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表妹”明镜刚回到荣安堂,赵令昔正在陪老太太说话,一见明镜来了,令昔有些激动的扶住了明镜的胳膊,上下打量一番,才有些哽咽的喊了一声表妹。
明镜回手抱住了赵令昔,轻抚着她的后辈道:“我没事,累表姐担心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不知道,这几天我担心坏了。”赵令昔熬了好几天,回房小憩一会,一睡就是大半天,醒来听说祖母表妹妹妹都醒来了,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来到荣安堂,还有一种不真实感,等见到表妹,见到她轻声细语的安抚自己,才觉得一颗心落了地。几人说了一会话,赵令昔要去看四妹妹,明镜要陪着她一起,赵令昔拒绝了,让她早点回去休息。
明镜确实有些累了,这次醒来身体已经好了很多,疲累多是心里上的,已经遇到两个异界来客,虽然这二人过往都不是什么恶人。可是异界来人远不止于此,谁能保证这些人都是纯善之人,若没有能制约的力量,三分的恶也能变成十分,她要尽快将玉佩碎片找齐,强大起来。
只要接触过碎片的人在十米之内,明镜就能感触到,可是在侯府明镜能接触的人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还是要出去,本朝男女大防,并不严格,女子也能骑马逛街,出行障碍不大,只是赵隽崇儒礼,对女眷行动多有限制。
由于不知道碎片到底散落在何处,找起来也如无头苍蝇一般,全凭运气,还有其他碎片在京城吗,观世的碎片不似寻常之物,应当多被权贵富户收藏,只是怎么接触到他们呢,目前她也没有好办法,明镜想到了宴会,京城大小宴会颇多,汇聚了王孙公子,贵女千金,文人雅士,但是江映月在孝期,无法前去,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明镜一时间也想不出来好办法。
明镜睡不着,拿着书本看了起来,心烦意乱,也看不进去,她视作依靠的观世,视为亲密的朋友的观世,如今看来却不是如此,她要重新的审视她和观世的关系,实在静不下心,明镜拿起笔抄起了书,写了没两行,门外喧闹起来。
武定侯府一阵忙乱,陛下携贵妃亲临府邸,来探望老太太。老太太一生病,赵贵妃就派了太医过来,皇帝也遣了使来问疾。后来贵妃听闻母亲病重,时日无多,急着要亲自来探望,只是皇家出行麻烦,老太太病来的快去的也快,还没来等贵妃出宫,老太太病就好了。
皇帝本来就爱重贵妃,昨晚还听太医说老太太病入膏肓,今日又听闻老太太病已经全好了,一时间也是觉得稀奇,亲自陪着贵妃来看望,事先也没通知。到了门口,门房哪里赶上皇帝在门口等,又赶紧将人迎了进来,一边让人去禀告侯爷。
皇帝也没等赵隽,径直往荣安堂去了,老太太正由丫鬟婆子伴着打雀牌,忽听一声传,皇帝来了,几个丫鬟婆子搀着老太太出去迎接,其他人迅速把屋子给收拾了。皇帝是个面容白胖的老头,已经是花甲之年。赵贵妃今年五十岁,保养得宜,脸上也染上了些许岁月的痕迹,面容亲和,体格丰润,也是一张胖乎乎的脸,看起来和皇帝很有夫妻相。
明德皇帝看着步履矫健,红光满面的老太太,早上才大病初愈吧,看到赵隽明德帝心中疑惑更甚,赵隽下巴上几道清晰的指甲印,一看就是女子指甲划的,素来一本正经,规矩礼仪刻入骨子里面,走路彷佛有尺子在量的赵隽竟然被女子抓伤了脸,还是在母亲病重期间。
帝妃搀扶起要行礼的老太太 ,将人搀扶堂内。明德帝坐下后,贵妃搀着老太太坐下后做到母亲身边,赵隽行礼后站在一边,皇帝说了才道一边坐下,端正笔直,直做了三分椅子。明德帝问老太太可还有什么不适,又让随行的太医给老太太看诊,几个太医皆说,身体安康,并无不妥。
明德帝又问了一遍老太太大病初愈,可还有什么影响,几年长的太医只说是病中养的好,且上天保佑。老太太生病是院正亲自写的脉案,他们也来看过,确实病入膏肓之间,药石罔效,天不假年。就算不是他们总不能去打自己的脸。
