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赵昧听着头顶上方传来的喃喃细语,脸上无声的划过一滴泪水。
一年前,赵昧一如往常在住所里等着张宏过来同她一起练习射箭。那天,她等了很久,直到夜色凝重,一道迈着沉重步伐的身影缓缓走进了院里。
张宏面色并不算好看,但是在见到赵昧时他还是扯开嘴角冲她微笑。
两人借着月色,在这黑沉沉的院子里拉弓射箭。这一次,赵昧赢了。
“我赢了师傅,可有什么奖励?”
赵昧身形偏瘦,却是板正有力,洒脱练达,她负手将弯弓置于身后,修长的脖颈微扬着,神色略有几分期待。
张宏没有看她,沉默着坐于一旁,一双眼睛在黑夜里沉沦许久后,告诉了赵昧一个惊天的秘密,这个秘密,让她背负着一世谩骂的污名,负血忍辱。
耳边是温厚的掌心抚摸着,赵昧的心隐隐作痛,这样的感觉十分陌生,陌生到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张宏说,延熙王一直都有暗中照顾着她,只是当下时局不稳,他没有办法与她相认。
后来,她在刀光火影中,踏着满地血污将延熙王从困境中救出,拥护其登上帝位。那个时候,她看向高座上那个身披龙袍,威风凛凛的男子,她才明白,她与对方的关系永远都不可能再披露于阳光之下。
“不怨。”
两个字轻飘飘的从赵昧口中道出,没有隐忍,没有愤然不平,一切都是那么的随和,让眼前这个男人心中的愧疚减轻了许多。
延熙帝将赵昧放开,来到玉案前拿起那封书信,递给了赵昧。
“这是任州的军事信报,周鹤先前弄丢的官印迟迟未曾找到,而锋武军驻守的边境流寇近来蠢蠢欲动,多次试图跨境入我炀国境内。”
赵昧道:“您是担心,这任州官印的丢失和边境□□的流寇有关联?”
延熙帝一双深沉的眸子看着她,又将一张信封递给她。
赵昧打开一看,面色惊诧。
这封信里道述了前些日子,锋武军的一批主力军接到调令调离边境,往巷伍河下游驻守,目的是阻止敌寇从巷伍河走水陆入境炀国境内。
先是调离锋武军的主力军,使边境营地处于空虚状态,这个时候,那些蛮夫流寇趁机攻入杀个措手不及。即便锋武军最终固守住边境,可军士们也在这场攻守中元气大伤。
赵昧神色严肃的看向延熙帝,后者立刻道:“朕没有下过调令,任州知县更加不可能下得了。”
凡涉及军事调令,需得以龙玺盖章,加之当地官印落章,方可奏效。可眼下圣旨未曾发召,锋武军是如何认领的调令?
赵昧眸色一闪,道:“龙玺被动过?”
“尚不得知,不过皇宫森严,能潜入偷盖,绝非等闲之辈,这也是朕此次喊你过来的缘由。这个人,必须揪出来。”
赵昧放下手中的信张,领命退出宝墨殿。
殿外候着的余公公见状,笑脸打了个招呼。
赵昧自他身边停下,打眼瞧着他,眼里多是冷漠。
余公公将嘴边的笑容收了些,如实道:“圣上前日的头痛又犯了,吃了两颗药丸才有转效,昨日和今日倒是没再提不舒服。”
“知道了。”
赵昧出了宫门,便去城中最是热闹,最具有风情流连之地——暖意阁。
圣上既是要她查出调令背后之人,大抵上是笃定这人居于高位。朝堂之上,能够手眼通天之人没有几个,加之懂得军事调遣之事,更是寥寥无几。
她站在暖意阁门前,已然是换了身行头。
长发高束,男衫裹身,虽面容娇艳实难伪扮,勉强凑合凑合也不容易叫旁人认出。
算上上次从孙尧手中救走袁戈,今日是她第二次来此。
她的名声不好听,也极度厌恶这些风流韵事之地,所以这里的姑娘几乎都不曾见过她。
她以一扇遮住半张面孔,左眼的眼罩换成了普通的黑布遮盖,看向面前迎来的女子,强忍着恶心,被对方贴着身子搂了进去。
“公子怕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扭扭捏捏的倒跟个女子一般,真叫人欢喜的很呐!”
赵昧一听顿然有些警觉,她将扇面又抬得高了点,从怀里掏出一个金元宝丢到那女子手中。
“快给我安排个上等的雅间。”
那女子还是第一次遇见出手这般大方的公子,当下便觉得这泼天的富贵终于也轮到自己的头上,忙不迭的将人带到楼上的雅间里。
上了酒水后,赵昧将扇面合上,一指对面的板凳:“过来坐下。”
那女子还是头一次见关了屋门后,男子不是立刻对她上下其手的深入探究,而是正正经经的要和她聊聊天?
