来里有我的一份，不论这个未来是结婚还是其他...”
她似乎陷入到一个自我矛盾的空间里。她爱陈回，想和他有以后，也设想过和他结婚，害怕父母不同意，害怕彩礼太高，所以总是和家人拐着弯掰扯，后来向前的哥哥-向安松了口，说：“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他，非他不可。远嫁也好，没彩礼也好，父母不同意也罢，都不用担心，我会帮你搞定这一切，只要你欢喜。”
向前是真的想和陈回长长久久的，可她清楚陈回不想，所以她从未和他说过家里人催婚，怕他有压力。现在也可以为了他，放弃结婚，只要陈回告诉她，他真的爱她，他真的有想过和她长长久久，坚定的选择她一次，她就能被哄好。
哪怕就是一句谎话也可以。
可回应她的只有沉默，陈回的沉默。
心脏被狠狠截住，痛得呼吸都不能。原来还是不行，她一再退后妥协，还是不行。
向前明白了，时间到了头，感情也该到头了。
她扪心自问，这个问题有办法解决么？只要解决这个问题，一切就能恢复如常了是不是？
可是没有！
没有！
还是没有！
她想要的坚定，陈回给不了。不是他给不了，是他不想给，因为他不爱啊...
她悄悄抹掉落下的珍珠，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在黑暗里自问自答，试图再寻一个出口。就像被困在迷宫，一条路走不通，那就换条路走...
既然没办法解决问题，那她还想要继续逃避么？
不，她不想！
既不想逃避又没有办法解决...
是不是就只剩下，那一个选择——分手！
这两个字闪现在脑海中，意料之外的，没有那次背刺后绝望下的分手来得疼。
或许，分手这思想早在她的脑海里，只是埋藏的深。以往又有对陈回的爱压制着，可人都是脆弱的，爱而不得后的伤痛反而将它（分手）喂养。
向前问自己分手自己能接受么？
她排斥，可不是不可接受。
不接受又能怎样？
心头在渗着血。
两人继续着酒肉情侣的生存模式，再过一年，两年，三年...依旧是这副死样子！陈回依旧给不了她想要的爱！而她大概会更加内耗自己，付出越多越崩溃，最终化身为诅咒的怨妇...然后等到自己35岁了，等到陈回厌了、腻了、丢弃她么？
还是等着陈回爱上别人的时候，那样歇斯底里，那样满心怨恨，那样可怜又可恨？
那样的自己，该有多悲惨啊，又该有多可怕！
她不想成为那样的自己，现在的她已经变得快连她自己都不认识了。她的原则，她的自信，遇到陈回，通通都可以退让...她怕了。
她怕和陈回分开，也怕自己变成最不堪的人。
如果非要从中选一个，那她选自己。
对陈回...陈回啊...她满心满意第一个喜欢、爱上的人...及时止损！
她想以前的自己了，那个肆无忌惮大笑的，纯粹的，一往无前的自己。不像现在，眼里皆是无意识又模糊又伤感的幸福。
这一刻向前真的想分了，她知道自己如果今天不提分手，那么到了明天她便再也说不出口。于是她用尽所有的理性与勇气再次道破沉寂：“我们...我们...”她嘴唇上下抖动着，被子里的手紧紧攥着，半响停顿后，终于说完了一句，“要么就这么算了吧...”
到底还是留了口子，这话似肯定又似疑问句。
可陈回依旧沉默，长久的沉默，长时间的沉默。这提议在他听来哪怕是个肯定句，他也没想着挽留。
向前明白，自己选择对了。
可明明是对的选择，怎么心，还是那么疼，像被人截住了拽得生疼。曾经她欢喜时，内心总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提醒自己，一切终将会结束。现在分手的提议，是她说的，因为足够清醒。她也以为有这份清醒，等到真正失去时，心里早已有了准备，便不会疼痛，会平静接受。可原来，不是不疼，而是伤口太多，习惯掩藏，一经发酵，就一发不可收拾。
只听他终于开口，沉闷的道：“我...我确实也在想还要不要拖着你......”