“陛下,按照老夫人脉案来看,绝无可能刚生过重病,应当时不曾生过病,老夫人脉象弦实,一息四至,从容和缓,柔和有力,今早的脉案还是脉浮散乱,按之则无,半日恢复至此,绝无可能。”
孙决明话一出,全场一片死寂,落针可闻,全都望向这位年轻人,几位来诊脉过脉的太医暗道,果然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隽起身跪地请罪:“陛下,家母确实是大病初愈,臣绝无丝毫欺瞒,还望陛下明察。三日前,江家外甥女忽然吐血,昏迷不醒。母亲忧心过度于昨日病倒,病势凶险,太医院院正蒋大人,冯大人等人都来诊过脉,冯大人就住在府上,一日三次诊脉,断然不会有假”。
冯太医也跪地道“侯爷这几天,衣不解带的亲侍汤药,江家女醒来,知老夫人病,不顾病体到床前,啼哭不止,许是两人孝感天地,片刻间老夫人便醒了过来,百病全消”,遇事不明先推鬼神。
赵贵妃也笑道:“快起来,何必如此紧张,这生病还有谁会说谎不成,陛下可是遣高公公来看过的。”
明德帝笑道:“诸位爱卿不必紧张,小孙年轻,难免学艺不精”,又教训孙决明说话也太武断了些,不知分寸。然后让几位太医退了出去,他只是来看望生病的老岳母,又不是来断案的。再说因为他也想不到老太太有什么装病的必要,且不说赵隽有没有这个能力收买半个太医院的人,再收买了他的心腹太监,在西北用兵关键时候退出,失了一次立功晋升的机会,又图什么呢。
孙决明还是有些不甘心,不愿退下,还想争辩几句,被一边的太医捂住嘴,连拉带拖的拽了下去。
众人说了一会话,赵贵妃和老太太去房里说些私密话,赵隽在堂上陪着,明德帝说了一会正事,才颇为玩味的问道脸上的指甲印,赵隽支吾不肯演说,目露祈求,明德帝笑道:“有什么话是不能跟姐夫说的。”
赵隽脸色难堪,咬牙说了自己和小女儿玩闹的时候抓的。“朕记得你的小女儿都十四了吧,前几天还落水了,今天午后才醒来,朕到是真的有些好奇这是怎么个玩闹法?”
赵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脸上青筋直跳,纠结难堪,明德帝却兴致颇高,还是第一次看见赵隽脸上有这么多表情,于是道:“”贵妃也许久没见侄子侄女,想必也是想念。”于是差人将赵家儿女并明镜一并唤来。
明镜由于离得近,率先到了,一一行礼后,赵贵妃想到苦命的妹妹,泪流不止:“这身子骨也太单薄了些。”又差太医给明镜诊脉,好在身子骨没什么问题,只是瘦弱些,好好养着就是。又问他可有什么喜好,平日里做些什么,明镜一一答了。
明德帝知道江呈,状元出生,颇有才能,为人又清廉,他本想着留着给太子用,因此压了几年,想着留给太子日后提拔,没想到江呈比他还先走一步,只留下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儿,明德帝于是对江映月关心了几句:“你父亲是个好官,可惜了,你在京中住着可还有什么不习惯?身体可还有什么不适?”明镜一一回答了,明德帝让她安心住着,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和赵隽要,受了欺负可以找他做主,又嘱咐赵隽好好照顾江映月。
赵隽的几位儿女也都到了,明德帝先是问了赵信的课业,嘱托他好好学习,为国效力。又说赵令婉,赵令昔,若是将来择好人家,可以请旨,他为他们赐婚,众人无不感激涕零,叩谢皇恩浩荡。
看到赵棠脸上清晰的巴掌印,红肿的老高,明德帝将人拉过来,用手摸了摸,疼的赵棠直呲牙:“这是怎么了,被谁欺负了,说出来姑父为你做主”。
见赵棠撇了一眼武定侯,明德帝瞬间就明白了:“孩子有错,你就好好说吗,就是打,也不能往脸上打啊”。又问赵棠:“你说说,你犯了什么错,惹了你爹生了这么大的气”。
这让赵棠怎么说,“是我做事不妥,惹父亲生气,父亲才打我的”。闭口不谈他做了什么,偷偷看了一眼明镜。明德帝眼里一片了然,看来是儿女心事,不好言说。
明德帝八卦完,看向一边百无聊奈的赵令苒,这个走路豪迈的,行礼乱七八糟,目光肆无忌惮的小姑娘,赵隽暗示了几次都毫无作用,明德帝板了板脸,道:“赵四,你为何打伤你的父亲啊”。
明德帝话落,大堂一片肃穆。多年帝王的威压,赵隽都紧张起来。
