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等菜的时候，大家就随意地聊着天，都无关工作，只是些家长里短的闲话。有年纪略长的大哥说他今年准备送他的女儿出国留学，说他的女儿学习很好，是他们家的骄傲，大家闻言都跟着祝福。

有年轻的女员工说她刚谈了男朋友，还没一个月，又甜蜜又憧憬。年长的女员工立刻就说让那个年轻的女员工抽空把男朋友叫来，让她们帮她把把关。

有年轻的男员工起哄，说女人看男人不准，得让那个年轻的女员工把男朋友叫来让他们这些男人看看，顺便让祝总提几个问题考考女员工的男朋友，保准一考一个准。

被cue的祝谨宸一脸无奈地笑，不疏离，却也不太热络。

恰时老板把做好的饭菜开始往上端，有男员工去拿酒，是那种农家乐里面自酿的米酒。

男员工挨着给大家递酒，但苏莞快到生理期了不太想喝，就婉拒。

男员工不明所以，还大咧咧地以为苏莞是怕酒的度数高，喝醉了不太好，就一个劲儿地把酒瓶子往苏莞的手里塞，“没事儿，这玩意儿跟白开水似的，没度数。”

苏莞不好破坏气氛，就只能硬着头皮接下。

但她伸手的同时，祝谨宸也伸了手。他们同时握住了那瓶酒，只一秒，苏莞又下意识地松开了。

气氛顿时稍稍有些微妙。

祝谨宸接过酒瓶子对男员工道：“我跟苏助理喝一瓶就行了。”

男员工这会儿倒是很有眼色，连忙应了一声，又去给别人递酒了。

但祝谨宸接过酒瓶子之后却没有给苏莞的杯子里倒酒，而是趁别人不注意，把原本他杯子里没有动过的白开水倒进了苏莞的杯子里。

苏莞注意到这一细节，眼眸微微垂了些。

她并未看向祝谨宸，祝谨宸也并未看她。

苏莞的声音很轻，只有祝谨宸和她才能听到，“谢谢。”

祝谨宸的声音也很轻，只有他和苏莞才能听到，“嗯。”

吃饭的时候，有人提议拍一张大合照，老板娘很热情，主动帮忙拿员工的手机给大家拍了一张。

拍完之后，那个提议拍照的员工就把照片发到了员工群里。

有几个年轻的女员工说不准把原图发到朋友圈，要先修一下才能发。

有年轻的男员工就开始调侃，说大家在现实生活中可都是认识的，别把人P得太过分都认不出来了。

女员工们才不听男员工的王/八念经，拿了照片后就开始聚在一起P图。

苏莞隔着餐桌看了一眼那些女员工。

祝谨宸注意到这一细微，半开玩笑问她：“你平时也修照片吗？”

苏莞摇头。

她不在意这些，她的手机里只有原相机。

照片很快就被P好，每一个女员工都进行了微调，而且还加了点妆。男员工就没修了，原本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有年轻的男员工抱怨：“你们这些女孩子怎么不顺便帮我们这些男人也修一下？”

女员工立刻就秒怼回去，“大家现实生活中可都是认识的，万一给修得认不出来了怎么办？”

年轻的男员工就不敢吭声了。

那些年长的男员工也只憨厚地笑。

苏莞也去看群里的照片，她被同事帮忙修得很好看，眼睛放大了些，脸也变小了些。但更好看的人是她旁边的祝谨宸，祝谨宸虽然是原图没修，但实在是好看。祝谨宸就是那种天生的上镜脸，头小脸小五官还又立体深邃。

这大概就是网上说的那句：我P都不敢P成这样，但有些人却直接长成了这样。

苏莞继而将照片保存到了手机相册，然后又配合同事一起上传了朋友圈，并配了一条比较官方的文案：「公司团建。」

很快没几分钟就有人给她点赞评论，有些她以前在会计事务所的女同事注意到照片上的祝谨宸，纷纷留言问是谁，好帅。

苏莞一一回复，说是老板。

吃过饭后，大家就继续解散活动了。

有体力好的继续往山顶爬，嫌累的就往湖边走，那里凉快又干净，大中午的往湖边的地上一趟，很是惬意。

还有那种老式的观光小火车，三十块钱一个人，坐在火车上可以绕山一周，最后再抵达山脚。

苏莞很想坐那个小火车，但她问了一圈跟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员工，她们都不想坐，都想结伴上山，然后准备在山顶等着看日落。

