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行驶的马车里,气氛有些冷清。
陈超逸没话找话:“说起来,还不知嬷嬷如何称呼?”
嬷嬷恭敬回应:“奴婢姓孔。”
“回想起来,超逸目前为止,仅有的两次进宫,遇到的都是嬷嬷。”陈超逸微笑着,“超逸与孔嬷嬷还真是有缘。”
这话听起来,有些阴阳怪气的味道。
陈超逸:“嬷嬷也对超逸格外关照,倒叫超逸有些受宠若惊。嬷嬷,您说是不是?”
这话更像是阴阳怪气了。
孔嬷嬷面不改色,仍旧恭敬:“小姐说是便是。”
陈超逸:“那嬷嬷可否告诉超逸,我与您此前素未谋面,嬷嬷您因何对我如此关照?”
孔嬷嬷抬眸看了她一眼,像是有些奇怪:“对您关照不好吗?”
“被人关照固然是好,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又何来的无缘无故的关照?”陈超逸反问她,“异位而处,孔嬷嬷您难道不会多想吗?”
孔嬷嬷一板一眼:“小姐多虑了。在宫中,有人对奴婢关照,意味着奴婢活下去的概率又多了一分,奴婢高兴还来不及。”
“黄鼠狼给鸡拜年,焉知好心、坏心?”陈超逸哼声。
孔嬷嬷微微皱眉,似乎对这句粗话不喜。
陈超逸忽然笑出了声:“孔嬷嬷别介意,民间俗语,但话糙理不糙。”
她看着孔嬷嬷动了动唇,似是想说些什么,故而停顿了一会儿,但对方嘴唇嗫嚅了一阵儿,又闭上了,陈超逸顿觉无趣。
“孔嬷嬷,超逸心中有一疑惑,不吐不快,还请嬷嬷给我解惑。”陈超逸见她想说话,快她一步,说道,“嬷嬷先不要着急,待听完超逸接下来的话,您再回答。”
孔嬷嬷听了,闭上嘴,侧耳倾听。
陈超逸开门见山道:“后宫中,各嫔妃势力遍布,不知您是哪一方阵营的人?”
她敛了神色,很认真地说:“实在是超逸愚笨,怕冲撞了哪位贵人,也怕您对超逸有害,到时超逸怎么死的都不知。是以,还请嬷嬷告知,也好安一安超逸的心。”
孔嬷嬷认真又仔细地瞧了她好一阵儿,瞧得陈超逸都有些不耐烦了,她才笑道:“小姐还请安心,后宫中虽然各嫔妃势力遍布,但她们都伤害不到您面前,小姐只管安心生活便可。”
陈超逸挑高了眉,长长的“哦”了一声,“嬷嬷这话是说,您背后之人不是她们中任何一位,又或者说,有人在背后给我撑腰?”
孔嬷嬷似笑非笑,“小姐您说呢?”
“那我来猜猜。”陈超逸支吾着下巴,“既不是后宫中的主子,那便是整座皇城的主子?”
她眼神充满了诧异:“是陛下?”
孔嬷嬷第一次真心笑了出来:“小姐聪慧。”
陈超逸见她肯定,眼里诧异更甚:“如何会是陛下?陛下为何派您对我多加关照?”
孔嬷嬷:“主子的心思,做奴婢的如何会懂?”
她撩起马车上的窗帘,辨认了一下路程,回身对陈超逸道:“小姐,马上到皇宫了。”
陈超逸还在满心疑惑:“怎么会是陛下呢?”
她心中恍若有一团抓不住线头的乱麻。从最初的擢选圣旨,到今日的进宫,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像是有人故意想让她入宫一样。若她入宫,是陛下的旨意,那陛下又为何会有此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孔嬷嬷率先下车:“小姐,该进宫了。”
陈超逸想不通,也就不再想了。
她在孔嬷嬷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又在孔嬷嬷的带领下,七绕八绕地,走了许久,终于到了目的地。
她抬头看了一眼宫殿上方挂着的牌匾:佳秀宫。
踏入宫门,朝右走了一段路,走到一间房门面前,孔嬷嬷推开房门,站立旁侧,恭请她进入:“小姐请进。”
陈超逸进门四下打量了一番,这房间虽然不大,可处处还算干净,各项布置虽然简单,但与她在家中的闺房相比,却是胜出不少。
孔嬷嬷给她归置好了包袱,又帮她铺好了床铺,临退下前,叮嘱她:“小姐今晚还请早点歇息,明日巳正便会正式开始嫔妃宫规学习,届时奴婢会提前半个时辰把早膳给您带来,待您用过早膳后,奴婢再带您到逸仙殿接受宫规学习。”
她行了一礼,便退下了。
陈超逸又在房间里转了转,熟悉了一下后,便坐到凳子上,开始去看今日份更新的电视剧剧集。
孔嬷嬷退出房门外,抬头看着漆黑没有星星的夜空,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回想着马车上陈超逸疑惑的内容。
不说陈超逸,她自四日前,接到陛下旨意那刻起,心中也一直疑惑。
——陛下,为何会对这么一名普普通通的小官之女格外在乎?