这话说得真不是人话。
眼睛打雷下雨了，决了堤，涌了出来。
“那就这样吧...”她哑了嗓，又不甘心，“你想过和我有以后么？”
陈回又一次沉默以对。
向前心狠狠一抽，莫名有些可笑。可她笑不出来，泪眼更是不要命的掉。
“你对我究竟有多喜欢呢？”她连爱这个字都不敢用，因为她知道陈回不爱她的。
“75%-85%之间吧。”陈回说。
他的喜欢太浮动了，能随时抽离，感情不深，能随时放手。
真是悲哀，爱算不上，喜欢也不是满分。相识这3年，相恋这2年多，让她幸福的是什么呢，都是她的自我幻想么？
“那你想过和我分手么？”
“想过。我不想拖着你...”
但你到底还是拖了我两年。
嗓子堵的慌，哭腔出来了。
“所以你只有80%喜欢我，20%想和我分手...”她抽噎着低声哭泣，“可你为什么不早说呢...”
“对不起...”
向前哭得鼻子堵住了，她该多庆幸这会是关着灯，陈回看不见她狼狈的模样...陈回大约也是晓得的，只是不说，他一向爱装糊涂...
陈回起身从卧室外拿了一包纸巾递给她，向前犹豫过后还是接过...
终究还是她认真了啊！
她输了，输的彻底，输的狼狈...她的真心，她热烈的爱，她的狼狈，从始至终他都看在眼里，享受着，又不在乎着...
“你这几任女友中，最爱的是你前任么...不，前前任。”她也成了前任。
向前不该问的，可她控制不住。
“是的。”他的前前任是他一眼中的，主动追求的，也是主动想要和对方同居的。不像她，什么都是她强求的。突然间，很想知道...
“那为什么分手？”为什么又给她机会。
“累了...所以我提了分手...”
“现在还是最爱的那个？”
“嗯，论喜爱度她第一，可是综合而论，你第一...”就像一群人去表演，最美的那位表演者得了第一，而一般般的向前竟也得了个优秀奖，安慰式的施舍。
有些事明明不该问，不该碰的，可偏偏还是想问...
“综合？”
“就是性格、磨合度等等方面吧...就像我们从来没有大闹过...就算是生气也能很快就和好...”
哈哈哈，因为没有大吵大闹，所以得了个第一！
真是太好笑了。
怎么会如此好笑！
从来就没有所谓的顺利！
只是向前喜欢他，所以总是压着自己性子，压着自己情绪，不过是怕失去，所以妥协...
有多少次她疼她痛，根本就不敢说不敢闹，她只是怕失去，害怕到拼命压缩自己，直到快找不到自己了...
“也许吧...只是现在我也‘累’了...”不是不爱了，也不是什么辛劳的累，是她——为了爱陈回，失去了自己。只要在陈回面前，她就不再是她自己了。
我不是我自己了，爱也没有得到，那样太苦了。
向前将脸埋进枕头里，由着自己哭，带着呜咽。
“恭喜我们都自由了...”
那天晚上，向前一整晚都没睡。等哭累了，泪也干了，闭上眼睛想歇息，可思绪却不想放过她，一遍遍的从昏厥中醒来，开始止不住的心痛，就像因蜷缩而麻木的四肢，到伸直了血脉流通，就刺痛。好不容易翻了身，听到陈回平稳的呼吸声，每一次呼吸都像插在刀尖上，插在她的心脏上，鲜血染红她的内心。他竟然睡得那般的香甜，睡得那般安稳。但凡对她有半分在意，但凡对她有半点不舍，绝不会像现在一样若无其事。
这疼痛来得又快又猛，细嚼出深深没底的回味来。好不容易平静的眼眸又苦涩了起来，泪水再一次汇成了汪洋大海。
就这么痛着，麻木着，迟钝着，躺到天大亮。等回过神来，已经早晨9点。
现在已经7月15日了。
向前连忙掀开被子起身，下意识地怕吵着陈回，轻手轻脚出了卧室，到厨房洗漱。她得赶紧收拾，今天是莹莹的婚礼，她得赶过去。
她掬起冷水洗脸，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些。照了镜子，才发现一夜没睡的憔悴样，眼袋深深，眼神无神，皮肤没了光泽，透着垂暮的死气沉沉。她忙拿出化妆品，开始修饰，她不能以这样的模样去参加婚礼，她也无法忍受自己这副模样。她提分手，不是想让自己成为可怜虫。哪怕再痛，至少外表看起来也得坚强而自信。
瞧，她也没那么糟。
化了妆，浓眉大眼，唇上一抹红润，白色连衣裙，彩色流苏包包，少女又精致的很。出门前，向前从桌上拿起手表戴好，下意识取了一旁的情侣戒指套在了左手无名指上。
电光火石间，一道雷击准确击中心脏。
痛的不能站立，向前躬身蹲在了地上。
这是今年元旦时，向前带陈回去戒指店，两人亲手定制的。她的这枚戒指是陈回做的，戒指里头“?CH”的字样是向前刻上去的。桌上还剩下一枚戒指是向前做的，内里的“?XQ”字样是陈回亲手刻得。两人曾经说过要一起走向未来，谁出门都得带着这枚戒指，谁忘了带，谁就不能进家门。
现在呢...