虽是不理解,但她还是照做了,谁让对方是个有钱的主。
赵昧侧着半张脸面对那女子,问道:“国公府的世子近日可有来过暖意阁了?”
那女子面色一惊,眼里瞬间涌上一丝害怕的神色,战战兢兢问道:“公子打听这些做什么?”
赵昧看出了对方眼里的害怕,解释道:“我与那世子有些旧怨未了,是以想打听打听他近日的行迹,放心,这事绝不会牵扯与你。”
那女子仍旧心有余悸,不肯多说,赵昧探手从怀中又掏出了一个金元宝。
“如实道出,这个便是你的。”
一连给出两个金元宝,这怕是姑娘们陪喝□□一年都赚不到的钱。
惊喜贪婪大过于害怕,那女子小心翼翼的将金元宝握在手里,认真回想着。
“前些日子世子曾在这里打了公主的人,被公主一剑割伤了脸,落得一个毁容的下场,原本以为他会消停一段时日,结果没过几天他又来了,我们大伙都以为他是同往常一样,是过来找姐妹们取乐的,结果…”
女子眼里的害怕之色又出现了。
“结果他当着我们大伙面,把…把箐箐的头…给砍了下来。”
“满屋子狂飙的血,疯狂的溅在了每一位姑娘的脸上,大伙都吓得不敢动弹,那场景怕是一辈子都忘不掉。”
赵昧蹙眉:“箐箐是谁?他为何要砍了她的头?”
那女子道:“箐箐也是暖意阁的姑娘,那日得罪了世子,才落得这么个下场。唉、她那样的人,到处献媚情,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就算世子不来找她算账,公主怕是也不会放过她。”
赵昧困惑道:“这又是怎么个说法?”
那女子眼里透着几分狡黠的弧光:“我听说箐箐都爬上了驸马的床榻上了,公主能放过她?”
“莫要胡说八道!”
赵昧眼神犀利的看着对方,又听对方不死心的继续分析着。
“公子你是不知,那箐箐一副狐媚样子,但凡来暖意阁里的俊俏公子,哪一个不被她勾搭缠了去,吃干抹净的倒是觉得是那些公子吃了亏。那日她勾着那位驸马爷进了屋子里,可是好一会才出来的,阁里姑娘个个心眼里都清楚的很,不然世子为何要教训她?她可是一直都是侍奉着世子的。”
“行了。”
赵昧强忍着想要将扇子摔到对方脸上的冲动,继续问道。
“世子除了过来找那位箐箐算账,便再没有来过了?”
那女子先是摇了摇头,又因着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迟疑。
赵昧见状询问:“他还找过谁?”
“他…还找过瑶素姐。”
——
“青烟撩欲,醉生梦死,驸马当真不过来闻闻?”
一间幔纱悬梁的小屋里,一张粉红细软的绒榻上,一位娆媚的女子侧躺在绒榻上,露出雪白修长的玉腿,诱人春色的细腰,胸前欲欲撑破的薄衫正被一根细绳松松的系着,细绳的另一头正被一根葱白的手指缠绕着,只要轻轻一拉,这片薄衫便会垂落下来,露出让人欲欲垂涎的魅力风色。
木案上摆放着一盏小巧玲珑的烟鼎,丝雾白烟寥寥升起,瑶素深深的闻了一下,满意的笑了。
她看向圆桌旁背身而坐的男子,眼里显得有几分乐趣。
袁戈掩着半张面孔,神色看得不清。对于木案上缓缓飘出的香烟,他诚心的提醒着。
“卉香有毒,会成瘾的。”
屋子里静悄悄的,绒榻上的女子没再说话。袁戈竖耳倾听半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薄纱将至,拂面如烟。
瑶素揽着袁戈的脖子,整个人倚靠在他的身上,洗白雪嫩的双腿,光秃秃的坐在袁戈的腿上。
“你——”
袁戈双眼惊讶的看着她,搞不懂对方到底想干什么。
瑶素伸出一手轻轻的抬起对方的下巴,指尖顺着对方喉骨线条一路往下滑去,直至衣领处,她的手被对方抓住。
“你莫不是闻出幻觉了?”
袁戈一手将对方推开,可对方搂着他的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驸马来寻瑶素,可不就是为的男女间的这点事吗?瑶素明白,瑶素会好好服侍驸马的。”
她俯身靠近,将自己柔软的胸前紧贴向袁戈的面上,搂着对方脖子的手也欲加用力了。
属于女人隐秘处的芬香扑鼻而来,薄衫下的鸿沟一览无遗,只需他稍作配合,便可品尝这美味的果实。
袁戈伸手握住对方的腰,将对方还未及贴上的香胸拉远了些。
他仰头看向对方,一双眸子藏着洞察人心的敏觉。
“别装了,我知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