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教学楼顶楼的天台上,嘻嘻哈哈,偶尔有几声笑闹。
不管是楼下的人,还是楼里的人都听不真切,几乎是不会传播出去的。
谁都不会想到有一群人会在早已被封闭的楼顶天台嬉闹。
但是二十二班的许多人却隐约知道,他们班上几个男生会开锁,一根细细的铁丝从锁孔插进入,灵活地转几圈,咔嗒一声,紧闭的门就打开了。
有人在班级钥匙丢失的时候露过这一手。
天台的门的锁头也是能够被打开的。
他们偶尔会逃课去天台吹风。
天台上,几个人围坐在一起,旁边是几瓶东倒西歪的矿泉水饮料,中间是一堆乱七八糟的扑克牌,一个个的,脸上多多少少贴着纸条。
最少得那个,两侧额头贴了两条长长的白色纸条,像是两条鲶鱼须子。
一个个手里像是抓着一把扇子一样抓着花花绿绿的扑克牌,额头上纸条多的那个,眼睛从纸条的缝隙里聚精会神地盯着牌面。
唯有宋嘉年脸上干干净净,一张纸条也没有,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有一片平静。
他将手里的一把扑克牌放入中间,说道:“胡了。”
“不是吧,这么快!”脸上都是纸条的窦嘉兴惊叹一声,从自己的牌面之前抬起头。
几个人低头查看了一下宋嘉年放下的牌面,他放的工整,几张牌还是整齐的扇形。
“完全没错。”
“就是嘛,年哥又不可能炸胡。”
“又是年哥赢了。”
“下把换个人吧。”
“王辉你来不来?”
王辉依靠在天台围墙旁边,喝着一罐易拉罐饮料。
他说:“不玩。”
“王辉早说他不玩了嘛!”
“春雷,雷哥,来玩会儿扑克!”
“我这局还没打通。”
“游戏什么时候不能玩儿,玩扑克可没什么机会。”
宋嘉年和王辉站在一起,各自靠着身后的墙,他看了眼王辉,“很久没看你抽烟了。”
“戒了。”王辉说的轻描淡写,眼尾却稍稍下压。
他从手边拿了一罐碳酸饮料,抛给宋嘉年,“喏。”
这把牌最后熟的又是窦家兴,身边的吴鑫笑哈哈的往纸条上吐口水,摩拳擦掌,作势要给人粘上,“来吧,嘉兴!”
“嚯!你恶不恶心,我自己来!”窦家兴自己从旁边的本子上扯了一张纸条下来,给自己贴上。
“真好看啊!像个新娘子!”说完又笑。
另一个王浩存看着正在贴纸条的窦家兴说道,窦家兴服了,“什么新娘?”
“古装剧里,新娘额头前带着珠帘的那种,没见过?”
“见过见过,不过人家一头红,我这一脑门白。”他转转音,“咱们不能赌赌别的,贴纸条有什么意思?”
这句话正中几人下怀,几个人也不独是窦家兴贴纸条无聊,他们也有点无聊了。
王存浩说:“赌钱?”
“我不赌,你们要是赌钱我不玩了。”吴鑫说。
“别别,要不谁输了请大家吃烤串?”
“没劲儿,烤串没什么好吃的。”
“那你说做什么?”
其中一个说:“我前两天见着一个女生,挺有意思的。”这句有意思的评价被他说的真情实感,看得出来他心里是真这么想的。
“怎么个有意思法?”
“那可不好说,就是文文静静的。”
“你说的是谁呀?长得好不好看?”
“长得嘛,当然好看,人是一班的,叫陆渺,是个认真学习的好学生。”他挤眉弄眼,“是不是有点挑战性?”
“谁输了去追她怎么样?”
拿着饮料偶尔喝一口的宋嘉年抬起头,看向坐在中间的几个男同学,有一瞬间带上了一些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冷意,他轻描淡写一般地说:“别打扰人家好学生学习。”
有人看了宋嘉年一眼,只见他低垂着眼睫仰起脖子喝了一口罐装饮料。
听他话的人莫名觉得他话音清冷彻骨,一听之下,雄激素沸腾的大脑都愣了冷。
宋嘉年认真的时候让人隐隐有些害怕。
空气里静了静。
“出的什么馊主意,不吃烤串就去KTV,让你们感受一下我的歌喉!”
“KTV不错,大家有没有意见?”
“没有。”
“没有。”
“快点,洗牌洗牌,谁输了自觉点儿!”
“对了,前两天年哥去实验楼和一个女生见面了,结果怎么样?”
“我们是不是该恭喜年哥喜得良缘?”
同学们嘻嘻哈哈,扑克牌在窦家兴手中洗牌,王辉也微微侧头看向宋嘉年。
他说:“哪有什么良缘,不过是个误会。”
“我说没在一起吧,你还不信,这把我赢!”窦家兴笑着说,“记得下周替我值日!”
“你什么时候见年哥和人谈恋爱?那是得……那句话怎么说,紫薇和尔康说过的,山无棱天地合!铁树开花!”
