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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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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暖阳笼罩大地,在暖意熏陶下,绿意枝头歇息的鸟雀也不禁费力支撑着小巧的脑袋,以抵抗身体袭来的阵阵倦意。

此时,青瓦白墙的房舍内,一声清脆的杯子碎裂声倏尔响起,刹那便惊走了枝头停歇的鸟雀。

屋内,角落里的紫金香炉飘出袅袅香烟。

范姝玉背门而立,金色阳光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了一层光晕。

但此刻她的表情却惨白得吓人。

今日她本是收到底下人暗地传来的消息,说父亲意欲将她的庶出兄长定为书海阁的继承人。

书海阁是范氏经营的书坊,如今已成为皖州府首屈一指的大书坊。

而她的兄长不学无术,只知吃喝玩乐,前不久还与王家的小儿子因争抢一歌姬而大打出手,结果被打得一直卧床到现在。

这样的兄长如何担得起继承人三个字。

所以一听到这个消息,她顿时坐立不安,第一时间便来找刚归家的父亲。

不想话才刚出口,便迎头飞来一个茶杯,虽没砸在她身上,但却让她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你今日来便是要说这样的话吗!”

离范姝玉几步远之外,一身织锦袍的范回舟悠悠开口,眉目间却沁着极寒的冷意。

而他的右边,范夫人神情懦懦地立在一旁,嘴唇颤动了几下,但终究什么都没说出口。

范姝玉深吸一口气,极力压下内心的酸涩,顶着范回舟冰冷的视线回应道,

“父亲,女儿认为立继承人一事还为时尚早......先不说祖父才刚逝世一年,再者,哥哥如今的模样还不足以承担起继承人这三个字。”

看着范姝玉即便头低着,脊背也挺得笔直,那股死都不服输的模样令范回舟一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自己这个女儿真不愧是父亲一手教出来的,连讨人厌的性子也都一模一样。

如今说着这么一番冠冕堂皇的话,不也觊觎着她哥哥的东西。

想罢,范回舟假惺惺地叹了口气,语气为难道,

“玉娘,你哥哥现在确实不成样子,但人总是会成长的,他今日不行,以后肯定会行的。况且我膝下也只你哥哥一个儿子,书海阁最终也是要传给他的,现在不过是提前定下来。”

“而你是个女子,就算你祖父曾属意你为继承人,你之后也是要嫁人的......”

范姝玉闻言愣了片刻。

许是她常跟在祖父身边,每天忙里忙外,脑子里想的也是书海阁的事务,所以即便到了适婚之龄,她也很少考虑嫁人之事。

就算周遭人因此非议,但祖父在时,这些话都进不了她的耳朵里。

如今听到父亲再度提起,她顿时想到了母亲。

想到了母亲十几年在父亲面前唯唯诺诺,想到了母亲因生不出儿子而饱受世人非议。

于是范姝玉只恍惚了片刻,便下定了决心。

“父亲,世间婚姻多是男主外女主内,女子被要求贤良淑德,被规训于内宅之中。可我并不愿如此,我可以不嫁人,就此守在父亲母亲身边。”

听了这话,范回舟胸中突地冒起一团火,一下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

他上前几步,目光死死地盯着范姝玉。

“你说你不想嫁人,那你让世人如何看待你的父亲母亲!因你一人的意愿,就想让我们全家人被世人耻笑!”

“你是不是太过自私了点!”

自私两个字狠狠将范姝玉钉在原地。

原来她是自私吗?

儿时不论寒冬酷暑,她每日都要坐在桌案前学习,将笔写烂了,将手磨出茧了,写了一沓又一沓纸。

作为孩童,本该撒欢于山野间,但她却呆坐在枯燥的静室内,熬了一日又一日。

她这么坚持,不就是为了向父亲证明她不比男子差吗!

范姝玉缓缓抬起头,眼中泪光点点,

“父亲,女儿从五岁跟着祖父起,每日学认字学算数,一日不曾懈怠,从十一岁起开始打理书海阁事务,其中多少个日日夜夜,付出多少心血与辛苦,父亲一句身为女子要嫁人,便要将女儿的从前种种全部抹去吗?”