赵贵妃看着堂下的侄女也不着急,明德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和她计较,也就喝着茶,悠哉悠哉的看戏,她对这个侄女还算了解,是个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是今日不知道怎么了,行事无状,想到她前几日落水,莫不是惊吓过度迷了灵窍,等回头去景平寺请大师看看。
于镇海看到周围人都在看着他,反应过来,和明德帝大眼对小眼,她没听清明德帝问了什么,一双清澈的眼睛里满是疑惑,众人皆不敢说话,令昔提醒道,:“陛下问你为何打伤父亲”大太监陈霖跟随明德帝多年,知道陛下心情颇为愉悦。
片刻后于镇海也反应过来,原来是赵令苒的爹,于镇海想他爹都死了二十年了“我什么时候打伤他了?”纯粹的污蔑啊,他只是拽着赵隽的领子拖了他一截,真的没打他。
明德帝看着他着理直气壮的样子,也有些迟疑了“这么说,武定侯脸上伤痕不是你抓的了?是武定侯欺骗朕了”。
于镇海定眼打量了赵隽,下巴上几道清晰的抓痕,在白皙的脸上颇为明显,应当是上午抓他领子的时候划到的“是不小心划到的,但是我没打他”。
“怎么个不小心法?”明德帝宽厚仁慈,但是有点八股,喜欢窥探大臣的隐私,年轻时候还收敛一二,如今年纪大了,更是放飞自我。
于镇海抬头看看房顶看看地面,不知道回答,因为他一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被人变成小姑娘,心里不爽,这肯定不行,道:“我们切磋武艺,他技不如人,就被抓伤了”。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武艺如此了得。”明德帝笑了,这赵家四小姐胆子委实不小,公然在在他面前扯谎,还找一个如此拙劣的理由。
“那是当然”于镇海对自己武艺很是自信,
明德帝揶揄的看向武定侯,赵隽连忙跪下来请罪道:“小女落水刚醒时,意识昏沉,挣扎之间误伤于我,如今到了陛下面前,心下害怕,胡言乱语,臣教女无妨,还望陛下恕罪,我日后必当严加管教女儿”。
“起来吧,看在你的面上,朕就不和他这个小姑娘计较了”。赵贵妃教训这个胆大包天侄女“还不过来谢过陛下恩典,日后要听父母教诲,谨言慎行,莫要任性胡为了,你爹自幼习武,你小小年纪柔弱女儿家,能有多少气力”。
好啊,这些人不信他也就算了,这句柔弱小姑娘简直戳了他的肺管子了,于镇海打量一番。上前将赵隽举了起来,周围一片尖叫,太监嚷嚷着护驾,门外的侍卫飞快的冲了进来,赵隽被钳制住,动弹不得,众目睽睽之下,羞愤欲死,只能无奈的闭上眼睛,于镇海一脸认真的看向皇帝道:“陛下,你现在相信我了吧,他真的不是我的对手”。
“朕信你,朕信你,你快将武定侯放下”。
于镇海闻言才将赵隽放在地上,不过是横放,赵隽从地上掩面爬起,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还是在自己的子女面前。
明德帝挥手让护卫退下,看着赵家子女惊诧的表情,赵隽掩面不愿见人,明德帝忍不住笑出了声,被贵妃瞪了一眼,才收敛些,太师还说什么他不会教女,赵家女儿就教导的很好,让他和赵隽学学,等明日他要和太师好好说说这事,明德帝看足了热闹。:“虽然你是天生神力,可也不能不给你父亲面子,如今你刚醒,你父亲想必是不会与你计较,下次切记不可如此了”见天色不早,明德帝起驾回宫,他还有政务要忙。临走叮嘱赵隽:“既然老太太身体已经康复,那明日便回去上朝吧”。
明镜坐在窗边,望着天上的明月,月色皎皎,今夜明月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白日喧闹不在,秋夜寂静无声,月梁上雕刻的繁密的花纹,斗拱绚烂的彩画,飞檐廊格,端是富丽堂皇。
明德皇帝身上竟然带了观世镜的气息,观世竟然让她过去摸一把皇帝。观世作为神器是一点都不把凡人放在眼里,这当中也包括明德帝,也包括她明镜。
