险恶心思
口嗨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被拍进天魔池的时候,初昭脑中还是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哪怕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铺天盖地的魔气蔓延涌来,她依旧熟练咬破舌尖吐出一口精血。
指尖牵引鲜血在水中飞速游动,点落方位勾勒奇异符号,此刻初昭就像落入油锅里的一滴水,噼里啪啦搅动魔源翻涌,圣气与魔气激烈对抗,带着将对方吞噬毁灭的不死不休,直到手下鲜血凝结的阵法撑起薄薄一层隔离,才让她取得一丝喘息之机。
至于事情是如何发展到这一地步,还要从那日伏击说起。
弃天帝和伏婴师联袂而来,目的直指神柱位置,一个力量势不可挡,一个咒术诡谲莫测,想都不用想打不过,最后被拎去魔界时,脑中还想着唯一值得庆幸曲怀觞没有头铁到留下来,也不算浪费她宁愿放弃攻击弃天帝也要捅了伏婴师破开一道防线让他能离开,哪怕结局是硬抗弃天帝神焰导致当场重伤,被追之不及的伏婴师气汹汹拖回去也改变不了她愉悦的心情。
反正最坏的结果不过一死,初昭拧着因鲜血浸透而湿漉漉的衣袖,弄了半途觉得实在没多大意思,反正死了之后一了百了,魔界这群家伙也不会考虑死人的仪容问题,于是扔开双袖,对着弃天帝不改傲然的姿态感慨。
“你的傲慢,真是让人反感。”
到目前为止弃天帝没有封锁她的功体,只确定她失去反抗能力后丢给伏婴师,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她会做些什么,也是,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花招都没用,不过这种被蔑视的感觉落在身上实在让她不爽。
死亡的可能降临时并没有引发她多少关于恐惧的情绪,只反而激着她在数得清的倒数时间里更加肆无忌惮。
“俘虏空逞口舌之快,让吾探查她之脑识,找寻神柱位置下落。”伏婴师在一侧提议,弃天帝俯视她眼底那一缕冷静,没有拒绝他之建议。
幽幽冷光带着不详色彩在伏婴师指尖凝聚,而后快速飞向倚靠着天魔池勉强站立的女子,在融入她身体刹那,初昭面上显露出痛苦,嘴角弯起的笑意却与伏婴师陡然僵住的面容形成鲜明对照。
“嗯。”
弃天帝突然扬袖击中初昭,脊背撞在池沿嶙峋出露的石峰上,脏腑冲撞之下再临损伤,跌跪在地后吐出满口鲜血,却也打断了伏婴师的施法。
脑中宛若锤钉敲打,术法钻入脑中肆意游走,却被早有预料设下的准备卷入波动,本就脆弱的灵识在这种冲击下摇摇欲坠几欲破碎,若不是弃天帝出手,恐怕初昭就是灵识消散的下场,而弃天帝想要的答案,自然不可能得到。
两败俱伤的结果,却是初昭笃然不会泄密的方法,她那本就脆弱的神识,总算有一时能发挥作用。
“正道之人都是硬骨头,魔皇允些时日,伏婴师自会从她身上得到神柱位置。”
“与抱定死意之人死磕,伏婴师,你能拦住流沙穿指吗。对她来说,死亡不过是一念之间的选择。”
此时初昭正将手掌贴上额头,因失血过多而越发冰冷的手掌,落在尚且温热的额头上,足以刺激着她的意识渐渐收拢清晰,另一只手抽出那柄熟悉无比的武器,是的,箫管,看呐,连这都不被重视,哈,你被小看了呢。
“生命这种东西,从来都是创生艰难毁灭易,”她支撑着箫管踉跄站起,视线从弃天帝身上游移到伏婴师身上,对上他那阴诡目光,裂开个有点挑衅的笑容,“你这大夏天还披个棉被的家伙眼光不如你家老大呐。”
被嘲讽的伏婴师面色冷然,“魔界不留无用之物。”
“那祝你们能顺利早日抓到另一个知晓消息之人。”初昭靠着天魔池沿,不走心祝福着。
经过这次伏击,想必正道那边也能有所防备,再下手也没这么容易。
“无妨,就看神柱位置重要还是百姓生命重要,”伏婴师话语恶意满满,“魔兵一个个杀过去,魔皇亦不吝出手,神柱的确是最方便的法子,灭绝人类却不止这一个方法。”
“无所谓,反正最后黄土一抔,黄泉相见还能说声再会。”
即便如此,初昭面色淡定如旧,对他口中未来血流千里的可能毫不动容,守护神柱是为了天下苍生,可当最后守护的目的都不被在乎,又有什么能打动他人呢。
“手执毁灭身入无间,既已背弃圣之血脉,投入魔之怀抱,又为何留恋这污秽的人间。”
一个对世界仍怀抱希望的人是绝不会有那般纯粹的毁灭之意,而这个人立身正邪一线,一念圣魔善恶,绝非是为了天下苍生而挥刀。
“这人间狰狞丑陋,物欲横流勾心斗角,我对这个世界的确没什么留恋,所谓守护也不过是为一个承诺,若说真有些心甘情愿的成分,那大概是……”
“人类的命运只能由人类自己决定,用不着什么神灵来裁决审判。”
“何其荒唐傲慢。”
初昭的声音带上感慨,以及某种连她都未曾发觉的恨意。
弃天帝的异瞳中浮现出北越天海处那种意味不明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场值得观赏的表演,一件引起趣味的物品。
“被天命引导着走到这一步的你,居然对它如此深恶痛绝?”
