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求告无门
李寻珍这一大早的,不仅自己来了,身后还跟着提了一大盒点心的李寻珠。
她拿过李寻珠手上的点心,递给曲蓬,笑意盈盈道:“昨日多谢相送,一些小点心聊表心意,送给你与曲家爹娘,也算是我替方迎娣谢过曲家收留。”
曲蓬接过点心,无所谓道:“我也不求她什么礼物,能好好活着就行了。”
说完,他牵着马车出来,将点心放到了车里,准备去启程回海马村。
云书月站在马车旁,抬头朝曲蓬示意,直到曲蓬回了一句“我回去后定当第一时间与我爹商量”,她才让了一条路出来。
此时正早,还不到曲莲的营业时间,众人索性就坐在院子里边晒太阳边聊天。
开始是云书月的闲聊,问问李寻珍将方迎娣送到了哪里。
李寻珍应了一句方迎娣的去向,转而问起云书月的营生,看二人有没有合作的机会。
莫祁偶尔插科打诨调节气氛,也从二人的谈话中大概了解了之前自己不知道的前情。
曲莲一边与他们搭话,手上的活却没停,在为等会儿的营业做准备。
言散一如既往地练剑,只是用的是云书月第一次见,却已经许久未见的那把。
李寻珠惴惴不安地扯了一下姐姐的衣摆,李寻珍却只让她淡定,莫要着急。
眼看着气氛松快下来,云书月才问道:“李老板,或者可能不姓李,能说说你还有什么是昨日没说的吧。”
李寻珍浅笑道:“云老板果然慧眼如炬,我昨日说的话虽全都是真的,但只是一部分。我的确不姓李,刘村长说的也都对,我是十八年前龙王祭的祭品。”
只是她的后一句话,让在场的人全都惊呆了。
“不仅我,不仅我家小妹,我店里的,工坊里的,全都是这些年我救下的龙王祭的受害者。”
不止云书月,其余几人皆惊愕地看向李寻珍,就连原本在舞剑的言散,也在此时停下了动作。
李寻珍这才缓缓说出自己的前尘往事。
她的确不叫李寻珍,十八年前也的确是叫刘婷妹,而昨日来闹事的刘村长,也确实是她爹。当年她爹还不是村长,而上一任村长已经年迈。
她爹为了能坐上村长的位置,主动让家里才十二岁的大女儿,也就是刘婷妹成为那年的祭品。那时家里已经有三个妹妹了,她成为祭品的那年,家里终于迎来了第一个弟弟。
她拉开衣领,只见脖颈上的疤痕狰狞异常,“这疤,正是我落入海里被礁石所伤,还差点葬身海底。”
李寻珍说起这些事时,看着虽是面不改色,但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早已握成了拳头,甚至还在微微颤抖。
李寻珠见状,用双手握住李寻珍的右手拳头,面上神情更显哀伤。
云书月低眉,拍了拍李寻珍的左手以示安慰,“轻舟已过万重山,这不,现在过得尚算富足。”
她没有揭人伤疤的习惯,但好奇宝宝莫祁却因为好奇心,将一些礼节忘在了脑后。
他径直问道:“这龙王祭是以竹排将祭品送往海面,敢问李老板,当时不过金钗之年,是如何能逃离海上的?”
话音刚落,莫祁的脑袋就被言散拍了一巴掌,“有些话,不该问的别问。”
莫祁这才想通,李老板从一个被当成祭品的女孩,到现在一家点心铺的老板,还帮了不少同样是祭品的女孩,中间吃过的苦那可以说是不敢想象。
他这唐突问话,确实是冒犯了,于是起身对着李寻珍作揖,“是在下思虑不周,冒犯了,请李老板原谅。”
李寻珍强扯起笑容,虚扶起作揖的莫祁。
“无事,就是你不问,我也会说的。我被一渔民救起,他嗜酒,将我卖了给一路过的都城富商当婢女换钱。幸好我尚算机灵,主家见我聪明便教我读书识字。后来我帮主家成了大生意,这才被放离。”
至于后边的事,与她昨日说的大差不差。无非就是离开主家后寻得良人,经商途中捡到了李寻珠,开启了往后救人的故事。
她为了救下同样是龙王祭祭品的女孩,每年元宵,还特意打了大价钱,雇了别处的渔民帮她将竹排上的人救走。
若不是那晚浪大,也不至于将方迎娣刮到海里。但幸好她遇上了云书月,总算是性命无虞。
和方迎娣一同被献祭的女孩,现在已经在城外工坊里了。
她不是第一次被李寻珍救下,奈何心软,去年洪水时偷摸回家看母亲妹妹,这才被村里的人发现。虽没有死在村里人的乱棍之下,却又差点命丧海里。
云书月问道:“关于这龙王祭的事,不曾报过官吗?”