苏莞只好一个人去坐小火车，但她才一上车，祝谨宸紧接着就从另一侧的车门上来了。

苏莞问祝谨宸，“你不去山顶吗？”

祝谨宸面无表情地扫苏莞一眼，“你似乎已经忘了我不喜欢爬山这件事。”

苏莞默了片刻，“那我请你坐小火车吧，就当我没搞清楚领导的喜好，安排错了活动。”

祝谨宸一点不客气嗯，还尤嫌不够，又抬下巴示意车厢里的小冰柜，“再给我买个冰激凌。”

苏莞问他想吃什么口味。

祝谨宸反问苏莞喜欢吃什么口味？

苏莞快到生理期了，就委婉说不想吃，说一会儿留着肚子等下山去买冰糖葫芦。

祝谨宸便扫了一眼那个冰柜，随口道：“草莓的吧。”

苏莞没来由弯了下嘴角。

祝谨宸挑眉。

苏莞说：“祝总你一个大男人还喜欢吃草莓口味的冰激凌？”

祝谨宸一派云淡风轻，“怎么？男人不能吃草莓吗？”

苏莞说不是，然后帮祝谨宸从冰柜里拿了一个草莓口味的冰激凌小碗。

小火车很快便发动，顺着盘山路开始缓慢地行驶。小火车上就坐了三个人，司机、苏莞，以及祝谨宸。

小火车里放了一首纯音乐，是来自希腊著名音乐家雅尼的《with an orchid》。

这首音乐的曲风轻快纯净，随着山风交缠在一起，轻飘飘地扑在人的身上，让人的心情瞬间变得舒畅而又美好。

苏莞坐在小火车的窗边，她看着窗外的风景，有大片大片茂盛的树林，葱郁翠绿，有蜿蜒盘旋地石头小路，在林间若隐若现。

她忽然看到有一个白点一闪而过，苏莞没看清楚，但大概应该是只兔子。

苏莞继而扭头看向另一侧车窗，正好看到祝谨宸也看向车窗外的侧脸，有阳光从树叶的间隙里落下来，与他的侧脸重合，祝谨宸原本肤色就白，阳光的斑斓映衬下他更白，纯粹无暇的皮肤白皙得几乎透明，阳光的斑斓映在他的眉心弱化了他的锐利，一双明亮的眼睛模糊了些，像是一副山水泼墨画。

他该是令人过目不忘的男人。

祝谨宸感受到苏莞的视线垂眸顾她，他们视线相交的一瞬间，苏莞慌忙移开了目光。

祝谨宸将这一细微尽收眼底，却没说什么。

恰时小火车途径一座木桥，桥下的湖里有鹅，还有鸭子。它们三五成群，在水里游来游去，很是自由自在。

苏莞拿出手机在小火车驶离木桥前给那些鹅和鸭子拍了张照片。

她其实无意去拍祝谨宸，但镜头定格的那一瞬间，祝谨宸刚好侧头，他的半张脸就正好进入了苏莞的镜头。

苏莞微怔。

祝谨宸也瞧见了那张照片，有些抱歉，“刚才没注意到你在拍照。”

苏莞说没关系。

她继而移开手机面向另一侧的窗外去拍风景，“咔嚓咔嚓”地连续拍了好几张，其实她并没有特意去拍什么，只是那么随便乱拍着。

小火车抵达山下的时候才是下午三点半多，大家都还没回来，就祝谨宸和苏莞两个人。

坐在大巴车驾驶室里玩手机的司机看到他们伸手打了个招呼，说怎么这么快就下山了？

苏莞实话实说累了。

司机递了两瓶矿泉水给苏莞，苏莞自己留了一瓶，另一瓶递给了祝谨宸。

苏莞继而坐到大巴车里休息，祝谨宸没上大巴车，苏莞也不知道他去了哪。

没过多久，祝谨宸拿了一串冰糖葫芦走进了大巴车，窗外的光与影层层叠叠，将祝谨宸的身姿拉得欣长，他手里的冰糖葫芦红彤彤的，外面贴着油花花的糖纸，像一朵盛开的紫罗兰。

他举着糖葫芦在苏莞的眼前晃了晃，然后掰开苏莞的手指，竹签被他攥得热乎乎的，糖衣微微融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香甜。