他昨天可以说：“你想怎么处置都可以，带走...或（丢掉）...反正以后也用不上了。”
似乎从一开始，这枚戒指的承诺，就是她的自说自话。
倏然，她想起两人刚在一起时，在他房间里找到对戒。也许那就是曾经陈回和前前任爱情的见证，他一直舍不得丢。而对他俩亲手打造的对戒，他可以随意舍弃...
一直以来只有她在犯傻吧...
向前眼眶微红，闭着眼深呼吸，努力平复着，将手中的戒指摘了下来，然后头也不回起身离开。
向前坐在车里，看着外头明媚的骄阳，郁郁葱葱的树木，时有经过的娇滴玫瑰。和昨天，和大前天，碰到的一样，都是那么美好，丝毫没有改变。对她的分手，她的疼痛全然不理会，生命力依旧旺盛。可奇怪的是，向前又觉得世界黯淡，至少自己的那片小天地完全变了样，没了光，没了彩色，只有断壁残垣。这外头的骄阳，她晒不到，这婚礼的快乐，她也插不进去。
见到莹莹的时候，她正在温泉度假别墅里补妆，在为仪式做最后的准备。莹莹瞧见了她，挥手招呼她过去，只一眼，话未开口，眼泪就流了出来。
就像上次在办公室里哭泣一样。
毫无预兆，不可控制。
不一样的场景，不一样的缘由，结果却惊人的相似，原来该来的还是会来。
身旁的咏菏、化妆师都惊了。只有莹莹紧紧握着她的手，似乎是在给她力量说：“没事，没事，会好的~”
坐上车之前，向前给莹莹发了消息告知自己分手的状态，她怕在婚礼现场失态，怕不合时宜，毕竟结婚是人生头等的乐事。
莹莹给她回了消息：你一定来参加我婚礼。
“咏菏，你记得小邹坐哪么？”忽然莹莹询问咏菏。咏菏有些发蒙，莹莹有些急，手指来回敲击着桌面，“就是老徐的好哥们，我记得他单身来着...”老徐是莹莹的新婚丈夫。
“你说邹小天啊？”咏菏恍然大悟，“等会午宴他在副桌......”话到一半，看着高莹莹眼放金光的模样，又望了望有些呆滞的向前。忽得明白情状。
咏菏勾着向前脖颈，调笑道：“等会给你介绍一个帅哥，黄金单身汉！”
“这个男生不错的！”莹莹在一旁拍着胸脯，“你安安心心的吃好喝好，迎接新未来！”
在她看来，向前和陈回结束是迟早的事。曾经在沙漠里她劝阻过，但那时向前不舍。如今也不晚...早些结束，早些解脱，那都是好事，值得庆祝。
向前有些失笑，原来让她一定来婚礼是打着这样的主意。
她点头应承着，不忍破坏这其乐融融的景象。实则心疲得很，也弱得没劲起念头。
婚礼是在草坪上举行的，向前坐在下首，看着穿着白婚纱的莹莹在她父亲的牵引下慢慢走向等待已久的新郎。两人在骄阳下、在绿树下、在花草前、在亲人的见证下诉说着彼此的誓言，还有相识相知相爱的点滴。
新娘笑容灿烂，新郎眼含深情，相拥相吻。
不知为何，向前落了泪。
是动容和羡慕，也是遗憾，她和陈回终究走着走着就散了。
掌声和欢呼声在耳畔起伏，向前擦了泪。跟着众人放飞手里的橙色气球，看着它在绿树白云的映衬下缓缓飞起，在湛蓝的天空中自由飘扬，似乎在述说着这对新人温暖未来。
又似乎是在对向前说：放了陈回，你也自由了。别恐惧，别害怕。你该兴奋，你的未来又有无限可能了。
可...一切又哪会那么容易。
藕断又丝连，恋恋又不忘，感情一事，总是事与愿违。
只是啊...
丝连的是谁？
不忘的又是谁？
万般皆是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