“女儿心有不甘......”

“哼!你心有不甘又如何!这些事都是别人逼你做的吗?古往今来,女子不都是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就你一人单单要与众不同,你这是要质疑几千年来传下来的祖宗之法吗!”范回舟冷笑道。

“父亲,祖宗之法也需与时俱进,如今哥哥这副模样,殊不知祖父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基业会不会在他手里毁于一旦!”

“你——!”范回舟气得猛地举起手,随即掌心下沉,方向正是范姝玉一侧脸颊。

望着即将扇下来的巴掌,范姝玉胸中一紧,却仍昂着头,倔强地立在原地,似要生生受了这一巴掌。

但随之而来的巴掌声未曾响起,因为是范夫人拦在了范姝玉面前。

只见她一把抱住范姝玉,将她护在怀里,声音哽咽道,

“老爷,不要打了......玉娘是你唯一的女儿,你怎么忍心下如此狠手!就算她有错,你也不能下手打人......”

见范夫人泪眼婆娑,如护小鸡仔一般挡在范姝玉面前,范回舟的理智回了少许,但脸上仍怒意昭然。

“哼!女儿,我可没这样连祖宗都不认的女儿!”他收回手,冷睨着范姝玉,语气低到冰点。

“我实话告诉你,你说不想嫁人......现在也晚了!前几日那新任知府林家便派人向你提亲,我自然已经答应,如今就是你不想嫁那也得嫁了!”

父亲的话如一道惊雷劈在范姝玉心间,她只觉眼前天昏地暗,耳边嗡嗡直响。

后面父亲似乎又说了什么,但她听不清了,只知最后他走了,留下被摔得来回晃荡的木门。

屋内寂静无声,只余木门刺耳的吱呀声在此间回荡,一声又一声压在范姝玉心头。

此时她心乱如麻,袖子下的手攥得惨白。

祖父去世后,父亲便以为祖父守孝的名义将她禁锢在后宅,隔绝她耳目,日日勒令她学女红,修德容。

现在看来,其用心昭然。

就算她再耳目闭塞,也知那新任知府是一个四十余岁的鳏夫,他原配早逝,最大的儿子都比范姝玉大几岁。

她嫁过去,就是奔着续弦而去的......

看着面前宛如木雕的女儿,范夫人有些心疼。

她娘家不显,嫁进来十几年肚子不争气,只生了一个女儿,因此在府里一向没什么话语权。

如今看女儿这么一副模样,作为母亲的无力相帮,也只能尽力相劝了。

“玉娘,这世上女子唯有嫁人才能有所依仗,要不然等我们不在了,你一人又怎么立足于世......”

“况且这桩婚事也没什么不好,那新任的林知府是正四品的官,你嫁过去便是四品的官太太,那林家也是有名的书香门第,家风清正,后院只原配留下的一双儿女,他们皆已成年,也不需要你去操心。”

“你也不要再跟你父亲犟着来......母亲知道你志愿宏大,不愿困于后宅,你祖父在时有他支持你,你父亲自然无话可说,但如今长辈已逝,你父亲就成为书海阁的唯一主事人,你现在手无寸铁,又拿什么去与他对抗呢!”

“听母亲的话,好好认清现实,然后与你哥哥打好关系,日后我们娘俩说不定要靠他了。”

此时室内光影婆娑,范姝玉半边脸隐在阴影之内,让人看不清表情。

见她沉默不语,范夫人便以为她仍固执己见,不由有些焦急,正想再说几句道清利弊,不想面前的女儿已先开口,

“母亲,我已明白......你不用再说了......”

范夫人闻言愣了会儿,随即问道,“你真的想明白了?”

范姝玉缓慢地点点头。

“那就好......玉娘,你想通了就好,你也不要怪你父亲......实是那知府家的老夫人主动提起你,对你颇为欣赏,你父亲便答应了。听他语气,此事已成定局,似乎再无转圜之地。”

听到这,范姝玉眼神一动,

“母亲,你可知知府家为何提亲?林知府才上任半年,之前好多年都未续弦,为何一到皖州府便向我们家提亲?”