但孔嬷嬷是个对皇帝十分忠诚之人,纵然疑惑不解,但是皇帝的命令,她一直坚定不移的执行,这次也仍旧一样。
她略站了站,便准备去跟皇帝复命,可看到门窗上透出的、陈超逸来回走动的人影,以为陈超逸还有什么需要,故而又站在原地等着,结果好一会儿过去,那人影坐下后便一直没再移动过,她才确定陈超逸应是没有吩咐了,这才往皇帝所在宫殿的方向走去。
乾宁宫。
景和帝元熙手执白棋,正在思索着下一步该下在何处。
坐在他对面的一名仙风道骨、模样却十分俊秀的年轻道士笑着提议:“陛下,要不我给您提点提点?”
“废什么话?你若是给朕提点,那不是明摆着说朕棋艺不如你。”景和帝元熙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可以走的种种棋路,可他却还能一心二用地朝道士挥手,“想看朕笑话,门都没有。路修缘,你给朕好好把嘴闭上。”
年轻的道士笑着:“陛下,您也太计较这点输赢了。”
“与别人下棋,这点子输赢朕不计较,可与你路修缘,这点子输赢,朕是格外计较。”元熙头也不抬地道,“你能不能不要再打搅朕思考了?朕好不容易想到点头绪,都要被你打搅没了。”
年轻的道士又笑了:“不是臣故意想打搅陛下思考,只是......”
“只是什么?”元熙的目光从棋盘上,移到路修缘身上,“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路修缘站了起来,抬手扬了一下拂尘,目光看向宫门方向:“陛下,有人来了。”
他话一落,太监总管王福林就进来汇报:“陛下,孔嬷嬷过来了。”
元熙看了一眼路修缘,而后对王福林道:“让她进来吧。”
“是!”王福林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孔嬷嬷进入了殿中。
待孔嬷嬷行礼过后,元熙问她:“孔嬷嬷,你有何事?”
孔嬷嬷恭敬回答:“圣上,今日陈小姐入宫前,她在马车上问起了奴婢的身份。”
“哦?”元熙面无表情,似乎一点儿也不觉奇怪,“她猜到了。”
“是。”孔嬷嬷说,“陈小姐之后一直觉得疑惑,还问了奴婢一次,奴婢言不知。”
“好,朕知道了,嬷嬷若无事,早些下去歇息吧。”
“奴婢告退。”
孔嬷嬷走后,元熙抬眸望向路修缘,“人,我已经照你的吩咐,把她弄进宫了,之后该要如何做?”
路修缘微笑:“随缘便可。”
“你又在卖什么关子?”元熙皱着眉头,很是不解,“五日前,你说天象有变,特意让朕下旨,允准京畿县主簿之女参与宫中擢选,而后你又让朕亲选她入宫,还让孔嬷嬷特地关照她。路修缘,你老老实实告诉朕,这个陈超逸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路修缘掐指仔细算了一下,这才解答元熙的疑惑:“若是臣说,此女系与国运有关,陛下可信?”
“国运?”元熙一脸“你在胡扯”的表情,凛声道:“路修缘,休要胡说八道!我堂堂大承一国的国运,如何会绑系在一介女子身上?!你若是再敢危言耸听,休要怪朕翻脸无情!”
路修缘丝毫未惧,他仍旧是那副仙风道骨的高人模样:“陛下,莫说大承的国运与她相关,就......”连我的命运也与她息息相关。
这话,他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转而接上别的话:“莫说大承的国运与她相关,就连她本人,也带着一点怪力乱神之事,若是不把她弄进宫好好护着,叫她在外被人所害,大承的国运也就到头了。”
元熙无悲无喜地看着他很久,才缓缓开口:“路修缘,你是铁了心,要弄出此等骇人听闻的话是吗?”
路修缘正视他的目光,不躲不避:“陛下,修缘此话虽有些大逆不道,可修缘一片真心皆是为大承为天下黎民百姓所想,修缘是万万不会做出危害大承之事。至于此女,陛下日后自会见分晓。”
元熙沉声道:“好,朕今日暂且听你所言,若日后,你胆敢有任何危害大承之举,休怪朕铁石心肠!”
路修缘脸上又恢复成笑眯眯的模样:“那陛下今后打算如何对待陈家小姐?”
元熙坐回去,手里拿上一枚白棋,继续刚才的棋路思考,漫不经心道:“皇宫中别的没有,房间却是最多,把她当个吉祥物在宫内养着就是了。”
路修缘眉头紧蹙了几秒,很快又想开:“陛下说的是,陈家小姐确实是大承的吉祥物。”