李寻珠露出一副嗤之以鼻的表情,甚至越说越激动。
“怎没报过,我姐还给衙门师爷塞钱了。但又如何,师爷钱是收了,但只说‘衙门不管民俗之事’,然后就将我们打发走了,真是越想越生气!”
反倒是李寻珍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还轻拍着生气的李寻珠的手背,让她消消气。
此时已经有客人在竹门外观望,还高声问道:“曲老板,今日还经营吗?”
曲莲擦了擦手,小跑着往竹门去,将客人迎进门。
莫祁眼疾手快地将桌椅布置好,还不忘给客人看茶。
李寻珍也将目光中的失望收得妥帖,只道“改日再聚”,便带着李寻珠离开了小院,往怀安坊去。
眼看着小摊前客人渐渐多了起来,而她昨日借储物袋给百花门送的信估计还在路上。
曲莲一时无人帮忙,云书月索性将莫祁留在了小摊上打杂。
莫祁这家伙着实奇怪,你说他是穷苦人家吧,胸前玉佩、行事作派怎么看也不像;你要说他是富足人家的大少爷吧,他看人眼色那聪明机灵劲儿真的让人很难言。
云书月自觉想不明白的事干脆不再想,带着言散往外走,顺带出去散散心,找找线索。
二人一路闲逛,偶尔闲聊,却恰好经过丰城衙门。
云书月不怀好意地问了一句:“你说钱银不好使,强权好不好使呢?”
言散与云书月相处半年有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却也能猜出云书月想干什么,“五皇子的不行,但是谢大人的可以。”
他说完,还从钱袋里翻出了一个三指宽的铸铁令牌,递到了云书月面前。
“谢大人出发前偷偷塞给我的,说是谢家门客遍布天下,官场上大半的世族多是谢家老太爷的弟子。若是要与衙门打交道,可以借谢家的名义当他们行个方便。”
云书月接过令牌好奇地打量着上边的字,令牌不大,却沉甸甸的,刻着寥寥几字“晋州谢氏,鑫五”。
她巧笑道:“既是如此,总算少了些麻烦。走,我们会会这丰城知县大人!”
——
这有人脉就是不一样,守门的衙差刚拿着令牌进了衙门,这不过眨眼,一身知县官服的矮胖中年男子就小跑着从衙门里出门。
他口中还不停说着:“让贵客就等了,是朱某怠慢。”
只是他看见二人时明显愣了愣,随后径直走到言散面前,对着他微微躬身,面带谄笑,“敢问阁下可是谢鑫燃谢大人派来的?”
言散压下扬起的嘴角,走到云书月身后,这才回了知县的话,“这是我家主上,有要事寻知县大人。”
知县原本略带谄媚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见云书月饶有兴致地在打量自己,这才朝着云书月走来。
“没想到来的是谢家的小姐,是朱某不识庐山真面目了。”
云书月轻笑道:“在下姓云,非谢大人同族,不过是他托我来一趟丰城有些要紧事。又恰好遇上不平事,打算来找知县大人一问究竟罢了。”
知县听闻,这才直起身子将二人往会客厅迎去。
丰城临海,同样是个富庶之地,就连知县府衙也不输阳城的知州府衙。甚至因为翻修,隐隐看出放置的座椅不似寻常物件。
只是去年丰城才遭了灾,衙门应当花了不少钱银赈济灾民,恢复民生,为何能有钱翻修府衙?
云书月笑而不语,心中已有一番忖度。
这位知县朱大人,怕是不能与周柏的雷霆手段,还有谢鑫燃的恩威并施相提并论,今日自己的打算大抵是成不了事了。
但既然来都来了,试探一番未尝不可。
朱大人双手将谢鑫燃的令牌奉上,眼神中多有打量,只是与云书月的视线碰上时,又心虚地低下头。
云书月双手接过令牌,巧笑道:“朱大人莫要拘谨,我俩不过有些事情不明,特来讨教。”
朱大人抬手擦了擦鼻子上莫有的汗,“云小姐说笑了,虽不是谢家同族,想必也是谢老爷子的门生,算不得讨教,一起探讨而已。”
云书月将谢鑫燃的令牌交还给言散,手上摩挲着那枚铜板腰坠。
她对狐假虎威之人多有不屑,真放在自己身上,感觉十分微妙,有点爽但又有些怯。
她将这种感觉压下,转而问起:“我与护卫前些日子经过海龙村,见他们的什么龙王祭用活人祭祀,此事官府置之不理吗?”
朱大人装作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但云书月却没从他的眼神中看出多少愧意。
“此事自然是知道的,但律法却并未严令禁止以活人为祭,反而对辖区官员与民俗之间有着规定。在不破坏辖区管制的情况下,官员不得干涉民生风俗。有些事不是在下置之不理,而是无能为力啊!”
云书月看向朱大人的眼神明显冷了几分,是不能干还是不想干一眼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