范夫人闻言思索道,

“其实这事我知道的也不多,是林知府到任后,林家的老夫人放出消息说要为林大人娶一续弦,然后老夫人便注意到你,还派人上府过一次......现下庚帖八字都已准备妥当,就等议亲下聘礼了。”

“所以玉娘,现在事已成定局......你也不要再......”

“母亲,那林大人可否知道此事?”

见她又要老生常谈,范姝玉连忙问了另一个问题。

“嗯......这个事你父亲恐怕也不清楚,因为八字算完后,林家便没了动静......”

“不过就算林家没动静,这事也八九不离十了......那林大人可是个有名的大孝子,林老夫人一心决定的事,林大人就算内心不愿,估计也会应下此事。”

见范姝玉沉思不语,范夫人心里突然涌上不好的预感。

“玉娘,你可不能做傻事,若得罪了林家,我们一家可没有什么好下场......就算不为父母兄弟着想,你也得为你逝去的祖父着想一二......”

望着那束从手心穿透而过的阳光,范姝玉慢慢收拢手指,将它握在手心。

“我知道的母亲......你不必担心,我不会做傻事的。”

回到独属于她的小院,范姝玉屏退众人,包括她的贴身侍女阿碧,然后将卧房门帘放下,彻底隔绝外面视线。

她现在就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侧躺在床上,双手抱膝,把自己卷成一个球,仿佛这样才能获得一些安全感。

想到今日与父亲无果的争执,她感觉心口似破了一个大洞,寒意不断往里面倒灌。

五岁之前,她还养在父母膝下。

母亲那时嫁进范家已近十年,膝下除一个女儿,却还未诞下一儿半子。

因怀不上儿子,母亲那几年备受非议,心里犹如火中煎烤。

平日里虽有些关怀,但终究止于表面。

而父亲那时已是秀才,正全身心准备秋闱,见面次数屈指可数。

转折就在她五岁这一年。

某日,父亲因书院放假正闲居在府,不想有一个自称淙北的书商登门递贴,说是来相谈刻印委托之事,因祖父不在,便来找父亲。

当时父亲心生疑惑,因为平日这些合作之事都由祖父来接待,就算他不在,书海阁也有祖父亲信之人。

而父亲虽有个书海阁少东家的名号,但只一心走科举之路,书海阁的事务一应未沾。

尽管内心不解,但父亲还是出面招待了此人。

两人甫一见面便相谈甚欢,书商口舌了得,说话幽默风趣,父亲渐渐对他心生好感。

后半段,书商终于提及正事,但却支支吾吾,含糊不清,不过大致意思就是说自己家庭变故,银钱不足,希望父亲能通融一二。

父亲一时不察,被他表面伪装骗了过去,便允了他。

书商见事情如此顺利,欣喜之余不由狂拍马屁,说他深明大义,是个一等一大善人,早日必定蟾宫折桂,登科及第等等。

反正一通马屁将父亲夸得飘然欲仙。

但不想,那时范姝玉正好跟在父亲身边。

在两个成年人虚伪捧哏中,一道稚嫩的童音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爹爹,他骗你的。”

这话一出,两个成年人的脸顿时僵成两张皱皱的橘皮。

彼时,范姝玉正睁着大大的眼睛,一脸敌意地望着对面的人。

小小孩童感觉灵敏,只觉对面那个人脸上笑容太假,所说的话也不是发自真心。

于是为了提醒父亲,小姝玉便鼓起勇气出声戳破这虚假的一面。

但,她不懂的是,成年人的世界错综复杂,是一片浑浊的灰色,他们只讲究利益,不论虚假对错。

可想而知,童言稚语的直白一时让两个大人无地自容。

事后,父亲虽未当面责怪她,但私下里对她冷淡了许多。

小姝玉为此还伤心了好长时间。

之后不知祖父如何得知此事,对她大加夸赞,说她聪慧机灵,说什么什么反而不如一个小儿。

而且也因此事,祖父决定把她带到身边亲自教养。

于是她便这样跟在了祖父身边,在他身边聆听教诲,跟他学习经商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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