王存浩奇怪道:“去你的铁树开花,我可没见过年哥去见过哪个表白的女生。”
“没听见吗?是误会!”
“才不可能,我听说三十四班那个女生回来后哭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眼睛都肿了。”
窦家兴:“打牌打牌!”他把牌铺在在几人中间的英语报纸上。
王存浩问道:“赵春雷,那天不是你帮那女生传的话吗?她让你怎么说的。”
忽然一阵风打着旋吹过来,从王存浩和窦家兴中间过去,直接吹到了几人中间,扑克牌被风吹拂着卷上了天,随着气旋,悠悠荡荡,吴鑫手脚快的抓住两张,眼看着风高了,纸牌随着风刮出了天台。
几个人站起来跑到天台旁边,眼睁睁的看着气旋在几栋教学楼中间散开,飘飘摇摇地向地面落去,地中央那个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不是教导主任王刚又是谁?
“妈呀!”
“快快快!”
“风紧扯呼!”
几个人玩扑克的兴致完全没了,手脚快的卷起地上的英语报纸和扑克牌往下跑。
宋嘉年和王辉走到最后,两个人倒是没有什么惊慌失措的样子。
先跑出去的人说:“辉哥,别忘了锁门!”
打从几年前,附近的高中有高三学生跳楼的传闻传出,周边几所高中的天台完全封闭,严格管理。
偷偷上天台,属于违纪行为。
宋嘉年站在六楼顶,看着王辉用一根银色细铁丝锁门。
六楼是顶楼,楼梯旁是一对正在聊天的男女同学。
赵春雷和他们认识,说道:“别在这儿了,一会儿王阎王可能过来。”
男生说:“又去玩扑克,下次带我一个。”
赵春雷问:“班主任来了吗?有没有说什么?”
“人来了,估计没看着你们不在,通知说今天不开班会,一会儿大扫除。”
他们几个先回班上,悄声迈步,探着头,只见班级里声音乱糟糟的,一瞬间都听不出一个分明的句子。
兼任劳动委员的谭可可站在讲台前面,站的笔直,拿着黑板擦敲身侧的讲台,粉笔沫子纷纷扬扬的往下落,她声音高而细,“大家安静一会儿,安静一会儿,谁有事儿等我安排完值日再说!”
她声音中带着严肃和怒意,班上的声音肉眼可见的笑了,只剩一丁点细细碎碎的嗡嗡。
“一组清理地面,二组三组擦玻璃,四组负责走廊和楼道,五组六组负责担当区,七组收拾一下书柜讲台,再把窗帘什么的洗了。”她侧头看见正进门的几个男生,“对了,你们几个男生先把空水桶送楼下去。”
谭可可拿着黑板的手指着第一排课桌前面,饮水机前的几个空桶。
赵春雷立正敬礼:“好的!谭老板!”
“可可,老班有没有说撒扫完卫生咱们做什么?”
“是上自习还是自由活动?”
“自由活动。”
“耶耶耶!”
班级里书本飞舞,陷入一片欢呼。
大扫除嘛,大家都很熟练,全部收拾完也还不到半个小时。
几个男生带着篮球往楼下去,“走吧,去操场。”
一班的班主任对扣分这个问题上一向很严肃,今天打扫卫生之前,特意叮嘱所有学生:“地面好好擦干净,用点洗衣粉,像什么胶水口香糖之类的污渍用刀片钢丝球刮一刮,打一打。玻璃呢,也要好好擦干净,窗明几净的人心里也敞亮,劳动委员好好监督一下,一会儿去我办公室拿旧报纸。”
宋嘉年和同学一起从一楼出来,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亦或是一种本能和直觉。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一班的位置。
清洗过的白色遮光纱帘随风鼓荡飘动,飘动之间露出一个纤细的人影。
几个女生站在窗口擦拭朝向室外的那一层玻璃,她们身轻手巧,将几块玻璃擦得湛然透亮。
陆渺也在其中,她站在一个东边的窗户,面朝西,算是侧身背对宋嘉年,他能从身形和侧脸认出她来,此时她一只手扶着白色铝合金窗框,一只脚踩在室内的窗台,一只脚踩在外侧不足手掌宽的细窄窗沿,一边伸长胳膊一边擦玻璃,一边与对面和她同样姿势擦玻璃的女生聊天,脸上带着一点温和笑意。
一班在一楼,宋嘉年目测了一下从窗户到室外地面的高度,两米多。
他回过头对身边的赵春雷说:“我有事儿,一会儿到球场。”
“什么事儿?”
“找教导主任。”
不一会儿,一班班主任走到班级里,说道:“擦玻璃的同学外面不用擦了,里面擦干净点就好。刚才教导主任特意给我们这些班主任发消息提醒说,搞卫生要注意安全,尤其是擦玻璃的同学。”
陆渺含着未尽的笑,捏着折成长方形的青灰色报纸,轻盈地从窗台上跳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