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乔淇岸解了江续昼的风衣扣子,一手拽住后领从他肩上扯下来,空的手环在他的脖子后面向下压。她踮起脚,突然的亲近让江续昼没预料到,两人重量叠加同时向后倒,咚一声撞向照片亭的粉色墙壁。
许长安看准了这里折腾的动静最大,拉开帘子只看见小情侣外衣褪了一半,还拖在地上就急着耳鬓厮磨,吻得都来不及理会他。
实在没好意思多看,连声说着“不好意思”,退出去还帮他们妥善地拉好布帘。
白光熄灭。
拍照结束。
金属撞击挡板,清脆的两声响动,项链从机器内部滑出来。
“不错啊小姐,反应挺快的。”
江续昼手撑在她腰两侧支起身子,卷发无意蹭过颈窝,乔淇岸缩缩脖子,别开脸不看他:“一般吧,唯手熟尔。”
江续昼不在意地“嗯”了声,弯腰从出货口捡起项链。
细细地金属链条中间各镶嵌了半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石头,圆形被机器统一抛光,磨得温润。他眯起左眼对准石头看进去,里面投影出相机白光闪烁的时候捕捉到的画面。
看起来像他揽着乔淇岸的腰在接吻。
“唯手熟尔。”他把项链放进口袋,重复她的话。
像是把这四个字放在舌尖,细细缠绕品位过其中含义。
“唯手熟尔。还这样抱过谁?”
江续昼捡起风衣,怕又被许长安盯上,反过来把内衬穿到外面。撸下乔淇岸头上扎得皮筋,给自己的卷发松松绑了个鬏,窝起来压在鸭舌帽下面。
“你大学背着我接了部戏,跟男主抱过?”
“NG几场,我记得还有吻戏。真不错啊,荧幕初吻呢。”
乔淇岸摸到手机震动,调出监控看留在餐厅的小蜜蜂发来警报。
她举高手,把屏幕架在江续昼视线齐平处。他注意力重新回到工作里,低头摆弄手机,连接好蓝牙重新放飞小蜜蜂。
他监视着手机画面,靠在照片亭掀起布帘一角观察许长安的人,闲聊似的随意问:“用替身了吗?”
乔淇岸嫌烦:“曼巴娱乐那老板就是个二百五,抠门得连饭都不给,怎么可能给替身。”
“嗯。”
江续昼侧脸向外,低了低下巴,散漫道:“难怪公司倒闭了。”
保安基本去了别的楼层。
他招手,乔淇岸跟出去。
正对照片亭的电梯正好换了广告,当年搭过戏的男主拿着香水瓶,单手扶额散发魅力。
乔淇岸不知道为什么心虚,扭头看过去,两人视线锁定。江续昼不正经地挑了下眉,唇角弯起个弧度,相当阴阳怪气地发出“哦呦”一声。
“没替身。没亲到。借位了。”她说得语速飞快。
不知道为什么手脚在他面前突然显得多余,没地方放似的,绕到后面摸了摸肩胛,后知后觉才感觉到被他带着撞到墙上有些疼。
乔淇岸扬手抡起包砸在他背后同样的位置:“我给你解释个屁啊!”
她转身走开,颀长的影子跟上。她故意向左,他也向左,她停他就停。
但始终控制着步幅,隔开一个人的距离。
乔淇岸猛地转身停住:“我想到了!”
江续昼也收了脚步,抱臂立在原地,漫不经心掀起眼皮,浅褐色的眸子直望进她眼里,开口道:“我也想他演技那么差,难怪一直红不了。”
“你就压根没想好吧。”
乔淇岸把散开的长发撩到耳后,调转脚跟,推开就近的婚纱店店门。
她总想着兼职餐厅承办的那个婚宴。
没去除了损失八十块巨款以外,其实心里有些庆幸。
经理高情商形容那个新娘“点子很多”。
低情商就是,龟毛事多还爱出风头,以至于拖延到最后时刻才定下曲目单,着急到处找钢琴师。
她忙着筹备的一个环节,就是穿全套婚纱头纱,拿着手捧花在棠元大街上游荡。看见餐厅店铺都进去逛一圈,赚足了路人眼球,连警察过来过去都只会说“恭喜”,都根本没人会拦她。
由此,乔淇岸得出结论。
没人能阻拦一个上头的新娘。
她进去告诉店员十万火急,明天结婚要来不及了,随手拿了衣架上第一件就要去换。
白净隐约透出青色血管的手在她眼前敲了敲,趁她分神,松松抽走衣架挂回去。
那件确实露太多了。
乔淇岸另找了款式最普通的两件对比,又被江续昼抽走放回去,没事人一样顺手捡起茶几的水果泡泡糖,剥开含进嘴里,顶着腮侧鼓起个小圆球。
“干什么?”她语气隐隐藏着怒火。
江续昼装得惊讶:“我以为你喜欢酷的。”
乔淇岸:“我以为没人打算结婚。”
他不答,插着口袋晃晃悠悠,绕过最畅销的款式,从犄角旮旯找出一条鲜艳的红婚纱,堆纱玫瑰从不规则下摆盛开到一字肩层叠蕾丝。
艳丽大胆。
江续昼歪头看着她,伸出手递裙子给她。
还是不说话,嚼着口香糖啪地吹出个泡泡。
裙子下摆一边长一边短,除了玫瑰花,还用细金线坠了铃铛和繁琐的绸带。
看起来异常复杂。
乔淇岸很喜欢。
完全就是埃斯梅拉达会穿的款式。
她从小就最喜欢在圣母院前广场上起舞的吉普赛少女。甚至在意识到自己和双胞胎外貌的不同之后,经常一个人想象,异乡的吉普赛流浪者偶然停留在棠元,邂逅乔岚,她才继承了来自普罗旺斯山间的深肤色和黑头发。
她拉开帘子走出来,提起裙摆对江续昼行了个屈膝礼:“吉普赛女郎,浪迹天涯*。”
江续昼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像是不确定该用什么表情,笑开到一半抿起唇,低头把卡在喉咙里的声音转化成咳嗽,沙哑地调侃:“看来游戏没少打。”
“什么游戏?”