“天命?”
那种目光让初昭很不爽,话中内容更让她猛然一惊,转瞬又被意志狠狠撕碎:
“可笑!你一个以弃天为名的魔神,居然会将天命视为不可触犯的真理?”
弃天之名,本就代表着某种对既定规则的反抗啊。
与那双张扬着狠厉与疯狂的蓝眸对视,弃天帝突然泛起一抹笑意,浅淡得让人怀疑它的存在。
下一秒,初昭直接被一巴掌拍进了天魔池,顺道封住了出口。
伏婴师:“……”
“魔皇……”
“时间的庇护,血脉的承替,最终不过是费尽心机求一场灭亡,人类永远如此痴愚。”
伏婴师,忍不住薅秃了手下棉被绒毛。
“伏婴师,继续探查神柱位置。”
“……是。”
等到浅蓝相间的身影飘远,一切沉入死寂,才有模糊的声音,带着神灵罕有的愉悦。
“但吾欣赏你的态度,让吾见证你之决心,注定归于灭亡、不容圣魔的存在。”
让她就这么死去,让她背后之人顺利达成目标,实在太过无趣。
隔岸观水的弃天帝如何想初昭不清楚,被魔气激得精神一振冷静下来的初昭现在面临一个严峻的问题。
甭管本人内在到底是黑成一团还是随时随地都可以投入魔道,目前在入魔边缘蹦迪,只要她现在功体还是道体,体内占据主导力量的属圣气,就跟这满池子魔气犯冲突,就要考虑是被这魔气侵染摧毁身死,还是放任魔气入体彻底入魔这个选项。
虽然我有考虑过入魔但是这个机会来得是不是太快了点。
但是很快,这个念想被她掐断,主动入魔和被动入魔还是有不小差距,何况天魔池的魔气与她体内魔气并非同源,前者她能控制,后者,她觉得弃天帝不可能那么好心给她送经验。
混蛋啊,这个家伙不会想着把我魔化了反过来对付正道吧……有叶小钗前车之鉴,初昭觉得不是不可能。
然后答案就很明确了,初昭感受着逐渐侵蚀力量的魔气,手下毫不犹豫将武器对准了心口。
那柄自她苏醒便陪伴着她,以其为名的武器,如果让她选择一种死亡方式,定然是与它黄泉同行的。
与其受人控制,倒不如轰轰烈烈而死。
初昭闭上眼睛,调动仅剩的力量灌注到手中,浩荡雄力飞散间割破手掌,沾血的动作仍未迟疑,流出血色与剔透碧绿的箫管形成鲜明对照,带着玉石俱焚的意念,停在了没入胸口一寸的距离。
并非是她犹豫,而是手中顺手之物失了控制,好似之有独立意识般抗拒着自己的动作,甚至牵引着她体内原有魔气暴动,猝不及防间手中一抖,脑海中传来震荡剧痛。
意识一时陷入模糊,周身被一份冰冷拥入,恍恍惚惚有男声在耳边响起,仔细分辨还带着些气急败坏。
“蠢货!”
手下突然就失了力气,魔气盈流中,一点清圣莲华顺着鲜血的指引钻入初昭身体,而她紧紧闭眼,脑中闪过模糊的画面。
有枫叶在眼前飞舞,端坐的身影熟悉又陌生,娓娓道来的声音,唤醒早已远去的记忆。
“你问我为何突然去修炼魔气……不、不是因为他,吾不是要行他的路才能修得极元。”
“是为了另一个,嗯,一个很重要的计划。哈,先生不用不安,道魔同体,对别人难说,对我来说并不危险。”
“怎么会伤害我呢……毕竟,他是那样的爱着我啊。”
“吾命令你活着。”
最后一句分不出是梦还是现实,在似幻非幻中,初昭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空白,脑中一片空白,只有重新握紧的动作恢复流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