苏莞早就忘了这茬事儿，当时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成想祝谨宸居然会记得。

祝谨宸走过去坐到苏莞旁边的位置。

苏莞好久都没吃过糖葫芦了，其实她不爱吃这个。虽然外面的糖很甜，但里面的山楂却很酸。

苏莞很讨厌吃酸。

但她还是吃了，吃得慢吞吞的。

有变软的糖粘住唇角的一缕发，祝谨宸瞧见，保持着分寸伸手替苏莞一丝丝择离。

祝谨宸问她：“不好吃吗？”

苏莞摇头。

祝谨宸道：“平日里吃东西都是狼吞虎咽的，这会儿怎么这么斯文？”

苏莞一秒反驳，“我什么时候吃东西狼吞虎咽的？”

祝谨宸扬了扬下巴示意了半山腰的方向，“就刚才在山上是谁吃鸡的时候噎着了？”

苏莞顿时语塞。

她缓了缓，“祝总，你这么喜欢怼女孩子，是找不到对象的。”

祝谨宸不咸不淡地嗯，“但我从来不怼我喜欢的女人。”

苏莞这会儿是彻底没话说了。

她咬了一口冰糖葫芦，又将目光落在了车窗外。

此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太阳微斜，阳光落进来将祝谨宸的影子拉得无比长，而苏莞的小而窄，被覆盖得一干二净。

有同事已经开始陆续下山，他们三三两两地上车，有年长的男同事看到祝谨宸，主动走过来跟祝谨宸攀谈。

苏莞很识趣地给那位年长的男同事让了个位置，她自己坐得远了些。

她实在是有些累了，头微微靠着窗户闭目小酣，不一会儿，却真的睡着了。

大巴车是什么时候行驶的苏莞并不知道，但她是被冻醒的。

五月的时节，太阳一落山，风就凉了。苏莞的脑袋抵着车窗的窗户口，冷风随着大巴车的前行而呼呼地吹进来，正冲着苏莞的脑门吹，不冻醒了才怪。

她睁开眼睛缓了几秒，然后才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沿途的绿植随着大巴车的前行而不断地后退，她看了几秒，又扭头看向了车厢。

大家都已经坐在了车里，有的聚在一起聊天，有的刷手机，有的吃东西。

苏莞看向坐在她旁边的人，是人力资源部的王姐，王姐正拿着手机追剧，见苏莞醒了，便招呼了一声：“是不是累了？”

苏莞不好意思地用手摸了下额头，说有点。

王姐又问苏莞要不要吃东西，说她包里有面包和蛋黄派。

苏莞礼貌婉拒，说还不饿。

大巴车应该是返程了，原本定的计划是两天一夜的旅游，但祝谨宸明天要去一趟总部，下面的小领导为了迎合祝谨宸便做主让人力资源部定了一日游，但其实一日游挺累的，时间赶，还玩不尽兴。

苏莞把窗户关上，然后又靠在窗户旁休息了一会儿。大约几分钟的时间，她又拿出手机看了眼微信。

系统提示她的朋友圈有三条消息，苏莞点进去看了眼，是有三个人给她团建的那条朋友圈留言。

苏莞一一回复，正敲字，微信又收到一条信息，苏莞退出朋友圈去看，发信息的人是祝谨宸。

「晚上吃什么？」

苏莞看完信息抬眸扫了一眼车厢，祝谨宸坐在她斜对角的位置，跟市场部的高经理坐在一起。

祝谨宸并未回头看她，只是坐在位置上刷着手机。

苏莞继而低头敲字给祝谨宸回复，「你想吃什么？」

祝谨宸秒回：「不知道，你列个菜单，我选选。」

苏莞心想还真把她当饭店大厨了，还列菜单，但她粗略想了想，还是给祝谨宸列了个菜单，「葱花炒鸡蛋、葱花炝肉片、葱花烙饼、葱花炝锅面。」

祝谨宸回复过来，「你跟葱花杠上了是不是？」

苏莞实话实说，「因为今天团建，所以没买菜，家里就只有葱和肉和鸡蛋。」

祝谨宸没再回复。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就在苏莞以为祝谨宸不会再回复的时候，祝谨宸的信息又发了过来，只四个字，「点外卖吧。」