她曾把观世当成最亲密的合作伙伴,视作唯一的希望,唯一的依靠。她还以为她被命运眷顾,上天怜悯,方才给了她这样的机遇。没想到一切不过是意外罢了,上次观世镜枉顾她的姓名,强行抽离,差一点害的她魂飞魄散。
好在他们最终融为一体,观世镜似乎变成了明镜的灵魂的一部分,或者明镜变成了观世镜的一部分,两人彻底分不开了,这样也好,明镜能掌控观世镜的一部分力量,不用事事仰仗着观世。
只不过看到一点旧主的影像,尚且不知道她在哪里,观世就不惜重伤也要剥离,不顾一切的去找她,要不是她是观世镜的新宿主,必须以她的死亡才能解绑,明镜都要称赞观世镜的忠心了。
明镜思索了几天,她只是得到了一部分力量,还要依靠观世,她们已经融为一体,利益一致,恩恩怨怨都应该放下,她还需要早点收集完碎片,回溯时光,给她家里也给对方家里一个挽回的机会。
明镜有意和好,观世却愤愤不平,他们已经有了超脱这个世界的力量,为何还要事事小心。
“分明是你胆子小,只要知道在哪,我们直接去拿就是,你还有心情看月亮,快起来,我们去夜探皇宫”。观世催促道,
“纵然我能脱身,可万一露了一点痕迹,侯府众人要怎么办,江家人也要背负骂名,我占据她的身体,岂能不顾念一二。观世你莫要着急,如今我们尚且弱小,等我寻到下一片碎片,我们的力量在强上一些,我们再去皇宫寻觅一番”。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主人已经苏醒,它还这般弱小,若不尽快强大起来,它怎么有脸见主人,又怎么能帮上主人。
“那你那可有什么好提升实力的法子,我虽然有了一些气力,可也不知道如何运用”。
“此处乃是绝灵之地,仙途断绝数百年,魂魄尚且不能轮回,我纵然有修炼方法,你也无法修炼。凡间武学粗陋,我这没有。”
“你我为一体,我若是强大起来,才能尽快的找全碎片,不能修灵总能练体,这武功招式总有相通之处”。明镜知道观世有,只是不愿意给她。
“练功改不了你胆小如鼠,瞻前顾后的性格,真出了事,大不了换一个身体就是”最终不欢而散,明镜想着不如去找于镇海。
第二天宫廷赏下许多赏赐,宫绸锦缎,珠宝首饰,明镜这里还有一箱子小银锭,箱子的夹层的里面又放了两张银票,珠钗首饰都是素雅的,正合着拿出来佩戴,各色养身的药材。
皇帝回去之后查问了赵令苒的事情,知道她是自己投水,想到赵令苒所为,想必是小舅子严苛,侯府女眷出了宴会,鲜少出门,老学究夸赞赵隽教女有方,个个贤淑有才名,暗贬低是他不会教女,公主行事肆意,明德帝早就不爽了。他也觉得女子贤良淑德比较好,可他女儿是公主,是君,难道还要伏低做小不成。
下朝后把赵隽叫到御书房,:“女儿家又不能科举,何必如此拘束在家里日夜苦读,都关坏了,咱们这等人家,合该肆意些的,以后也让他们出门散散心,对了让他跟着朕的荣昌一起玩”。荣昌公主使得一首好剑,弓马娴熟,不喜拘束,赵四天生神力,胆大包天,明德帝心想应当能他两应当玩到一起去。
大太监陈霖上前笑道:“公主孝顺,堪为天下女子典范,侯府小姐若能学个一两分,也是受用不尽。这也是陛下教女有方,拳拳爱女之心,公主怎能不真心回报呢”。明德帝自得,几个女儿确实孝顺,平日有什么好吃好玩的第一个想到他,哪里像赵家女儿,在那么多人面前下赵隽面子。
赵隽脸更黑了,荣昌皇帝是皇帝长女又是唯一的嫡公主,今年都四十了,酷爱美少年,后面几位公主有样学样,公主府里多置面首。明德帝不但不加约束,还贬斥了几个弹劾的官员,赏赐公主貌美的伶人,朝中无人敢再议。他的女儿还没嫁人,跟着公主一起玩,那还能有名声吗?皇帝女儿不愁嫁,他赵隽还想女儿能嫁个好人家。但是皇帝说了,他也只能磕头谢恩。
明德帝又和赵隽说了些教育子女的心得,不能总是打骂,要以理服人,免得伤了父子情分。说的神清气爽,赵隽行事一板一眼,走路恨不得拿尺子量,在明德帝看来迂腐的很,偏偏朝中常说他是什么国臣外戚典范,明德帝早就不爽了。没想到这位典范,家里也是一团糟,明德帝心中就是一片暗爽。
武定侯府的女眷获得外出的机会,这对明镜来说是也是天降之喜了。但是她没想到,后面赵贵妃和老夫人不到一盏茶功夫的话给了她多大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