“这句是女酒神的台词。”
“我画的,女酒神。去年EDDA包了一整年微博广告开屏,一打开就是她。”他对上她的视线,眸光微敛,逐渐确定了该用什么表情。
江续昼带着阴暗的目光审视她:“你没玩过中庭之战。”
“……”
中庭之战推广没几年,确实已经火成了当之无愧的全民游戏。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不会玩都不好意思出门见朋友。
但是乔淇岸确实没玩过。
不知道他是在提问还是陈述客观事实,看他表情,好像不许说没有。
“你玩过吗?”她反问。
江续昼:“老子做的!”
乔淇岸低头揉了揉鼻尖,思考怎么把这事糊弄过去。手一动悬在肩上的系带掉下来,选在肘部晃,才想起出来是为了让找人帮忙系扣子。现在看他沉着张脸,聪明地把目光放到店员身上。
江续昼伸手,拽着系带把她扯到身边:“你这背——”
“怎么了?”
“真适合拔火罐。”
“……”
乔淇岸推开他,反正是繁琐的波西米亚风格服装,怎么自由发挥都不算奇怪。自己把绸带系了个活扣抬脚出去,塘梶剧团见面会展台已经搭好。
一眼就相中了舞台正中间的三角钢琴,拨开人群径直上去。
“注意一下。”
她拍拍话筒,尖锐的杂音划破空气。
围观攒动的人群静了一瞬。
“我有话想说给我此生最爱的人听。”
许长安不在附近,她余光瞟到工作人员嘀咕了几句,带着几个保安冲她指指点点。
乔淇岸从话筒架上拿起话筒,调高音音量,转向人群。
“上次吵架两个人都有不冷静,但是冷战了这么久,我真的很想告诉他,我很爱他”
人群涌向舞台想努力听清她发言,看见保安挤进来,她垂手碰到裙摆的玫瑰花,想到什么,拎起裙子转了个圈,向台下展示:“这是我早就选好想嫁给他的婚纱。”
“他叫什么名字!”人群里有声音起哄
乔淇岸能想到的第一个人名:“江……”
江续昼躲在儿童乐园的充气恐龙旁边摇头。
他从口袋里拿出u盘,悬在指间晃了晃,指了个方向,示意他去处理控制屏幕的主机。
“我的爱人,”乔淇岸艰难地吞了口唾沫,想到了第二个人,“纪楷言。”
江续昼竖起拇指。
乔淇岸看着他钻进机房虚掩的门。
讨厌看浪漫爱情电影的报应终于到了。她对话筒重复念着纪楷言的名字,能想到的所有拖延时间的肉麻台词都说完了。保安越来越近,她握着滑腻的话筒,被人群盯着,听他们窃窃私语和不知是善意还是嘲笑的起哄,电流声充满大脑。
腿要支持不住身子。
当众倒在台上可能更难堪。
她扶着琴键,钢琴发出低沉不连贯的重音。
“要表白了!”有人说。
乔淇岸在舞台射灯的眩光里,盯着厚重的机房大门,恍惚看到江续昼从里面钻出来,把盛开的紫罗兰从背后拿出来。
他的样子看起来和几分钟不太一样。
似乎处在正摆脱稚嫩的学生气,向成熟舒展开的阶段。像刚从自行车上跳下来,发梢和精心准备的花束都还挂着水珠。
晕眩的电流声越发刺耳。
她的手指抚上琴键,把脑海里回荡多时的旋律放出来。
“我只想沉睡
闭上双眼,就此消散
若花瓣逐水飘零,羽毛空中飞散。”
摄像已经打开调试,本该是给塘梶剧团准备的屏幕此刻正对她的红裙。乔淇岸从屏幕里看到台下围观的人群拿起手机对准她,对试图挤上来赶她的保安嘘声。
“花朵啊
我仍记得
行走在柔软鲜花盛开的旷野
记得行走在阳光下
我记得,曾有一个人
有人陪伴在我身旁
他转头注视我
我却转身
投入黑暗。”
机房门再次打开,江续昼从里面出来。他无视了人群,光明正大走上台阶。
乔淇岸看着他靠近,疑惑但歌声没停下。
“爱人,被我抛下的爱人啊
你踽踽独行
来找到我,带我离开*。”
江续昼停在钢琴旁,向她伸出手。
他的声音透过话筒,清晰地传至大厅每个角落。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