恰时大巴车驶离了高速公路，没十几分钟便抵达了子公司门口。一行人在公司门口告别，然后各回各家。

苏莞自然是跟祝谨宸一起打车回去，回去的路上，苏莞从外卖软件上点了祝谨宸最爱吃的一家酒楼套餐。

其实，那家餐厅的饭菜苏莞尝着很一般，苏莞喜欢吃甜喜欢吃咸，但那家餐厅主打一个清淡健康，跟苏莞的口味很不相符。

但祝谨宸挺喜欢的，祝谨宸很注意健康饮食，什么高油高糖高盐的东西，他一般都很少吃。

吃饭的时候，祝谨宸接了个电话，是总公司那边的人跟他汇报了一个工作项目。

苏莞就想起那天她在人力资源部定团建计划的时候，有小领导问苏莞，说祝谨宸最近这么频繁回总部，是不是有被调回去的意思。

苏莞当时说不知道。

她的确是不知道，但这件事她倒是很关心。因为如果祝谨宸真的调回总部的话，对顾安衍肯定是不利的。

苏莞等祝谨宸挂断电话之后，佯装不太在意地问：“祝总，你这是要准备回总公司了吗？”

祝谨宸闻言抬眸扫了她一眼，“怎么？你不希望我调回总公司吗？”

苏莞不动声色借话说话，“大家都很喜欢你，所以，你要是哪天回了总公司，大家肯定会很难过。”

祝谨宸笑，但笑纹很浅，他明显不相信苏莞的这份说辞，但却不揭破。

他继而舀了一勺鸭黄豆腐放在自己的碗里，语气不咸不淡的，“近期不会，以后也说不准。”

苏莞没听明白祝谨宸话里的意思。

但祝谨宸自然也不会跟她解释。

祝谨宸伸手去拿桌上的纸巾，但纸巾盒空了。苏莞很赶眼神儿，连忙起身说：“我去拿。”

祝谨宸说在厨房的柜子里。

苏莞点头，然后转身向厨房走去。

厨房的柜子很高，是那种挂在墙上的柜子，苏莞打开柜门，才勉强能看到纸巾的一角。

苏莞继而踮脚尖伸手去拿，但她一踮脚，头忽然有点头晕。

其实她从下午下车回来的时候脑袋就晕晕乎乎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车上冻醒的缘故，苏莞感觉她好像有点着凉。

苏莞头一晕，身体的重心就有些不稳。她踉跄地向后推了一步，但手指还勾着纸巾，纸巾受力推到了其他的物品，几个装着东西的盒子瞬间便“噼里啪啦”地向苏莞砸了下来。

盒子是塑料的，不重，但盖子的边缘有棱有角很是坚硬，棱角在坠落的过程剐过苏莞的脖颈，瞬间便剐出了一缕血丝。

苏莞就要往后跌去，但下一秒，一条手臂拦腰从她的身后一把扶住她，躲过了最大的那一个盒子，盒子落地“噗通”一声响，盖子和盒身被摔得分成了两半。

厨房墙角狭窄的角落，是祝谨宸身上淡淡地草木焚香，苏莞蜷缩在祝谨宸的胸膛，进不得，退不得，让两副身躯完全挤压到了一起。

外面的天色阴沉沉的，屋内的灯光却很暖。两个人的距离太近了，暧昧和撩拨说不清道不明。

他们两个人的视线相撞，是祝谨宸先移开了。祝谨宸注意到苏莞脖颈上的划痕，随手撕开纸巾袋抽了张纸巾递给她。

其实不要紧，就一道血丝而已。

祝谨宸问她，“磕到头了吗？”

苏莞说没有。

祝谨宸退后半步，与苏莞保持了分寸之内的距离，他个子高，此时自上而下地视线，是苏莞那微微浸湿的上衣。

柜子里放了几瓶矿泉水，是那种玻璃瓶，刚才受力掉落，有一瓶在半空中碰到盒子就碎了，里面的水正好洒了苏莞一身。

夏天的衣服薄，被水一浸就透了。

祝谨宸下意识侧过脸，没有盯着苏莞的上身看。

苏莞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脸上一红。

她用手轻轻遮了下胸前，然后小声道：“祝总，我先回去了。”

祝谨宸嗯。

她微微侧身从祝谨宸与柜子中间离开，发丝扬起不经意间拂过祝谨宸的唇。有一种不知名的感觉，像，但是，也不太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